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84】七夕、月半忆三弟

柳素心

　

　近些年是心态老了？还是空闲多了？总是喜欢怀旧，怀念那许许多多逝去的时光和离开自己的人和事。
    每年的七夕节至月半节，是一家人最为怀念逝去的亲人的日子，月半节的前几天都会择日置办祭品，行故乡的风俗，略表对已故亲人的缅怀。
　　今年的七夕节，毫不例外地我又想起了我那已去逝卅年有余的三弟。实际上，对于已故亲人的怀念几时又曾淡然过呢？
　　
　　老三，打小儿跟我就不太投缘儿，我是家里公认的“二夹夹”，方言“夹夹”大家不一定懂，是俺家乡对那种很一根筋、性子拧的人的一种称呼。我就是家人眼里公认的一根筋、认死理儿的人。而三弟打小就是个特别好强之人，这在以前哪篇关于亲人的文字中我已经提到过。由此我和他在儿时的相处中时常显得格格不入。
　　
　　记不清那时几岁了，住着几户人家的竹林小院里，父亲只身在外，剩下的一家子还没有随军。家里贫困，妈妈做饭总爱在稀粥里掺上许多碎菜叶子。对此姐姐时常抱怨说：妈妈耶，你做稀饭的时候菜叶子别参和得这么稠好不好嘛！
　　那时候四弟弟应该还很小，妈妈怕他营养不足。记得每天中午，会给他单独蒸上一小碗白米干饭。三弟是个机灵鬼，每每那时候他都会说：四毛，四毛，你看外边，外婆来了耶。等老四一扭头，他会迅速地在老四盛着白米饭的小瓷碗里舀上一勺儿放进自己嘴巴里。我和姐姐每每看到此类情形都非常地鄙视他。
　　
　　那时候流行的歌曲有《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我爱北京天安门》...姐姐喜欢《东方红》，我喜欢《我爱北京天安门》，老四太小不记得他发表过任何意见，老三说自己喜欢《大海航行靠舵手》。由于都说自己喜欢的歌是最好听的歌曲，争执不下大家又互不相让，于是当时我们约好彼此不许唱别人喜欢的歌。后来就那老三例外，老是违反规则，他总是在唱了他自己喜欢的歌又来唱我的歌，知道他是故意来气我，为此我总是和他吵个没完。两个弟弟中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到了北方后，老三还是不改自己的常态，一味地还是好强。不仅在家里，在父亲单位的院子里；就是在学校，也越来越显现出孩子王的天性。
　　邻居时常告状，他的老师也时常告状。在老师们的眼里，我和姐姐跟老三简直就不是相同父母所生的孩子。在大人们心目中，我和姐姐特乖巧，而三弟忒淘气。在学习上他也从不上心，老师说他一节课只听那么十来分钟，单元、期末考下来也总有个八十多分的中上水准，老师们奈何不了这个时常惹祸的孩子，只有投诉家长。记得那时候的他可真没少挨父亲的打，可是无论怎样，他就是一个顽虐不改。
　　
　　记得在通县时有一次他和小区院里的一个大孩子打架。毕竟他太小打不过人家。到最后，那大孩子看他死不服软儿，就恶狠狠地道：你丫如果再骂，假如骂到几点还没给我歇着，看你大爷我再来咋收拾你个怂小子！
　　啊呸！滚你妈的蛋！没打死你爷爷我还有一口气也要骂死你丫挺的！
　　那一天姐姐不在家，我和老四看到他被人欺负心里害怕极了也不敢去帮忙，因那男生是这个小区院里最凶狠的一个。我生怕他被人再打，只求他别再骂了，告诉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他根本不管这些。一个人坐在我家房子后面的拐角儿—就是当时那个大孩子打他的地方，不停地骂着“操你妈，操你姥姥；操你妈，操你姥姥”就这两句，一直骂了差不多俩小时，直到大人们回家。
　　
　　还有一次，他和老四起了争执，姐姐和父母仍然没在家。每每遇到此种情况，我一般不管原因，都会直接站在老四一边。先是高压政策，高压不灵就动手。我毕竟比他大了两岁，你一下我一下的徒手搏击后，后来竟然动了武器。
　　胆小的老四见势不对反而开始劝架了：二姐，哥哥，你们别打了！可我和老三都听不进。
　　我进屋里抄起一根扁担，他找到了一根擀面杖。比武的结果是，他没有得手，且严重受伤；而我却不记得自己哪里有受伤了，也可能是当时的我比他更狠一点儿。
　　当他疼痛得厉害实在不想打了的时候一个人就在那里哭，嘴里不停地呼天抢地：天呐，天呐，二妹崽打死人啦啊，妈妈快回来啊，你在哪里啊？呜呜咽咽地直到父母回家......
　　
　　父母回家后，看他的肩膀淤青了一大块儿，带他去敷了跌打损伤的膏药才了事。
　　那一天我很后悔。被父母骂了一顿，以为会被打，结果只被轻轻地骂了一顿，这让我感觉自己所受的是父母最轻微的惩罚。印象中，父亲对我是最为宽容的。在他眼里，姐姐是姊妹中的老大，小的们的一切罪过她都无可卸责，所以姐姐被他打过。两个弟弟淘气些也被他打过，尤其是老三。而我在他心目中是最本分、最听话的一个，所以很少挨打。但是，我以为这次弟弟受伤严重自己会被打，可还是得到了他们的宽恕。这使得我心里觉着自个儿极为对不住老三。
　　记得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了日本鬼子拿着军刀砍我。我夺过了鬼子的军刀一刀刺向鬼子的肚皮，结果鬼子的一大堆肠子掉了出来。而那小日本鬼子竟然不死，却可劲儿地跟着我追。我吓得拔腿儿就跑，跑了很远很远，那鬼子还是在我后边儿追，一边追还一边喊着：你还我的肉！你还我的肉！.....
　　吓得我在梦里两脚乱踹，结果又把姐弟几个全给踹醒了，那会儿我们姐弟四个挤的是一张床。醒了以后，我满眼是泪，生怕自己踹到了老三的胳膊，去问老三：三娃儿，你恨二姐吥？
　　老三回答：恨啥呀恨，爸妈回来我就没恨了，我不也打你来着吗！那一瞬间我内心无比地恻隐和后悔！往事历历在目......
