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霜冷寒天 于 2012-11-26 19:51 编辑
宝贝日记(八)摘个葡萄给你吃 图画书中有一本是专门认识水果蔬菜的,那鲜艳夺目的色彩,那柔滑细腻的光泽,使人馋涎欲滴。 翻到一页,那是一大串紫水晶葡萄,妈妈拿手指连续点了三下,葡萄葡萄葡萄。我想起我家那株串到月台上,房檐下的葡萄树,它已经十二岁了,比姐姐年龄还大,据爸爸说是和妈妈结婚那年栽下的,现在它的主茎已经有大人胳膊一样粗细了,褐色粗糙,表皮皲裂,然而遒劲,它探出无数藤蔓,向上,向上,然而旺盛,哪怕冬天多么寒冷,每年开春,它都按时发芽,长叶,结出累累硕果。它结出的果子是绿色透明的,只被阳光晒到的部分偶现微紫,它们个大粒圆,一嘟噜一嘟噜的从碧绿的枝叶间垂下,仿佛要坠地而去。即使如妈妈个头较矮,也是经常碰头碰脸。爸爸若从中间穿过,必得弯腰俯背作耄耋之状。所以我被大人抱着,举手即可揪到饱满丰盈的葡萄,可品到酸酸甜甜,柔软弹性的果肉。 于是我一只小手指向窗外,另一只手扶住妈妈要起身,妈妈拦住我,外面的葡萄没有了,你看都深秋了,这书上的葡萄也能吃啊,宝宝摘一个给妈妈尝尝,我迷惑的看了看妈妈。来,妈妈摘一个给宝宝吃,然后妈妈用食指和拇指对准图画书的一粒葡萄,捏起,在我眼前晃晃。张嘴!她捏着的手指仿佛往我嘴里送进去了一个东西,我吧咂吧咂嘴,啥也没有啊,不酸也不甜。我又看看妈妈,妈妈顺手又捏了一颗,往她自己的嘴里一放,然后发出夸张的吧咂声,嗯,这葡萄真好吃,酸酸的甜甜的,有营养味道好,竟哼起了小曲儿。怎么回事,我也要吃,我模仿妈妈的动作,也捏住一个(可是我什么也没捏住),尝试着往我嘴里放。甜不甜啊,给妈妈一个,我想说不甜,可是看妈妈那兴奋的傻样儿,我就逗逗她吧,我吧咂嘴的同时还故意咽了一下口水,很甜啊妈妈,来,给你一个,我捏起一个给妈妈,妈妈吃的饶有兴趣,津津有味,我更乐了。这样,妈妈给我一个,我给妈妈一个,图画书上的那一大串葡萄也没见少一颗。 宝贝日记(九)--腹泻 然而我腹泻了。与葡萄无关。 中午,我正坐在妈妈腿上看鹅鹅鹅。电脑里面的那两只大白鹅可真白啊,羽翅展开时如高耸的船帆,合拢后却能浑然一体,重塑流线造型,看,它们正在碧绿的湖水中有节奏的划动脚掌,它们高昂着头,脖颈呈现出最完美的弧度,它们动作优雅,妩媚,宛如天使,仙女。我看呆了,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桃子,嘴里的桃汁混同口水顺着嘴角正在悄悄淌出。忽然,我感觉不对劲,貌似有情况,于是我想奋力挣脱妈妈的胳膊。妈妈用夸张的表情指向电脑,快看啊,宝儿,红掌拨清波!红掌拨清波呢!并企图阻止我出溜到地板上。可是我内急啊,我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呲了下嘴,嘴角的哈喇子立即加快了流速。妈妈也仿佛从我的表情中捕捉到了有价值的信息,马上改抱为端,正要往外冲,可是我来不及了,稀黄的液体水柱样喷出,到得庭院,又有摊成一张大煎饼的便便。妈妈惊惶的喊爸爸,蛋花汤,你看,蛋花汤!爷爷奶奶都来看,二姑也来了,围着便便胡乱猜测原因,研究对策,如临大敌。 于是奶瓶里又被妈妈加入整袋合生元益生菌,又用另一只奶瓶调了半瓶淡盐水,于是后来我睡着后,奶奶又灌了一个暖水袋,她们让我侧卧,用暖水袋烘我的小肚子,于是在保暖外面又套了一件坎肩。太阳落山前,又有一次不可遏制的腹泻发生。妈妈搂着我,我感觉她用的劲儿有些大。我还可以到地板上去爬,并试着迈步,但我的小屁屁一旦接触到地板,妈妈立刻把我抱起,用她那柔软温热厚实的手长久的捂住两片小屁屁。爸爸正在热车,瞅着仪表盘上那根红指针颤颤巍巍的下降,我知道,今天被妈妈精心捂热的小屁屁难逃被打针的劫难了。 第二天中午,妈妈下班回家,车还没放稳,就急着问奶奶,小闺有没有大便,是什么样子的。拉的可好了,稠糊糊儿的,拿糕一样。哦买嘎,为什么你们都爱把俺的便便跟食物扯一块呢? 