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紫叶 于 2012-5-17 07:04 编辑
外婆的手心手背 文 / 紫叶 记忆里,没听说过外婆生过病。 看到的外婆,是温柔和慈祥的,一直羡慕她的皮肤白皙,说话总是低声低气的绵柔,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用黑丝线的网兜着。 我一直是个看起来安静的女孩,可内心的顽皮,与所有的孩子无异,喜欢去外婆家,那里人多热闹,那里,我可以肆意。直到某一天,小舅舅来我家小住,我丢下他,自顾去玩,小舅舅被铁锅盖烫伤了肚皮,我妈才决定让我去外婆家。 一路上,阳光无限好。水渠蜿蜒,渠水一路小跑,唱着欢快的歌,偶尔,会有灰黑皮肤的小小泥鳅,快活翻一个跟头,激起小小的浪花,迅疾窜入水底。看渠水奔流,那些小青蛙,被我们的脚步声惊动,从湿漉漉的野草跃出,一个高台跳水,潜入水下,又在对面的渠岸,探出脑袋。清清的水流,没有被打扰,一心一意往前,一个拐弯,水流潺潺沿着一条小水道,跑到了阡陌之中,滋润万物去了。 揪一根狗尾巴草,挠挠路旁的山羊逗它,被我妈,一巴掌打落。见那夏枯草的白花上,停着一只小白蝴蝶,闪动翅膀,引诱我,弓起腰,我刚想蹑手蹑脚去抓,一个趔趄,被我妈一把拉了回来。 走过有村庄的地方,我妈会不停地提醒我,这个村里有谁,提到的那些名字,有些是亲戚,还有就是我爸的同事,或者他的学生。在以后我一个人行走时,真的有人会问起我,是谁谁家的孩子。 心情快乐了,路程都显得短了。 离外婆家不远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头,我妈指了指外婆家的屋子,舅舅家的屋子,指示我沿着水渠,自己去外婆家。我不知道,我妈费那么大劲护送,我走了那么长的路程,走到家了却不进家门,匆匆回去了。我妈认真护送了这一次,以后,我就是一只自由飞翔的小小鸟,在自己家和外婆家之间的来回翱翔。 大我2岁的小舅舅,是我最好的玩伴,带着我去村里伙伴那里,因为有着小舅舅做靠山,我还是这里的小亲戚,伙伴事事处处让着我,那是我最得意的。不像在家里,我得让着护着弟弟。 那天以后,我独自去外婆家的次数多了,从来没有见过外婆的身体有不舒服的时候,外婆的康健,是我小小的心灵得以轻松。我妈是外婆生的,怎么一点都不像外婆,我常常盯着外婆想。而我妈,我的记忆里,家里家外,她没有什么活是拿不起的,就是病恹恹的时候居多。 外婆直到去世,一直是身体健康的,没有患过什么病,属于寿终正寝。 总听人说,“多生儿子多得福,早生儿子早得福。”我看到的外婆,多生儿子,多操心。六个儿子,她是一家一家的,替儿子操心。最操心的,大概就是四舅和我妈。 四舅,青年时得过了一场重病,在喉咙口有个鸽蛋那么大的疤。那时文革期间,他在读高中,不知什么原因,四舅给某张像上涂画了几笔,被学校发现后,竖了典型,当作了靶子,备受折磨,终于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了,学校才同意外婆送四舅到大医院就医。 我只是在某一个半夜醒来,隐约听见外婆的说话声,外婆压低的声音,很小。说,四舅不行了,让我妈帮着准备一些衣物。外婆是从上海回来的,车站到家里,要走十八里地。四舅病治好了,留下那个疤,吓人。听我爸说,是驻守在医院的工宣队,看到外公外婆是一无所有,老实巴交的农民,勒令医院的专家教授大会诊,制定治疗方案,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救活这个农民的孩子,人家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后代。四舅的一条命,捡回来不易。 我爸因为四舅的事情,也被牵连。