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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告知五更天就偷偷跑出来的人儿，村中的男女老少快要三三两两走出家门了。灵儿忙着低头赶路，沉默很久，不理会贤子频频递来的探寻目光。贤子呢，只能面露讪讪的神色，捏着灵儿的一只手，然后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挤出了冷涔涔的汗水。
“我说，灵儿，”他继续涩涩地说道，“我们以后，还是别再有什么杂念，别总是想方设法在一起了。日子久了，你受不了，我更是一天一天生活着煎油的热锅里。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真正想看到你脸上露出甜甜的笑。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三转两转，鬼使神差地把你从家里拖了出来，害你受了这般委屈。天知道我这是何苦呢？灵儿，听我一句话，我保证，以后绝不能干这样偷偷摸摸，不光彩的事儿了。我不能给你带来幸福，怎能带给你沉重和拖累？唉，程贤我只要躲在暗处，能远远地望上你那么一眼，能看着你开开心心的，活得富足，就已经足够了，真的就足够……” 贤子的声音抖抖颤颤的，一句比一句说得辛苦，惹得灵儿不断翕动鼻子，眼前崎岖的田间小路更加坑坑洼洼。他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像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说的话么？
脚底板凉凉的，想必晨露已经透过鞋底，钻进了脚心里。每走一步，鞋子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寒气更是渗尽了心底。灵儿默默地走在贤子身边，举步维艰。 贤子靠过来，用手摸一摸她冰冷的脸颊，问道：“灵儿，生气了吗？你这样不说话，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灵儿依然不理，只是把头深深抵在贤子的脖颈之下，身子抖动不停。哦，天要亮了，为什么自己的内心却依然是黑漆漆一团呢！
贤子帮灵儿裹一下大襟上衣，轻抚着瘦削的双肩，手心的温度微微地传递着温暖。哦，冷，依然感觉到冷！灵儿的脸和唇都失了血色。
“明天晚上，明天晚上还是轮到我来打更。我不奢望你能出来见我。不，我不是想招惹你，不是希望像今天这样把你拉出来厮混……如果你心里实在闷了，出来走走……能看上一眼，互相看上一眼，心就不那么堵了吧！”他说得尤其前言不搭后语，闹腾得灵儿心头一阵紧似一阵地痛。头抵在他的胸上，倾听着他心脏通通通地跳着，灵儿多么希望时光留驻，心不分离。
“说了大半天，全是胡话！我倒是想听听你跟我来个什么约定！”灵儿强忍着难过的情绪，强打精神说道。
“也谈不上是什么约定……”贤子顿时吞吞吐吐了。“我们是不是约定好，以后谁也不见谁，谁也不理谁？我明白的，女人一旦出了嫁，就由不得自己了，就连对别家的男人笑笑都得遭人指点的。不过，你要保证过得快乐才行啊！女人，就让我守护着你的幸福吧！别看你是常家的人，我不许有谁让你伤心难过，让你流一滴眼泪！要是真会出现让你为难、受苦的事儿了，我会立马出现给你摆平！放心，为了你的幸福，搭上我这一条命，也是值得啊！所以，灵儿，在常家受了委屈，你就出来见我，我会随叫随到的……”
这样的豪迈和约定让灵儿承受不住，她的泪水突然就涌了一脸，忍都忍不住。“不出来了，再也不出来了！就像你说的，谁也别理谁，谁也不见谁，我们都各过各的日子，别再有什么想念什么约定了！我受不了这种煎熬！”说着话，灵儿夺路而逃，走得迅疾，无论身后贤子多么焦心地呼唤她的名字，也是头也不回了。
来到家门口，天已大亮，没料到大门已经大大的敞开了，灵儿正纳闷谁会起床这么早，还如此勤快地打开大门，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正踌躇着，却见婆婆迎面而来，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牢灵儿，尖声问道：“起床后也不过来问安，还偷偷跑了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啦！今儿个我非要问个明白！说！”
灵儿登时面如土色，颤抖地看着婆婆，早慌张得编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搪塞。可怜兮兮的灵儿挪移着潮湿的脚步，口中呐呐地喊：“娘，我，我只是出门……”
“瞧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儿，是不是去哪里偷汉了！说，快说，看我不打你不守妇道的女人！”婆婆早已就近抄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朝灵儿打将过来，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灵儿本能地躲闪，生平没挨过打的她，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好大的胆子，竟敢躲！违反家法的事儿也敢做，大家伙来评评理，这小娼妇该不该责罚？” 灵儿这才发现身边已围上来三五个邻里妇女，默默无声地旁观着，间或有人咳声叹息，有人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灵儿就觉得心内的尊严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今天大家伙儿都瞧见了！看看看，祥子家的一大清早的，私自跑出去，有哪家的媳妇敢这样做？我做婆婆的，责罚一下应该不过分吧！”接着，灵儿的身上又挨了几下扫帚的摧残。依稀听见身边几个女人哎哎地叹息响应称是。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灵儿只觉愤恨，却又不知对谁愤恨。