宝贝日记(十)--第一次迈步 正如地球人都知道的,我会走路了。 最初的那一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礼拜天,不知道奶奶和二姑跑哪里去了,妈妈和我玩了一整天,她老是让我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看电脑学唐诗儿歌要不就是舞蹈什么的,很少带我串门子上街遛弯儿,可我天生不是宅女,妈妈,不要让宝宝陪你一起宅嘛,好郁闷的,我的世界在外面,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啦啦啦…… 这时,我多想听到奶奶或二姑在庭院中老远就喊我,妞!然后就把我扛起来,或者一手抱着我去骑电动车,然后去扎人堆,听笑话,追小狗,看淘气小孩哭鼻子,做大小孩们的跟屁虫,观摩研究他们做游戏,指挥奶奶和二姑到达我任何想到的地方,取我任何想要的东东……可是她们去哪里了呢? 电脑上,向日葵正在和各路僵尸举行花园音乐大派对。我坐在转椅中,不再和着节奏扭动脑袋瓜儿和小胳膊,我东张西望,我倾着身子够键盘鼠标,我按按按,我点点点,可是怎么也按不出奶奶和二姑来,我下到地板上来,以我经典的大马趴的姿势快速向门口爬去,我绕沙发,穿珠帘,奔月台,一只脚刚到台阶边缘,妈妈从背后揪住我,嗔怪着拉着我的胳膊往下迈,到得月台,我挣开她,自己站立着,瞭望庭院,瞭望大门口,可是通往大门口的视线被一株枝叶繁茂的桃树遮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桃树,桃儿已经卸了,那桃儿脆,甜,个大。可是我仿佛看见我二姑了,她正在桃树边停放电车,背上还背着喷雾器。妞!二姑!我不由自主向前连奔三步,妈妈就势抱住我,二姑扔下喷雾器,哈,我们妞开始迈步了,这是想二姑想出来的!这一迈还是三步,妞真厉害!二姑接过我,把我举起,扛在肩上,我张开小翅膀,哦,我又可以到外面疯去喽~~
宝贝日记(十一)--自由,自由
自从我有了迈步迹象后,便常受到怂恿。我是可以站立的,双脚着地,由蹲到站,这只是一个高度的问题。然而,走路,就意味着某个瞬间将是单腿撑地,我可以吗?一件事情,若刻意为之,其难度便无端放大开来。 然而妈妈在我站起时,就故意躲开我,离我二尺远,张开双臂,用她灵活的小手作“来,来,来”状,或是诡秘的笑着,拿半块切开的大桃子引诱我,那断面呈丰满的心形,颜色淡绿,渐趋中心,越发微红,深红,乃至紫红,均渗出透亮的光泽,散发出甜甜的气息。口水开始在口腔漫溢,我也张开双臂,伸出小手作“来,来,来”状,妈妈皱了皱眉头,嘟起嘴,半块桃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宝贝来,宝贝来嘛,来啊。可是我像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我的双腿憋足着劲儿,我的小脚儿也有抬起的冲动,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被定在原地呢。可是我要吃桃子,我用小手使劲够那桃子,我的身子开始前倾,前倾,妈妈上前一把抱住我,满脸的嘲笑,哈哈,我闺闺好笨笨哦,走,咱们推小车去。 呵呵,这可是咱的强项。鉴于超级宝宝奥特曼座驾还太高,爷爷为我量身定做了一个木制小引车,它由六根木条和三个直径口杯大小的木轮构成,车身被砂布打磨的光溜溜的,但依然隐约可见其木质纹理。它简约而朴素。我双手搭在横杠上,就获得了一种安全感,我利索的迈步甚至小跑,小车冲在前面为我开路。妈妈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紧紧跟随,速度快的时候,竟拿手来扶我的胳膊和肩膀,我顾不上停车,顾不上回头,抬起胳膊向后迅疾的画个半圆,就把妈妈给拨拉开了,别碰我,宝宝我要自己来,宝宝我要自由,自由!