那是后话,四舅的儿子来我爸的学校开蒙书,同事问起是那个舅爷的,带出来了一句有点模棱的话,我才明白。 病愈后,四舅学做裁缝,凭借手艺,走街串巷,吃百家饭。以后入赘他乡,成家立业。以后,自己做外贸服装。后来,茅草屋翻建了瓦屋,再改建了小楼,再买了商品房。再以后,儿女成家立业。四舅一直安分守纪,经营他的生意,耕种他的八亩薄地,过日子。外婆的担忧一直没有放下,每次四舅回去看她,外婆的叮嘱,是一遍又一遍,怕四舅不小心犯了错误,祸从口出,招徕祸害。 四舅早年的那一场病,着实使外婆心有余悸。 每到农忙,外婆就要叫上我妈,其实是捎搭上我,去他家的责任田帮忙。其实,外婆哪里还能插秧,挑担,自己的口粮田,都分给我的其他几个舅舅,只是顶着毒毒的太阳,站在四舅家的水田旁,看着我们干活。花白的头发,乏力地抖动,让我们不忍劝她。外婆心里牵记这个多难的儿子,不去走一走,不去看一下,心里怎能安稳。 儿子再大,在母亲眼里也是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 外婆的一副担子,担着全家,可贴身还牵着个儿子和女儿。外婆担忧我妈,她的掌上明珠。 一溜烟六个儿子,就一个姑娘,捧若云珠,可谓珍贵。那个好听的名字,不同于村里其她如,莲,芳,兰,梅之类,怎么都有着一股泥土的芬芳,我妈的来自高高的云端,或者深深的海底,显得特别美,特别珍贵,当时有个电影明星:上官云珠,人美演戏美,人家还是艺名,硬着套上去附庸风雅,哪像我妈,一落地,就是云珠一般光彩四溢。 关于名字,只是在我妈被病魔多年折磨,郁郁寡欢时,我爸曾经打趣说,云珠,就是天上的泪,取这个名字有点哀愁得意思。我妈多病。我外婆始终想不通,她的孩子里,最疼爱就是我妈,稀罕呗,为何我妈会有那么多的不舒服,吃药,打针,住院,受那份罪。外婆常在我的舅舅们跟前说起,就一个闺女,多想母女贴心,互相多依靠,可是我妈那个身体,太娇惯了,外婆觉得心里无靠无助。 我不知道,外婆是否怀疑,或者不满意我爸,对我妈没有尽心尽力的治疗。 那一年,我的外公因为鼻子上的一粒溃疡,一直不肯结痂,而且,创口面积越来越大,深度也在加剧。后来,舅舅们带外公去了大医院检查,发现是皮肤癌。那次,外公从医院带回来的消炎抗菌的药是先锋霉素4号,即头孢氨苄胶囊。从来不生病的外公,用了先锋霉素4号以后,创口收敛很快,一些溃烂的地方慢慢长出了新皮肤。 外婆发现,那是一种好药,如获至宝,赶忙拿了一盒来,给我妈看,说,这个药好,你爹用得效果很好。她觉得对癌症都能有抑制效果,我妈的病也一定可以治好。我妈告诉外婆,她用的药是先锋霉素6号,即头孢拉定,比她拿来的贵还要好,我妈告诉她,每500毫升盐水,一次放进要多少多少。
外婆低着头,眼睛安静了,也忧伤了,无助时顾看四周。母女连心,外婆对我妈的疼爱,是由衷的,她急巴巴把那一盒药拿出来时,我都难受的别过头掉眼泪,她对用药治病知晓得甚少,她把她认为最好的药拿来了,希望可以解除女儿一些病痛,老人的心意我们读懂了。为了让她心安,我妈给她解释,告诉她我们全家都在为她的治愈疾病努力。听到解释后,老人的复杂表情,无法言说,她知道,我们全家都在为我妈的健康努力。以后,我妈一路磕磕绊绊,病痛一直没有远离,再怎样的难受,外婆陪着她的闺女,一如既往。 外婆的心酸,在我面前也多次流露,她的闺女,无病无难多好,手心手背,都有着放心不下。人生本来就苦多,不然,降临到人世间的孩子,第一声啼哭,是那么嘹亮,他一定是惋惜自己,以后要吃苦哦。 是啊,要是我妈身体健康,外婆的晚年也会有更多的安慰和快乐,那多好! 从小,我的梦里,都是我妈健康的样子。 母亲节,想念两位天堂里的母亲,愿她们在天堂相互依赖,没有疾病,没有担忧,幸福快乐。 2012.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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