　　
　　后来到了京北燕山脚下，三弟一如既往地淘气，也一如既往地被父亲尅。比如，以前的一篇文字里提到过，院儿里谁家辣椒苗被拔掉的事儿，其实那不是老三带着四弟干的。当邻居告状的时候父亲竟然把老三一脚一脚地踢得往天上飞，就是因为他死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其实拔人家辣椒苗儿那种傻了吧唧不知好歹的事情，三弟还真没干过几件，就是因为他平日太淘，所以人家什么坏事儿都爱往他头上想。
　　
　　在怀北关于他还有两件事可以提一下。
　　记得一个冬日下午放学，我和班上一个女生办了板报回家。时间已经很晚了，隆冬擦黑时分，我和那个女生走在回家的路上。
　　过了一条小河，是大片的麦地，北方冬天的麦地也就是光秃秃的茫茫一片漫无边际。好不容易走完斜穿麦地的一条小路，到了军队菜地旁边的那段路上了，刚刚收完大白菜的菜地上也是光秃秃冷飕飕的一片。
　　忽然间前方出现了几个不大不小火堆，远远望去火堆奔跑着、跳跃着、翻动着，时而变大时而变小，这样的景象使得我和同学相当地迷惑！这么大的火堆不稀奇，可是这么大的火堆儿咋会跑路呢？这个节骨眼上，我的那位女同学发话了：柳儿，你看，那是不是传说中的鬼火？
　　女生说话的腔调很是生动，登时让我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所谓毛骨悚然的感觉终于从书本上枯燥的成语变成了现实中切身的体验。
　　同学又说话了：柳儿，对不住了，前面分叉我走西边儿的小路了，你多保重，但愿明天在学校还能看到你！
　　好你个翻脸不认人怕鬼轻友的傻丫，你去死吧！看着同学离开的背影我恶狠狠地骂道。
　　接下来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一步一挪地往前走。没办法，谁叫我家住在鬼火儿的前边儿呢？边走变听动静儿，胆战心惊、魂不附体的滋味顷刻间有了深刻的领会。眼神儿一直就没离开过前方的那一团团飘来飘去的火。怎办？难道不回家，冻死在这荒郊野外？走吧，走吧，硬着头皮也往前挪着吧。
　　慢慢地听到了话语声，但是北方的土地太宽太平整太遥远，白天都不容易望到头，这会儿也听不清说些啥。难道鬼也会交流？眼看着家就在不远的前方，可是越来越近的火团晃过来飘过去一直是影影幢幢！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终于走过了那漫长的一段菜地！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终于看到亲爱的老爸老妈了！被他俩询问回来晚的原因过后也没有过多的埋怨。
　　洗手准备吃饭的时候，两个弟弟回来了。同样被父母询问一番，这会儿的我，气可真是不打一处来！
　　原来我那俩弟弟伙同邻家的几个小子在烧菜地里那些成堆的干菜叶子，烧菜叶子还不尽兴，还把当兵的打扫菜地后人家没要了的几把大笤帚疙瘩给点燃了，好几把笤帚疙瘩一会儿并在一起一会又分开，然后被几个家伙扛着在菜地里跑来跑去，燃烧着的笤帚疙瘩就成了我和同学眼里大小不一的一团团“鬼火儿”。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就是俺那三弟。
　　
　　三弟的聪明是大家公认的了，每逢大节小年儿的，家家户户爱放炮仗以示庆贺。俺家里，老爸是军人，家里又不宽裕，自然不给俩弟弟买那些玩意儿。没有炮仗玩儿，他俩就捡人家燃放过的烟花和炮仗里面没燃透的残屑用大概是锡箔纸或者牛皮纸啥的裹起来，做成小炮仗，甚至还做成了小烟花。记得他做的小烟花是用一个装过擦手油的小空铁盒子去掉盖儿做成并在里面燃放的。点燃的时候炫起来呲呲呲地还真好看，俺们也不得不佩服那个当时不过十来岁的三弟。
　　
　　那个冬天，三弟生病了，生命力如此旺盛的三弟为啥生病了呢？他的脚后根儿被路上一根旧铁丝儿给划了一个口子。对于俺家老三来说，一个破血口子算啥呀，从小儿到大也不止一次被划拉过血口子啊。
　　几天过去了，风风火火的一个少年变蔫儿了。弄单位医院一检查，白血球严重超标，再咋消炎也降不下体温来。转当地人民医院，各项一检查，还是没辙，让转北京儿童医院。等转了北京儿童医院这才明白他得的是败血症！可是前两个医院一折腾转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早已过了良好的治疗时期。
　　
　　“妈妈，你看窗外的鸟儿多自由啊！如果我能像鸟儿一样自由地到外面飞翔该多好啊！”轻轻的、缓缓的、由衷的一种感叹来自于我那平日生龙活虎、那一刻却奄奄一息的三弟！
　　“三儿啊，你会的，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妈妈背你去外面看看天空吧！...”这是那几天日夜守护在三弟病床边妈妈那含泪的回答。
　　一个十二岁不到的少年在那个北方寒冷的冬天在生病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孤自地离开了全家，离开了人间，孤自静静地躺在了那个我们上学放学途中的小山坡上，成了我们一家永恒的记忆！
　　燕山山脉，长城脚下，古老的山坡上，埋葬着我的三弟。
    夕阳西下，芳草依依。山坡下，小河早已干涸，岸边垂柳依然扶风，三弟静静地躺在那方土地里，一晃三十余年！
　　
　　七夕又过，月半节又到，三弟，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

