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烟 于 2010-11-11 11:02 编辑
傍晚,才放下碗筷,客厅电话铃声响起,我过去拿起话筒,传来父亲的声音:“丫头吗?刚才是你打电话回来吗?我刚想接,电话却挂了。”
“没有哦!刚才在吃饭呢!”父亲有点耳聋,我略为提高了嗓门。
“哦,我还以为是你。”
还没等我再开口说话,父亲已把电话挂了。我放下话筒,忍不住笑了一下,父亲的性格变得有点怪了,隔段时间就会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曾打电话回去。
收拾完碗筷后,心若有所动,再拿起电话,按下熟悉的数字。铃声响过一下,听到母亲“喂”的一声,和母亲东拉西扯拉了些家常。末了,我才想起父亲,问,爸呢?
“刚去睡了,现在天冷,他呀,早早就上床睡觉了。”
“刚才都忙什么了?有人打电话来没接着?爸打来电话问是不是我呢!”
“是你爸撒的谎。”电话那头母亲咯咯地笑起来,“你爸想你了,又不好意思,就找了个理由打电话给你。”
我心抖了一下,鼻子酸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父亲是不疼我的。小时候,父亲在外打工,回家都会捎些糖果饼干,每次脚才跨过门槛,就会大声叫唤大哥和小弟的乳名,却对给他开门的我视而不见。听到叫唤声的大哥小弟,不一会工夫就会满头大汗地跑入屋,父亲照常是轻轻责备了句,疯哪里了?然后乐呵呵地把糖果放到那四只高高扬起的小手上边。我在旁边站着,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不停地咽口水。转过身的父亲瞥见我,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大哥和小弟背影消失的方向,大声追一句,你们兄弟俩,每人要给点丫头。
分糖果的类似偏颇情景常在我的童年出现。要是父亲在家,一个鸡蛋分成三块,我也只能夹最小的一块。那时,每逢看到隔壁小我一岁的凤在她父亲怀里撒娇,我满眼都是羡慕。岁月年轮一圈一圈转,对父亲的疏离更深。长大了点,叛逆性格也随之而来,再看到父亲对大哥小弟的偏颇,渐滋生了不满,却不敢哼声。
初二那年,我平时对父亲堆积起来的不满和怨气火山般爆发,导火线是一张棉被。记得是深秋时节,在外住校读书的大哥回家拿棉被,虚荣心作怪,嫌自己原来在家盖的那张破烂,担心拿回学校被同学耻笑。父亲二话没说,立马从衣柜里换了张半新的棉被放到大哥面前——那可是我的哟!我在旁边用上牙紧咬下唇,狠狠地瞪着父亲。眼见着大哥背着我的棉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我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抹眼泪边哭着细数父亲对我的种种漠视。父亲没料到平时沉默寡言的我居然这么“不孝”——敢说他的不是,惊讶之后就变成了暴跳如雷,最后是母亲给我拎回了一张新棉被平息了风波。
经过那件事后,我与父亲的关系变得更僵了,平时除了必要的问答外,父女俩基本不说话。到了我高二那年临近暑假,父亲晚上骑自行车回家时被一辆货车撞倒,肇事司机逃逸找不到,父亲在公路的阴沟躺了半夜,然后弃车自己一拐一拐走回家。为了治父亲的腰伤,本来并不富裕的家捉襟见肘。后来家里实在拿不出钱,父亲停了医治停了药,靠涂擦一种土制小老鼠药酒治好了腰伤。
记得那个暑假,父亲在床上躺了很长一段日子,连吃饭,也是由母亲、哥弟轮番捧到床前。我倔强着,始终没到床前问候过一声,也没捧过一顿饭到床前。
开学前几天,我听到母亲跟父亲的争吵声。听到父亲说,读什么读,我卧床这么久没见她来问候半句。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是个孩子,一个大男人还真跟孩子计较?那回我没有哭闹,用不吃饭来抗议父亲的决定,又是母亲,从二娘家借够了我注册的学费。背着行李走在乡间那条通往车站的羊肠小道上,我在心里发狠地的喊:明年要报考遥远的学校,远远地离开父亲!
到遥远学校读书的愿望没能实现,第二年,高考失误的我去了离家不远的一间小学做代课老师,每天朝去晚回家——又天天要面对父亲。或许是长大懂事了,出来工作后竟渐渐宽容了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体谅到父亲持家的不易,和父亲的隔阂也慢慢淡化了许多,可那种疏离与冷淡仍然存在,离家后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找母亲,在心里仍然认为,父亲是不疼我的。
也许是结婚之后吧,一次跟母亲闲聊,说起以往的琐碎事,提到了“棉被事件”与“意外车祸”。母亲说,那张新棉被是你父亲叫我买回来给你的。停顿了一会,母亲又说,那一年叫你缀学也只是心情不好时嚷嚷,你爸不止一次说过,砸铁砸锅也会供几个娃儿读书。
“其实你爸也挺疼你,。”母亲在电话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经常向我询问你的情况,自己却放不下面子主动问你。”
放下电话,我的眼泪在眼眶不断打转。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次父亲再打电话来问:“丫头,是你打电话回来吗?”我要柔声说:“是呢,丫头想找爸聊会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