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2-3-6 10:06 编辑
路车人
这是一条连接家乡小镇与县城的公路,是解放后修起来的,从我上中学起,我便常常往返于这条路。青色的柏油路面,两旁是高大的槐树,枝柯交映,遮天蔽日,象一把把绿色的伞盖通向远方。时间长了,公路几修几补,但是坐车走在路上,仍然坎坷不平,跌跌撞撞,一如平原的历史。
在县城上中学,寒暑假和星期天会回去看爷爷奶奶。多少次寒风中,奶奶牵着山羊,挎着草筐,伫立在汽车站牌下等孙子归来。后来,慈善的奶奶去世了,又是拄着拐棍的爷爷悄然翘首以待。再后来,是疾病缠身的姥姥心中盼望……他们一个接一个辞别人世,留给我心中的,是阵阵隐痛。哀伤之余,也想:亲人们九泉有知,当希望我活得愉快,活得幸福。这样也就释然了。
这条路上,跑得最多的是公共汽车。想当年,三十公里的路程,也就是九角钱的车票。一天两三班,误了时间你可坐不到。镇子上的人,吃着饭、干着活就听见车笛笛地叫起来,就一路小跑到停车点去坐车。售票员是吃公家饭的,态度很不友善。总会训斥几句:咋不早点来!跑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应答不及。刚坐定,或者拉紧扶把,售票员又是一句:到哪里?到县里!有一次我回县里,没有按照惯用语说,而是回了一句:到终点站!售票员和旅客都哈哈大笑,笑得我脸上直发烧。用家乡话说:看你上二天学就说上普通话了。
如今,这条路几经整治,终于达到了国家标准。宽广了许多,平坦了许多。如果坐私家车,半个小时当可到县城。当然,对于刚刚富裕起来的农民和工薪阶层而言,还是坐公共汽车便宜。尽管车票已涨到十元一张。当年是走走停停的老爷车,如今是宽敞舒适的中巴和大巴。由于公车被私人承包,或者是个体运输,售票员看见一个拎包的就死活拉上车来。坐车的还常常摆着架上,让售票员累得满头大汗,方始上车。真是三十年河东转河西。
我常常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眼没一眼里欣赏着平原风景。春天来了,油菜花金黄直铺向天际,小河水清亮地流向远方,杨柳树垂下万条丝绦,麦苗青青,鸟儿鸣空。夏天来了,万木争荣,郁郁葱葱。秋天来了,庄稼成熟,雁阵声声。冬天来了,汽车减缓了速度,象蜗牛一样慢慢地在雪地上爬行着,麦苗顶着齐腰深的厚雪,当象一幅俄罗斯油画。坐车的有走亲戚的,有赶集的,有进货的,有进城的……老农叼着烟卷,姑娘已分不清城乡,均打扮得水一样灵巧。小伙子也多西装领带,偶尔,车上还会坐着江浙一带的商人,他们多是来做生意的。在这个小社会里,听着乡音,叙着家常,我的思绪就会无限地拓展开来,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早已不用报站名,我对车子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集镇是那样地熟悉,熟悉得如同我掌中的纹丝。我对路两边的小河、原野总是贪婪地观看着,恨不得定格在我心中。我常对同车的乡亲们报以平和的微笑,我视同他们如我的家人。看着车里车外,我的眼睛常常湿润。
艾青说: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脚下的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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