“祥子家的，你这挨千刀的女人，还不给我跪下！”又听婆婆尖声叫道。灵儿皱眉垂首，依然动也不动，毫无反应。
“好啊，你没听见是不是？没听见是不是？”婆婆的扫帚又雨点般地打在身上，痛到心底，痛到麻木。打吧，我死也不下跪的！
“有骨气是吧？我的话没听见是吧？你嫁进常家才几天，就如此大胆无礼，毫无规矩？”婆婆继续叫嚣着。灵儿愣是死扛着、沉默着，好不服软。
“那好吧，有大家伙儿作证呢，今儿个我就差人去把你娘接来，让她瞧瞧她那坚守妇道的闺女现如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翠儿，去把长工福子喊来，我有交代！” 一席话，说得灵儿脸色大变，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婆婆的衣角，挂着两行泪珠，仰脸哀求道：“娘，我错了，我错了，千万别把我娘喊来，这会要了她的命的！您就罚我吧，我全都依了你，全都依了你啊！” 见灵儿如此这般，婆婆好一副胜利的姿态，她俯视着灵儿，撇着嘴角，鄙夷地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媳妇，炫耀般地朝四周扫了几眼。那神情在说：怎么样，老娘我还是有办法的吧！
“常太太，念你家媳妇是初犯，您就饶过她吧！刚过门，年纪轻轻的，也许在家闷得慌，只是出门随便走走的。别再难为她，让孩子快起来吧！日子该过的还得过下去啊！”灵儿不禁抬眼瞧瞧这说话人，心内有了丝丝温暖。那妇人的神色让灵儿想起了母亲的面容。
“今儿个我还把话撂这儿，大家也做个明鉴，以后再有类似的目无尊长的事情发生，别怪我狠心把你休回娘家去。我们常家什么漂亮的女人娶不到，难道还就缺你一个！连个规矩都不懂，还配做常家的媳妇么？”婆婆依然喋喋不休，唾沫乱飞。此时的灵儿简直成了一具没有尊严的躯壳，任人指点、唾骂。
“祥子家的，今天的事儿还没完。为了让你记住，家法一定要施的。早饭啊，你就免了吧，另外还要罚你跪在祖先面前反省一天。”婆婆尖厉的声音再次传来。灵儿低眉顺眼，但心里却在想：罚吧，我汤灵儿无所谓了。
又听婆婆亮开嗓门喊翠儿来到近前。灵儿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翠儿的身后，婆婆和那几个好事的邻人如影随从，耳朵根儿依旧回想着婆婆口无遮拦的辱骂。如此兴师动众，灵儿暗自感觉好笑。切，做这家的媳妇竟如此规矩繁多！重重的枷套牢纤弱的女人，天下的女人哪还敢有反抗出轨的心思呢？不，我汤灵儿偏不！越这样折磨我，我越要让你们都不得安生！灵儿暗中较着劲，渗血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屈的笑意。
翠儿带她走进一间黑漆漆、阴森森的房子。灵儿还没来得及适应屋内环境，刚要左右张望，婆婆就使劲推搡了她一下，她立马跌倒在凸凹不平的地上。
“今儿个你就呆在这屋里，面对着常家的列祖列宗，好好反省一天吧！待会儿我还要过来检查！记住，必须跪着反省！”说完，婆婆甩袖而去，邻人也都想跟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灵儿踉跄地站起身来，蹙着眉头，强忍住疼痛。我干嘛好好反省，常家的列祖列宗与我汤灵儿何干？
“少奶奶，还是乖乖地跪着吧，要不你吃的苦还会更多！”灵儿竟然忽略身边还有个女佣翠儿还没走开。她望着翠儿，半晌不说话。
“少奶奶，太太的脾气你还不很清楚。她要发起火来，可是得闹下天来！” 翠儿眼梢丢着门外，压低声音奉劝灵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总不能不抬头做人是不是？平日里，看到你嫁进门，三天两日地换着花样地穿漂亮衣服，我这做丫鬟的只有羡慕的份儿；如今，看见你这般被太太打骂折磨，我就觉得做常家的媳妇不好受呢！少奶奶，你先忍一忍吧，等太太消了气，说几句好话，就没事了，啊！”一席话，倒把灵儿的眼泪给勾了出来。
“翠儿，你能不能陪陪我，这地方黑咕隆咚的，我害怕啊！”灵儿抓住翠儿的手，央求道。
“不行啊，少奶奶，太太等会儿要吩咐我干这干那的，我可不能不在你跟前啊！别害怕，待会儿不忙了，我再来偷偷陪你！”扯掉灵儿的手，丫头翠儿就慌慌地走掉了。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1-10-27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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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的呀荷，看着着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