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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矢志不渝留给了谁 [复制链接]

碎枫片羽

主楼

发表于 2009-12-28 21: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茉莉女于 2009-12-29 13:31 编辑

文/碎枫片羽

（一）.我想着我还能为你活多久。因为爱你而幸福多久。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盛开的周期。从吐芽到颓败，仿佛在经历着回忆到苍老的全过程。沙哑的破裂，悲壮的盛开，凄迷的枯萎。直到变成灰的那一刻，他始终是微笑着的。看着自己躺在原野上的尸体，没有任何腐烂的恶臭气息。

1.

他说他是一个病白而阴郁的生命，见不得阳光。如此程度，比那瑟西斯变成植物的一瞬间，再也无法追随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更加绝望。我看着水杯中自己的倒影，模糊而透明。我问它，如果你可以走进我的身体里，你愿意经历从喉咙道胃部这段漫长曲折的旅程吗？我看到那个倒影在对我微笑，纯净而灿烂。

他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城市里，经营着鲜花生意。每一个节日的前一天夜晚，他都会忙碌到凌晨。在堆簇而成的鲜花周围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花篮，然后在太阳升起之前把顾客预订的鲜花送到指定的每一个角落里。

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正是在一个朦胧的清晨。我看到他从我的身边匆匆而过，手里握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起初我以为他是赶着去和情人约会，就笑着对他说：嗨，老兄！花儿还没有开放，便急着送人。小心好事多磨哦！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好奇怪的一个人哦，一点礼貌都不懂。

那天，我从北方的一个城市赶往他所在的那个城市里参加朋友的结婚庆典。飞机降落的时刻是凌晨4点35分，按照我预计的时间到达酒店应该是在一个小时之内。

依照当地习俗，婚礼一般选择在清晨举行。在万物复苏的那一刻，所有生命都将绽露出最原始、最清新的一面。爱情的果实，当然也需要在这一时刻得到最纯贞的歌颂。

清晨的街道上，计程车畅通无阻的行驶着。到达酒店时，正好是5点30分。东方的天空上刚刚泛起一丝白亮的光泽，一个晴朗的日子正在慢慢地走来。

房间定在7楼21号，我喜欢的一组数字。当我走出电梯的时候，看到空旷的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男子。低头倚墙，怀里抱着一束鲜花。他不是我刚刚在地铁站口遇见的那个手捧百合的男子吗？他为什么站在我的房门口？突然间，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前一天下午，我通过网络在这个城市的一家花店里预订了一束百合，打算送给婚礼上的那对新人。因为时间太早，只有那一家花店是全天24小时营业的。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潮湿森林”。难道这个男子原来是送花的？于是，我走上前去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给这个房间的客人送花吗？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原来是你？对呀，那位先生说6点之前一定要送到。

抱歉，耽误你休息了。这花是我订的，喏！我给他看我手中的房卡，然后打开门邀请他进屋。

不用了。他把花递给我说，它们会在清晨开放。那一刻花朵最大，最灿烂。说完以后便转身离开。

接花的一霎那，我的手指刚好碰到了他的手背。感觉那就是一块冰凉而干燥的玻璃，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等一下！我叫住了这名男子。能给我一张你们花店的名片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你是第一位向我索要名片的客人。

哦？这么荣幸。那是不是有什么额外的奖励呢？我开玩笑地说道。

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号码，适当的情况下，我们会为你提供全国范围内免费送花服务。

他不像有些上门推销的业务员那样热情，殷勤。说话期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有些破坏了这个美好清晨的和谐氛围。

然而我还是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在他拿笔记录的时候，我看到他白皙的手背上有许多突兀的伤痕。也许是被花茎刺伤的吧，我没有往更糟糕的地方去想。我不喜欢过多地去猜测一个人的背景，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陌生人。

可是，我已经多想了。因为一股莫名的好奇心让我对这位男子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他好像半年前从我身边离开的一个朋友，他们有着同样沉默的外表和冷峻的口吻。说话面无表情，走路寂寞无声。

2.

