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十不言 于 2012-5-26 16:04 编辑
马奇高中毕业后,经人介绍,在镇邮电局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打理邮包信件。实际上马奇对这里并不算太陌生,爱好写诗的他经常通过这里把自己的灵感投向全国各地,但由于课程比较紧张,诗人没当上,大学也给耽误了。 该邮局的领导叫孙策,东汉末年就很有名,好象跟周瑜还是连襟儿。手下有四名群众可供领导的孙局整天嘻嘻哈哈,因酷爱杯中之物导致经常不理朝政,好在邮局的工作不咸不淡,想误事都很难。马奇的三个同事他只见过一个,就是隔三差五驾驶局里唯一一辆摩托车给各村送信和包裹单的老刘,后来马奇知道老刘之所以不辞辛苦,实则是利用工作之便给各村的小商店配货,属于公私兼顾,局领导熟视无睹。另外的同事是两个女同志,年龄大的在家休养生息,年龄小的在家哺育祖国的未来,马奇只是从挂在业务室的合影上一睹过芳容。 虽然每天基本上都无所事事,但马奇还是坚守在岗位,人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却是一脑子北岛顾城舒婷甚至还有歌德雪莱普希金。孙领导很为马奇的恪尽职守感动,现在坐得住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于是经常在中午拉着马奇喝酒。 孙领导的酒友是邮局对面镇粮站的主任,该主任姓关,也有一张类似关公的大红脸,只是少了几绺长髯。两位领导经常捉对厮杀,互有胜负。如今马奇加入,三国鼎立的局面基本形成。关领导的日子好过些,每次都是粮站伙房提供酒菜。而孙领导也时不常地拎瓶酒过去,大小也是部门领导,总吃人家的不好意思。 那个著名的中午,更准确地说是午后,孙领导不幸喝多了,关领导不理不睬倒头便睡。马奇扶着领导问怎么办,孙领导当机立断:送我回家睡觉。按照领导语无伦次的指引,马奇扶着领导穿街过巷,一路坎坷。孙家大门洞开,马奇扶着领导进去,却被甩开了。孙领导在鲜花盛开的小院里大喝一声,梅子,我回来啦。 应声推门出来的是个女孩子。当马奇看见她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止了。 与孙梅的不期而遇成了马奇痛苦和幸福的开始。马奇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他无数次在黑暗中思索,独自以诗人的身份和口吻无声地呼唤:夜色里的百合。麦田里的妹妹。湛蓝的天空中唯一的云朵。 爱情和阴谋是双胞胎,是一张纸的两面。以马奇的性格,断然不会直截了当发动攻势,而是用心去感知和探听天使的信息。实际上,母亲提前告别人世以后,孙梅就安静地跟父亲生活,高中毕业后被父亲安排进村小学做代课教师,日子平淡无奇,生活波澜不惊,不是百合不是妹妹也不是什么云朵。 私下里以诗人自诩的马奇一意孤行地陷进了感情的泥淖,不但不能自拔,而且还主动往深处发展。整天昏天黑地的孙策同志简直成了马奇的战壕隐身草和碉堡,马奇有无数的借口请示和照顾领导,唯一的目标就是为了多看孙梅一眼。每当阴谋得逞,马奇心急火燎地窥视到孙梅以后,失眠是肯定的,胡思乱想是肯定的,写下几百行诗歌是肯定的,马奇就象一个魔鬼,总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地舞蹈。 当所有的鲜花都放长假之后,孙梅在马奇的视线中消失了。 履新的县文教局领导来村小学视察工作,发现旁边做服务的女孩子气质不错,培养培养前途无量。随后孙梅平步青云,摇身一变,成了县文教局的工作人员,而且招录手续也一气呵成。 马奇傻了,疯了,天使的不辞而别让马奇眼前一片昏暗,一眼望不到头的昏暗。马奇想啊,我的爱情长诗才刚刚开头,大把大把的感情都急等着宣泄,而且极有可能是旷世之作,可天使走了,我我我他妈的扣弦与谁听? 痛定思痛,马奇总结经验教训,最后断定孙梅是知道自己心情的,只是在等着自己表白。马奇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奋战几个夜晚,几易其稿,几度轮回,几度沉浮,终于完成了一首叫做《天使,请听我说》的长诗。之后,马奇利用工作之便,把长诗寄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马奇反复理解石沉大海这句成语的意思,可那么大的一块石头,多少也能在孙梅平静的心海里砸出哪怕是一小朵浪花吧。度日如年的马奇在苦苦的等待中慢慢地向酒靠拢,蒙在鼓里的孙领导喜出望外——终于把知音培养出来了。但是,一次酒后,压抑很久的马奇终于不打自招,孙领导听完一激灵,一霎时,半斤酒蒸发出了体外。看着长期潜伏在自己身边时刻觊觎着女儿的这个外表忠厚的年轻人,孙领导感慨万千,因而语重心长:小马啊,别看我上了几岁年纪,但我不会糊涂到干涉年轻人自由恋爱的程度。你喜欢孙梅,那是你的事,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再说了,论文化,我不如你高,论体力,我不如你壮。不过我要告诉你,孙梅不是什么天使,只是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你呢?小伙子,自己掂量掂量吧。不过我还告诉你,假如孙梅愿意,我是不会反对你们的。 未来岳父的一大盆冷水自上而下把马奇彻底浇凉了,心中熊熊的爱情之火也奄奄一息。马奇觉得自己就象一匹憧憬幸福踏雪无痕的白马,在无边的夜色中兴奋地狂奔,远远地看见目标了,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悬崖。 马奇孤注一掷,亲自出马杀向县文教局。第一次,门卫说孙梅陪领导下去检查工作了;第二次,门卫说孙梅陪领导去外地开会了;第三次,门卫说孙梅让我转告你,以后别来了,她很忙,没有时间接待。 不久以后,马奇接到了孙梅的信,附带着那首长诗。孙梅在信中说的很简单。马奇同志,现实一点吧,生活是生活,不是诗歌,你把它们弄反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之后,马奇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混迹于小镇的芸芸众生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说话不着四六做事指南打北。孙领导十分不解,他奶奶的,这爱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能把好端端的一个人折腾到这样? 勉强没有发疯的马奇辞去了工作,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伺弄庄稼,养猪养鸡,拒绝爱情,鄙视幸福。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喝上一两杯酒,开始构思长诗《天使,请让我等》。 与自己的初恋阔别多年以后,马奇觉得自己脑袋里已经盛不下那首长诗了,并且把脑袋也累的已经白发苍苍了。马奇就把它写出来,装订好,满含深情地在庄稼地里朗诵了一遍,然后付之一炬。 马奇想,生活是诗,诗也是生活,就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