“河水煮河鱼”
“水文化”是一个很时髦的词了,小城人水里生,水里长,与时俱进中方知晓“水文化”这个词。“小桥流水,都市人家”,“东方湿地,鹿欢鹤鸣”,“瓢城名桥,迎宾广场”,“世纪花园,大纵湖度假胜地”,洋洋百观,无一不是依水而活,因水而荣;这不,就连小城里豪华气派的星级酒店眼下也打出了“河水煮河鱼”这道里下河的地道水乡招牌菜,说白了,想吃的是地道家乡菜,想品的是浓厚的水文化,想要的是浓郁的乡土气。
“河水煮河鱼”在里下河水乡不知传承了多少代,千百年间,尽管其难登大雅之堂,倒也在晨曦晚霞中让浮动喧哗的心于平淡的品味里悠然自乐;也不知是那一天在那一个电视频道中,还是在某一张报刊的某一个副刊之角落,看过或读过这一道鱼米之乡八大碗之外的家乡菜,总之,脑海里飘过“河水煮河鱼”这句话时,总会想起如此梦境-------秋水如镜,残月如钩的水泽湖荡里,一舟一网一翁两三游客,灶中柴火习习,尺八铁锅水清清;老翁丝网旋收中,尾尾鱼虾鲜活;游客船头盘坐时,片刻,汤乳白鱼粉嫩香四溢;大海碗人手一只,粗盐粒许,呼哉,汤浓盈唇,舌尖含香,原味原汁,妙不可言;其间,听吱呀橹声,看日落月升,品浓汤美汁,快活人间无忧时;如此良辰,岂非梦幻风景······
说一顿饭一道菜吃过了三十大几年后依然记忆犹新,似乎不太现实。然特定时期特别的菜特别的那顿饭,因为文字的重新组合所逐点逐点唤醒的记忆,仍会触动那根遗忘岁月的旧弦: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最后一个春节前夕,寒风逼人,坐在西去的摇摇晃晃的小轮船上,十几岁的我作为家之长子,带着家人匆促间做好的肉圆肉膘汤圆和家人的忧心,去西乡北龙港那个“五七”干校,探望不能回城团圆“改造”中的老爸。唉,其时仍少年不知忧,玩心不识愁,小轮船驶过时,总觉风景别一番·····
那是一个通讯十分闭塞的年代,然小轮船拉响最后的汽笛声,尚未停稳在干校简易的码头时,码头上己是人头掇动。老爸不在,然老爸的同事却一下子认出了我,那一份惊喜,那一份激动,“老袁怎不来,老袁怎没来”。在老爸同事的掇拥下,来到某连某排某班见到老爸时,激动的老爸已是泪流满面,“一个都别走,都在这儿吃”,借用食堂的锅和灶,热着屋里的和带去的几个菜,“没有鱼”,老爸和叔叔们走到屋后的大河边,扳起了扳筝子网,不一会儿十多尾活蹦乱跳的鱼儿出水了。刺鳞洗尽,渐成浓汤。围桌而坐时,老爸端起了倒满着瓜干酒的酒杯,说“咱···高兴,干了,冲着这河水煮河鱼,都干了”,酒麻鱼嫩汤浓,仍让我永远记住的是这“河水煮河鱼”的菜名儿。
弹指一挥间,其实,如今的“河水煮河鱼”只能是里下河百里河荡中的传说而己;离开了那情那景,想必也没有了那固有的浓郁风情;少了那道原汁原味的味,想必能留下的只能是一道冠以美誉的菜名;豪厅灯饰灿烂,总不及船头灶火习习,歌乐绕梁三重,尚不如无语秋风轻盈,“水文化”的内涵之深,由此一大海碗浓汤飘香里略知些许;事过时迁,一切似不可复制而复制,一切却明知不为而为之,只因为树一道百年的幌子,方可聚无数时髦的食客,一道“河水煮河鱼”,尽在百年“水文化”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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