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诗意天涯 于 2012-9-16 22:17 编辑
又到中秋,乡情渐稠。 小时候的中秋,是一张大大的月饼。中秋夜的天穹,幽暗深远,星光明灭,一轮硕大的玉盘从东边徐徐升起,月华满天。 晚饭多是黑面(地瓜面)的水饺,小朋友们自是留个心眼,不会吃太饱。饭后,长方的饭桌移到平房上,厚厚的草帘(席)子铺开,一家人围坐下来,正式开始“过节”了。 母亲早早炒好瓜子花生,切开一个水缸里“冰镇”的西瓜,一一用盘子端上来,香气四溢。深吸一口,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一家人边吃边聊,大人们说的无非田间桑麻,邻里琐事。孩子们却早没了白天唧喳的兴致,一头扎下去,小嘴张合凸凹,再不得闲。耳边,是各种不知名的或尖或亮或低沉或浑厚的虫鸣。远处大街上,乘凉的大人们笑着打招呼,声音格外的响亮热情,平时的些许芥蒂,便在这浓浓的节日气氛里稀释,淡去…… 一会儿,月上中天,煜煜玉璧般俯视人间。月饼上桌,正戏开始。 那时的月饼比五指伸开的小手还要大一圈。母亲在下边早早切成小块,用盘子端上来。最大的一块自然给父亲,然后是我们三兄弟。母亲一般说在下边已经吃了,把剩下的残渣拣嘴里咂叭两下,就吃瓜子去。父亲拿起那块大的掰开,把里边的冰糖和红缨丝挑出来,一一分给三兄弟,再把一小块送嘴里慢慢的嚼,很满足的样子。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舔食自己那块,每露出一根红缨丝就是一声尖叫,一点一点咬下嚼碎,齿颊留香。要是偶尔露出一小块冰糖,那得意张扬的心情更是要站起来叫上一通才能发泄。这时,弟兄们一般是伸长脖子问“真的么在哪呢?”母亲笑着埋怨“都坐下别掉下去!”父亲则坐在一边嘴角上翅,似看着我们,又似在想心事…… 月盘西移,虫鸣空寂,夜露胜霜。街上乘凉的人陆续散去,人语终归平寂。 孩子们仰躺着,看天上银河似带。母亲指给我们看牛郎织女星,不知第几次讲天仙配的故事。渐渐的,我们眼神迷离,慢慢合上。于是,中秋的欢乐,又在一个甜美的梦里延续…… 中秋过去了,可中秋的故事并没有结束。过上十天半月,小伙伴们从又脏又旧的衣兜里摸索半天,一小块硬硬的光光的东西就出现在手里,那是中秋夜没舍得吃完剩下的月饼,现在又派上了炫耀的用场。运气好的里边吃出一块冰糖,更是可以当上临时的小司令。没留后手的我哭哭啼啼跑回家,母亲就耍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递过来 ,悄悄嘱咐不要告诉哥哥,话没说完,小人儿早已跑得没影。 月饼终于吃完,一年的中秋才算正式过去。父亲继续上山干活,母亲继续操持家务,孩子嘛,在山上,在林间,在河里,在溏边,总能找到他们奔跑的身影,对中秋的心思,慢慢随着月饼的清香渐飘渐远,偶尔问声“什么时候再吃月饼啊?”母亲就简单回句“早呢!”他们就毫不气馁地迅速消失,身后摞下一句忘了哪部老电影里的台词“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和一地的喜喜哈哈声。直到第二年的中秋夜“突然”降临,他们小小的心才重新欢跳,为清风明月,为瓜香果脆,为牛郎织女,更为那一小片月饼里一线线的红缨丝,一粒粒的冰晶莹。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圆圆的月饼,象一个小小的句号,记下大人们一段段丰收的年景,记下孩子们一行行成长的脚印。无论日月变幻,斗转星移,故乡的中秋夜,总象一团梦,绕在孩子的脑海;故乡中秋夜的月饼,总象一笼纱,缠在游子的心头。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如今,母亲早已满头华发,儿时的玩伴也是儿女绕膝。可我知道,无论走得多久多远,无论岁月的刻痕多深多长,无论脸上的笑容是否僵硬,每一个人的心海深处,都有一段“那时明月”的回忆:那时,有月饼的清香,有唧唧的虫鸣,有孩子咯咯的笑,母亲溺溺的爱,有秋夜清亮的乡音,谁家庭院的狗吠;那时,月挂高天,星辉流转,牛郎织女在童年的梦里遥泣,银汉迢迢,繁星无数…… 故乡的明月,我终是不能把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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