朋友的婚礼举行的很隆重，然而我大概是里面最寂寞的一个人。在佳人相拥热吻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那位离我而去的朋友。

他叫Ericen。他有着苍白的脸庞和细微沙哑的声音，然而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抬头对视阳光。他说他最喜欢的花朵是向日葵，他们心中藏匿着同样一股沉默的爱。无以言表，却炽烈地教人热泪盈眶。他离开的那一天，天空下起了苍茫大雪。他说，想不到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再多看一眼阳光。他是带着遗憾离去的，所以在他的坟墓旁边始终无法成活一棵植物。就连他生前最爱的向日葵，也在种后不久的某一天，衰败到枯萎。

后来，在他遗忘在我家的笔记本里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我想着我还能为你活多久，因为爱你而幸福多久。和一段我不曾知道的故事。

Ericen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他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然而他是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人。父母双亡，一个人绝望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从Ericen遇见他的第一刻，便深深地爱上了他。他想要照顾他，给他生存的信念和活着的力量。于是他答应Ericen，为了他，他一定会努力坚强地活下去。

由于身体的原因，他无法长时间照射阳光，因此而变得苍白憔悴。甚至能够透过皮肤的纹理看到蓝色跳动的血管。他告诉Ericen，那里流淌着他给予他的所有顽强的生命力。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会源源不断地给那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供给能量。

Ericen说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他拿出了父母遗留下来的所有积蓄给了Ericen。他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你能够为我创造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有一年春天。Ericen便带着他一起去了北海道。在一个海滨小镇上为他买了一座精致的别墅。他每天带着他来到海边看日出，他说清晨的阳光最美丽。温和而柔软，不会给他的身体带来任何疼痛。

就这样，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也许是他们之间的爱情感动了上苍，那个男子的病情竟然渐渐地好转了。但是有一天，在他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很长的伤疤。他问Ericen是怎么回事。Ericen说，因为你的体内生长着一个有毒的生命。是它导致你的抵抗力不断下降，我请求医生把它取了出来。因为怕你担心，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现在你已经健康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照射阳光了。

他听了Ericen的话以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谢谢你Ericen。你知道吗？在见到你之前，我的手心里一直握着一滴入骨的绝望。是你教会我如何去摊开手掌，把它放在阳光下让那颗绝望的种子渐渐地蒸发。如果不是你，我想终究有一天，它会在我的身体里长出一颗致命的毒瘤，把我的生命全部吞噬掉。是你拯救了我。

Ericen说，是的。我就是要看着你健康、明媚的生活。

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看日出的时候是向日葵开得最繁冗的季节。一望无际的花海翻滚着金色的波浪，一直席卷到天边。

Ericen告诉他，他最喜欢的花朵就是向日葵。因为它代表着一种无以言表的沉默的爱情。就像他对他一样，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个无法诉说的秘密。

3.

在婚礼结束告时别了朋友之后，我一个人走在这个城市安静的街道上。因为返程航班定在第二天下午3点，所以我还有接近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在这里逗留。

这是个Ericen曾经做梦梦到过的地方，他说这里到处长满了香樟和梧桐。它们把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包括得密不透风，所有情人在树下接吻都不会被明亮的天光照耀得无所适从。

Ericen说，他原本想要带着他的爱人一起来到这个城市里生活。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他悄悄地离开了他，孤独一人等待着病情渐渐恶化。

我在一条叫做川塘的街道拐角处停了下来。因为我突然想起昨天在网络上预订鲜花的时候，似乎看到过这条街道的名字。于是，我下意识地掏出早上那个送花男子递给我的名片看了一眼。右下角竟赫然印着“川塘路721号”的字样。“721”我的房间号码，竟然也是那个花店的门牌号。我不禁为这么一个巧合的事件怔了一下。于是，我沿着门牌号的顺序走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来到那个叫做“潮湿森林”的鲜花店门口。

