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当能镇定,当如一口深潭,即使潭底波涛暗涌,表面也得水波不兴、平静宜人。否则到了老年,这口潭就干涸了。
当网络上充斥口水大战,讨论钓鱼岛的归属问题,我一笑而过。因为他们只是闲得无聊,打点口水仗,抚慰一下多余的荷尔蒙,都是纸老虎,他们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其实是鬣狗,而且鬣狗的背后还有头狮子。如果,自己是真老虎,不光是钓鱼岛,应该还想收复日本,收复俄罗斯,听说大元那会儿,这都大中华的版图,是祖宗的产业。
这一辈子,断然是管不了国家大事了,我只是想着自己的版图。二十岁的时候,有着青春的梦想,三十岁的时候,有属于自己的期待,这些都是版图。到了近四十,才发现这些都是七巧板,少了某一块,都将不完整。你不得不重新拼图,于是,无数次的重拼,图将不图。
一直在酝酿一个长篇,自己的第一个长篇,酝酿的久了,一种类似于伤感的东西若隐若现,一种无法把握的日子,正在行远,并不断走来。坐在哪里,我仔细玩味这个故事,一个光芒的关于思想的苹果,凑近了,就发现还有虫眼,还有疤痕。
这是一个关于活着的故事,关于一个叫老史的男人的沧桑。他经历过自然灾害,经历过文 革,这些对他都没有重大影响。在高中毕业、家庭来临之后,他乘着改革的春风扬起风帆,借贷打造了一条船。眼看着船就要产生利润,忽然翻了船,妻子和儿子死了,他侥幸逃生,和女儿相依为命。最后来到工地上,做了一名农民工。由于勤奋,很快就做了个小头目,于是去贵州买了个女人做老婆,又生下一个女儿。艰苦的打工生活,因为有了新的希望,变得快乐起来。其间又有小的波澜,也许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或者另一个女人爱上了他。于是,他又两难,贵州女人与他语言、文化都有较大差异,但却相依为命了些许年。巨大的波澜一直暗涌,终于他割舍了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依旧与贵州女人快乐的生活。后来,他被公司提到安全主管的位置,他也很满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生活就该这样静静地走过。可是,世事总有变幻。先是小女儿与人私奔,母女几乎反目。他一笑而过,接纳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婿。刚摆平这一段,大女儿身体不适,经过检查为红斑狼疮,这是个几乎让人绝望的病,几乎没有痊愈的希望,而且将不能结婚,不能生育。
他爱喝酒,我也喝少量的酒,在对他的采访,几乎都在酒桌上进行。一日酒后,别人起哄让我写个小说,他凑过通红的脸:就写我吧。他对现在的日子极为满足,喜欢喝酒、唱歌。他说他有过伤心,但没有过愤恨,相信命里大约就是这么安排的。我知道他的大体情况,有些诧异,感叹他对于生活的理解。
可我不行。我一直都在忙着拼自己的版图。曾经与人做白日梦,说是要中了五百万,就不上班了,呆在家里写小说。多好,整天无所事事,无即定目标,无后顾之忧,走到哪里算哪里。一朋友问:写什么小说。虽然在梦中,我却立即严肃起来:写本惊世骇俗的小说,不似那种虚妄的情爱垃圾。友笑:那还不是目标?我回味后醒来,原来就是白日梦的自己,也在拼图。
一生的行走,一生的拼图。三十岁之前,我顺风顺水,毫无阻滞。去庙里求签,皆为上上签,以至最后我不确认,那小小的签筒里有没有下签。三十岁之后,生活才露出了峥嵘,风起云涌,变得诡异和莫名。
小女从跳楼机上下来,再也不愿上过山车、海盗船。与我一同坐在公园的凳子上,听过山车呼啸的巨响,看人们惊叫的表情,仿佛暗自下决心。而我,与她一样,正面临生活的拼图,那里有艰险,有劳碌,有莫测的变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可以与老史一样,喝点小酒,笑面人生。
最后,我告诉女儿: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就会做到。女儿扬起笑颜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知道:那时候的我,就是一口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