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微小小说72——三舅母

般若山人

   
　　三舅母在西南山区那个村子去世那天，我正在东北偏北的一个边陲小城出差。当时正是午饭时间，架不住主人的高度热情和再三恳求，我端起一杯白酒刚要干掉，心里猛然一颤，继而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赶紧掏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咽了下去。
　　我从不相信有什么心灵感应，但每每亲人出事，不管相隔多么遥远，我那不争气的心脏总要那么狠狠地激动一下。大婶得子宫癌去世那天是这样，大堂嫂得乳腺癌病逝那天也是如此。
　　这一次又会是谁？我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是三舅母。
　　外婆给我生了五个舅舅、两个姨娘，但我只有一个舅母。大舅五岁那年夭折了；二舅性格木讷，终生未娶；四舅年轻时出去混江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神秘消失了；幺舅出生不久就得了比较严重的小儿麻痹症，走路一瘸一拐，始终没有说到媳妇；只有三舅比较幸运，24岁那年把三舅母娶进了家门。那一个，舅母刚过18周岁。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西南农村，女孩18岁嫁人很正常，但男子24岁结婚却是名副其实的晚婚了。这当然只是计生干部嘴里冠冕堂皇的说法，用乡亲们的话讲，这个岁数如果再不结婚，离打光棍就不远了。
　　所以三舅总觉得自己很幸运，哪怕娶回来的是一个病秧子，他也当个宝贝宠着，成天乐呵呵的，像是娶了公主一样高兴。
　　是的，我的三舅母是个药罐子，患有很严重的哮喘病，成天不停地咳嗽，不到20岁，咳得都有些驼背了。但三舅母长相真不赖，不动不喘的时候，活脱脱地一个美人胚子。
　　三舅和三舅母结婚时，我还是个穿开档裤的混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成天给大人惹麻烦。连去舅舅家也不例外，不是拿石头砸破了小朋友的头，就是用镰刀放倒了别人家的包谷梗。人家找上门来，二舅从不吱声，幺舅就知道傻笑，只有三舅出来赔礼道歉。等来人一走，三舅就佯装生气要收拾我。我上天无门下地无缝，只好躲在三舅母身后，和三舅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三舅母很疼我，每天早上都要给我煮一个鸡蛋。我是那种有奶就是娘的屁小孩儿，三舅母对我一好，我就把她当成了亲妈，天天黏着她，连晚上也要和她睡到一张床上。三舅拿我没办法，每天晚上等我睡熟之后再把我抱到二舅和幺舅的床上。
　　一直到我初中毕业，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到舅舅家小住一段时间，与三舅母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婚后，三舅母相继生了一儿子和一个姑娘。我上高一那年，大表弟开始上小学。同年，二舅和幺舅到新疆打工。我考上大学那年，三舅到福建一家炼胶厂打工，留下三舅母在家照看正在上学的一对儿女。
　　三舅母爱笑，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对于一对儿女，她给予更多的是无言的疼爱，管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章法。表弟读了个不包分配工作的中专，期间迷上电脑游戏，没日没夜地泡在网吧里，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拿到，只能外出打工，如今三十出头了，仍是孓然一身。
　　表妹也不争气，三舅挖门盗洞把她弄进县里的师范学校，不料她却重蹈哥哥的覆辙，甚至还要过火，不仅逃学上网，还和一帮二流子兄妹相称，经常夜不归宿，被学校开除后不辞而别，无影无踪。
　　说起自己的一对儿女，三舅母只是叹气，什么也说不出来，总是觉得非常丢人。40岁那年，三舅母的头发突然白了许多，看着让人揪心。
　　让人揪心的还不只是这些。42岁那年，独自守在老家的三舅母被人强奸了。
　　那年立秋那天，三舅母到稻田里薅草时淋了雨，晚上发烧犯困，睡觉时忘了紧锁房门，那个混蛋乘虚而入，不管不顾地把三舅母压下身下，之后扬长而去。
　　挣扎和混乱中，三舅母甚至没有看清那个混蛋是谁，只能哑巴吃黄连，把屈辱和愤怒深埋在心底，甚至连三舅都没告诉。
　　出事后不久，我回老家探亲，去看三舅母时，她对我讲了这个事情。当时三舅母哭了，我气疯了，如果能确定是谁，即使我不杀了他，至少也会把他打个半死。
　　当着三舅母的面，我给三舅打电话，说三舅母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过几天我会把她送到福建去，你在那边租好房子。听我这么讲，三舅母又哭了。
　　到了福建，没有文化、身体很弱的三舅母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负责三舅的一日三餐和洗洗涮涮，一呆就是8年。
　　这期间，失踪多年的表妹突然出现在三舅和三舅母面前，还带来一个5岁的小男孩。三舅没问什么，赶紧张罗着给女儿找了份工作。三舅母也不多问，开始把主要精力用在可爱的小外孙身上。
　　50岁那年的冬天，三舅母突然查出子宫癌，晚期，已经扩散。她拒绝入院治疗，坚决要回老家。
　　我给三舅母打电话，哽咽着让她保重身体，我过年回去看她。电话里，三舅母却爽朗地笑着，说你忙你的，我一定等你回来。
　　那天中午，在那个边陲小城的那家饭店里，饭还没吃完，三舅打来电话：你三舅母落气了。
　　我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心里猛然一颤，继而呼吸急促，脸色发白，赶紧掏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咽了下去。

般若山人

周糊涂 发表于 2012-8-9 07:24
欣赏同学新作。。这么年轻别老吃救心丸啊，

哈哈，小说而已，与我无关哈

楼主你家亲戚真多，不是大舅就是三舅母（玩笑）
生命在病魔之下那么脆弱呢：（

般若山人

一粒沙 发表于 2012-8-11 09:06
楼主你家亲戚真多，不是大舅就是三舅母（玩笑）
生命在病魔之下那么脆弱呢：（

哈哈，小说

想不出

{:soso_e183:}

般若山人

想不出 发表于 2012-8-11 11:23

{:soso_e181:}

马樱花

亲人之间应该是有心灵感应的，那种与你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疼痛和牵扯。
心酸中不乏感动

晴儿

我弱弱说一声，这篇感染力不够
我喜欢二姑爷那篇，个见~~~~~~··{:soso_e183:}

般若山人

马樱花 发表于 2012-8-13 23:47
亲人之间应该是有心灵感应的，那种与你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疼痛和牵扯。
心酸中不乏感动

严重同意。
亲情，一种很神奇也很温暖的宝贵情感

般若山人

晴儿 发表于 2012-8-14 00:23
我弱弱说一声，这篇感染力不够
我喜欢二姑爷那篇，个见~~~~~~··

嘿嘿，看来晴儿多愁善感哈

晴儿

般若山人 发表于 2012-8-14 12:03
嘿嘿，看来晴儿多愁善感哈

嗯嗯嗯，骨子里多愁善感，在大家面前还是活泼俏皮可爱古灵精怪滴~~~~~~~~{:soso_e121:}

般若山人

晴儿 发表于 2012-8-14 12:05
嗯嗯嗯，骨子里多愁善感，在大家面前还是活泼俏皮可爱古灵精怪滴~~~~~~~~

感觉出来了。遥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