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12-2-15 10:02 编辑
总台连报几次“西大街有位男子乘车”没人应声,我就从东大街直杀过去。 不是一位男子,是两位,其中一个受了伤,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我下车,正打算绕过车头去搀扶那受伤的人,瘦子一挥手,说: “不用,快走,半截河来回。” 我抓起话筒: “六三六三,半截河一来一回多少钱?” 出租司机靠电台联络,互称车牌尾号,只识其声不见其人,这种关系有点神秘,像网友。六三是我们车队的资深的哥,为人热情,经验丰富。当然,有时候问多少钱并不是真不知道多少钱,是为了喊价给乘客听,喊价一般带点虚头儿,客人一砍,正好,当然,不砍更好,这叫配合。 六三说: “半截河呀,那地方可不近,最少得五十吧!” 一般客人这时候会说,五十呀,太贵了,四十行不?我就又喊,六三六三,他出四十,你看能去不?这时候六三就为难状,呀,四十不够油钱呢,哎,反正这会儿生意淡,就捏着鼻子给他跑一趟吧。 可是,那两个人竟没反应。我扭头提醒道: “五十啊,半截河来回。” 谁知那瘦子不耐烦了: “爱多少多少,我明告诉你,俺们是去要帐的,帐要不来,一分没有,你这活儿算白拉!” 我一别头要理论,手机响了,是六三: “你别吭声听我说,你车上有人我没法用电台,等会儿他们给钱你就拿着,不给也别硬争,以后看见他们赶紧扒下空车灯,明白不?” 我瞥一眼观后镜,刚刚经过的正是六三。 半截河是一个偏僻的小村,村村通水泥路只修到村口。瘦子下车往村里走,不一会领着一个老人回来,七十多岁,腰身佝偻,两手通红。绷带候他们走近,推门伸出那条受伤的腿,挣扎着作势要下车,老人赶紧上前,说: “别动别动,哎呀,你看看,多不好意思。” 绷带眦牙咧嘴痛苦状: “疼得很,八成是骨折了,你看咋办。” “昨天不是给你200——”老人一脸为难。 绷带脸一沉: “200算个钱?我也不想来找你,可你看这脚脖子肿的,要不咱们上医院,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啥的咱都不要,你只给我看好病就妥。我这兄弟有艾滋病,我又不能干活了,俺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这,这……你看……”,老人搓着手,要哭的样子,看一眼瘦子,又看绷带,“一个脚蹬三轮,碰一下咋就骨折了,我……卖个豆腐,一天仨疙瘩俩枣的,实在没有钱呀……” “下来下来,到家住下再说!”瘦子早已经不耐烦,伸手去拉绷带哥。绷带顺势下车,在瘦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往村里走,老人不敢阻拦,跟在一旁低声下气。一番纠缠后老人独自回村,几分钟后又出来,手里攥着五百块,一张一张数给绷带,铁青了脸,抖着嘴唇说: “三轮车我砸了它。” 车上公路,绷带三下两下解掉脚上的东西扔向窗外。 我满腔气愤,却只能装聋作哑。正盘算着怎么交涉车钱,他们却在后面吵起来。 “陪你一下午就给我一张?” “生意是我的,给你一张还少?” “罗圈腿不是我说你,离了我蔡江郎你狗屁不是一啥!” “你蔡江郎咋了,不就特殊照顾嘛,离了你我罗立贝照样吃得开!” 眼看他们推推搡搡要打起来,我故作平静,说: “艾滋病国家有救助吧?” 话音未落,绷带一拍大腿: “你不说趁过年上村委借钱吗!” “停停停,等我几分钟。” 瘦子恍然大悟,掏出怀里的红本本下了车。 一等二等,瘦子终于回来了,先是隔着窗户甩给我五十块,说: “兄弟,耽误的时间不讲了,回头哥还照顾你生意!”又撂给绷带一包烟,慷慨道: “拿着吸!”又扭身对着路边喊: “三瓶绿茶!”看看手里捏着的十块钱,又说: “四瓶吧,好算帐!”回头看见一个熟人,一把拉住,掏出一百块硬往人家怀里塞,说: “拿着表叔,充话费!” 瘦子抱着四瓶绿茶上车,绷带一瓶,我一瓶,看看手里还有一瓶,就又塞给我,我不要,他高声道: “拿着,回家给孩子喝,哥有钱!”说着拧开饮料猛喝一口,抖抖打着冷战,嘶嘶吸着凉气,举着手里的饮料瓶干杯状: “来,喝!” 郊区的一个路边店门前,他们早已和好如初,两个人拍拍握握,勾肩搭背,一起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