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就好——伴某位诗人再次走近巴金老
文/赵化鲁
昨晚临睡前,女儿忽然问:“活着就好”是巴金写的吧?上小学六年级的女儿喜欢读书,常常会摇头晃脑地背诵一些教材内外的精彩语段。她所说的“活着就好”,是指一篇文章,还是一句话,我不清楚;抑或是教材的编者,为巴老的文字拟了个新题?也未可知。女儿的问话,却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敬爱的巴金老。
据我所知,没有哪一位中国作家,能像巴老那样长寿。巴老晚年,缠绵病榻。有次病危,当被医护人员再度精心救治过来后,久未开口的巴老,突然说道:“谢谢大家!我要为大家活着。”记得巴老文章中写过一句流传很广的话:我们不单是靠米饭活着。细细想来,一位活到百岁的老人,他的话语更具有参透人生的意味。
去年初春,在京城的一个诗歌聚会上,我见到了一位仰慕已久的诗人,并得到了他新出的一本散文集。回来后,断断续续读完了这本书。其中,有关写看望巴老的一章,让我百读不厌。这一章的题目是:巴老,我的神。在作者的笔下,巴老的身上,闪烁着神性的光辉。那一年,巴老八十一岁了,刚摔了一跤,不宜待客。听说正处于人生艰难阶段的这位诗人想来,巴老坚持要见。杵着拐杖颤巍巍走下阁楼的巴老,让诗人领略了一次刻骨铭心、受益终生的精神对话。
面对满腹委屈、几欲哭诉却无以言表的诗人,巴老轻声抚慰:……都过去了,写好作品才是最主要的。对依然遭受困厄被勒令检讨的诗人,巴老安慰道:那也不要紧,好作品都是在痛苦时写的。针对诗人引以自豪的浮华热情,巴老直言相告:不好不好,我觉得不好。作家作家,坐在家里写作,坐在家里成家。思想和艺术要在心中积蓄满了,从笔管里自己流淌出来——那种表面和表层的激动,不是作家所为,不是知识分子所为。一辈子崇尚说真话的巴老,其时始终被许多无法逾越的阻障而困窘苦恼。在接待这位晚生四十年的文学同道时,巴老深广苍凉的情怀,与年轻诗人的心灵世界,碰撞,交融。
品味诗人包含深情的笔触,巨大的情感潮汐在我的内心激荡。巴老作古已有多年,1993年我曾经写过一则小文:固执的树叶。过后得知,写作的日期竟神奇地和巴老的生日契合!我的小文,当然不成样子,但是以“固执的叶子”隐喻巴老,我觉得还是有几分贴切的。
巴老早年为诗,后来以写小说著称。小说家的巴金,骨子里充满诗人的基因。接见年轻诗人时,巴老年已耄耋,诗人才四十出头;我见到诗人时,他花甲已过,而我正是他见到巴老时的年龄。同样感动过巴老与诗人的普希金,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不必怕凌辱,也不要希求桂冠的报偿,
无论赞美和诽谤,都可以同样漠视,
和愚蠢的人们又何必计较……
夤夜无眠,草就一章。据说,这一时段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然而,在伴诗人走近巴老的同时,我真切地感知到了温馨与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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