店门半开半掩着，深褐色充满藤木的古老气息。里面似乎没有客人，我站在门外听不到一丁点声响。透过一半的缝隙，可以看到店内墨绿色的墙壁和一簇簇开得娇艳璀璨的花朵。光线很暗，再往里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于是，我走上前去轻轻叩门，过了好久才看到一个人影从里面的小房间里走出来。

对不起，今天小店不工作。很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他就是早上给我送花的那个男子。

是我，我们早上见过两次面的。

怎么是你？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脸色苍白，头发有些凌乱地遮盖着双眼。但我仍旧可以看得到那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白。

我可是你的贵宾，难道也不欢迎吗？我想试着把气氛调解得更加融洽一点。

请进吧。但是今天小店不向任何人兜售一支鲜花。

早上不是已经送出一束了吗？

那只是个例外，因为你的订单下在昨天。

走进店内，我才发现那一簇簇鲜花被摆放得如此紧密而有序。除了门前一排明亮的花朵以外，剩下的全部都是阴郁的暗色花朵。仿佛使我深陷在一片潮湿、逼仄的迷雾森林里一般，压抑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把门窗开亮一点。这些花朵如果见不到阳光，不是会马上枯萎吗？

是的。我就是想要看看这些生命究竟可以存活多久。没有阳光，没有水分和土壤。

看样子，你并不是很喜欢这些花。

你凭什么这样说？男子突然转过身，睁大眼睛望着我。那对布满血丝的瞳孔，像是一个掉进万丈深渊里的婴儿的哀嚎，散发着凄迷的忧伤。

如果你喜欢，就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个个死去。即使再脆弱的生命，也有活着的尊严和活下去的权利。

那么，一个口口声声地说爱你的人，却在你最美好的时候抛弃了你，那算不算是一宗罪孽？

4.

医院。急诊室。

我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地流入那个男子的血液里。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对着一杯水中自己倒影说出的一段话来。如果你可以走进我的身体里，你愿意经历从喉咙道胃部这段漫长曲折的旅程吗？它回应了我一个纯净而灿烂的笑容。于是，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是它在迫不及待地寻找那个最终的归宿吗？还是我炽热、渴望的内心，在一瞬间把它们全部融化掉了？

那个男子由于情绪激动而昏厥了过去。经诊断，是长期服用抗生药物导致新移植的肝脏再次受损。也许生命危在旦夕。

当我看到报告单的一瞬间，我的心轰地一声塌陷了。

Ericen曾在笔记中写到：我带他去日本是为了让他接受最好的治疗，顺便陪着他一起度过生命中那段最美好的时光。肝移植，成功的可能性只有50%。但我也要去尝试一次。然而感谢上苍，让这次的手术很顺利。医生说，他会好起来的。但是，我的时间却不多了。我不抱怨，也不后悔。只要他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就是让我去死，也值得了。我会永远记住他的名字，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去找到他。他叫凌瑾安。

把这名男子送入病房以后，因为情急之下我匆忙地递交了住院费，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是一位认识他的医生帮忙填写的表格。姓名栏里竟然触目惊心地写着“凌瑾安”三个字。

原来，他就是Ericen一直深爱着的人。

那年Ericen的不辞而别，是为了不让心爱之人眼睁睁地看到自己死去。他知道，这比之前那个暗藏在他心底的绝望更加致命。

但是Ericen终究还是走错了一步。他没有明白，比死亡更可怕的，其实是背叛。他背叛了凌瑾安，更背叛了自己的心。

一个月之后。

经过医生的奋力挽救，凌瑾安最终摆脱了生命危险。但是，肝脏受损却导致了小脑微瘫。他被送往另外一所康复中心接受进一步治疗。

而我，以患者亲属的名义接管了他的鲜花店。那片潮湿的森林，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不再阴郁。

在那些深度暗红的花朵里面，我爱上了一朵名叫“黑色曼陀罗”的花。因为它代表着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情。正如Ericen和凌瑾安之间的爱情一样，在缓缓而行中通向另一座位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