心月

忙着检查帖子了，现在才来读素心的文字

心月

七月半，这时分怀念逝去的亲人，心中定然是数不尽的痛……

柳素心

心月 发表于 2012-8-30 00:01
七月半，这时分怀念逝去的亲人，心中定然是数不尽的痛……

岁月无论怎样流逝，可许许多多的记忆却仍会沉淀于脑海。{:soso_e160:}{:soso_e163:}{:soso_e113:}

柳素心

心月 发表于 2012-8-29 23:58
忙着检查帖子了，现在才来读素心的文字

滚滚红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忙碌的事情{:soso_e100:}，感谢心月及暮雪临帖。{:soso_e160:}{:soso_e163:}

欣赏超然

斩不断的亲情，忘不了的记忆！！看望，来迟了，问好。

柳素心

欣赏超然 发表于 2012-9-1 22:02
斩不断的亲情，忘不了的记忆！！看望，来迟了，问好。

趁前几天月半节写下这篇字略表一下对三弟的缅怀之情。谢谢超然关注，问好！{:soso_e160:}{:soso_e163:}

暮雪

简评：散文理论家佘树森说“散文的语言，似乎比小说多几份浓密和雕饰”，文字越是密实，质感越是坚硬，文字的含金量就高。读过柳素心老师这篇追忆亲人三弟的文章后，对这几句话深有感触。散文的构架要疏散空灵，不能太密太实，但好散文恰恰相反，密实的细节支撑了整篇文章的力度。与小弟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记忆的深处被作者轻轻打捞，一枝一蔓，如此细致动情，如此真实深刻，读来分外动容，自是难忘。

柳素心

多谢暮雪的肯定和鼓励，由此获得了许多的信心。{:soso_e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