宝贝日记(十二)小黄包车
顺便交代一下,在我购得超级宝宝奥特曼座驾那天,二姑因担心她家的小天奇跟我抢车打架,就毅然决然的同时购得一辆小脚蹬三轮车。之所以说它是黄包车,不仅因为其颜色的橙黄,更因为它有一个车斗,双层的,外面的一层可以活动,向前扳,就是拉货载物的三轮,向后扳,外层就可折叠,形成一个阶梯状座位,前有脚踏,后有靠背,左右扶手无论粗细高低均适宜小手紧握,若再搭上半扇凉棚,可以跟祥子的黄包车相较高下了。 刚刚两周岁的小天奇个头刚与车把相平,大部分时间是小天乐在骑,小天乐6周岁了,因其瘦削尖嘴,多动好说,被妈妈和姐姐冠以“猴儿”之名。猴儿哥哥屁股不沾座儿,脚踏着脚蹬子,身子绷直,随双脚蹬车的节奏左摆右摆,窜起又落下,在偌大的院子里撒欢儿。于是我常常看到猴儿哥哥在前面飙车,弟弟在后面追着哭喊,有时哥哥在前面当人力车夫,弟弟在后面稳如泰山做逍遥少爷。但这种和平景象仅限一会儿,趁奶奶和二姑不注意,猴儿哥哥便撇下天奇独自去享受飞车一族的刺激了。 可怜的天奇只有在哥哥上学的当儿玩车了。只见他踮着脚,抻着脖儿,蹙着眉,伸长了胳膊够车把,右手勉强能搭住车把,他往前推,车子动了,动了,可是脚蹬子绊住腿了,他打了个趔趄,疼的龇牙咧嘴,继续推,可是车把歪到怀里来了,车溜进菜畦里,菜畦刚翻过,松软新鲜。他使劲推,不动,使劲拉,还是不动,他扭头看见我和奶奶正冲着他笑,一边又使劲拉,一边开始哇哇哭诉起来,我控制不了,哇——我控制不了——我更乐了,露出我的六颗小奶牙,并挣脱奶奶的怀抱,来到车旁。 知我者,奶奶也。奶奶把我抱到座上,我右手还攥着刚啃了几口的火腿,奶奶要拿走火腿,我一闪,闪开。看我的,我会骑。我左手握住车把,右手也要握,咦,怎么手不够用,嗯,是火腿占着一只手。这时奶奶又来拿我的火腿,我右手一闪,又闪开。然后直接用嘴叼住火腿。哈哈,右手解放了,我右手也紧握车把,奶奶在后面推,开车喽,开车喽,天奇,小臭二,快闪开!
宝贝日记(十三)--给我一根平衡木 妈妈又上班去了,她总是玩消失。 秋天的阳光透明芬芳,它从高空倾斜下来,填满整个庭院。桃树披针形的叶子仍是绿色的,但却干燥泛黄,有脱水迹象,它们陆陆续续的从枝头飘落,一片,又一片,树下堆叠了薄薄一层。柿树叶子次第离开母体,露出灰白而皲裂的枝干,橘红色的柿子点缀在枝间,构成一幅绝美的油彩画。院子南面,豆角黄瓜早已经拉秧,靠墙根,横放着一捆捆搭架用过的杨枝。奶奶拽着我一只手,在院中平坦的地面上练习走路。我多想会自己走会儿啊,我多想能健步如飞,想东能东,想西能西啊,我飞快的迈动小脚儿,可稍不留神,身子就失去平衡,这时,奶奶牵着我的胳膊就像一条操作杆,以肩关节为中心,我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儿,最后跌倒在奶奶手边。 小天奇也在,二姑也消失了。小天奇算是没个老实劲儿,除了不会说不好说之外,其多动之症不亚于猴儿哥哥小天乐。他推小黄包车,时不时哭诉,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他一会儿又去推我的奥特曼座驾,使劲抻着车把,由于只一侧车把用力,不久便听到我心爱的座驾“咚”一声侧翻在菜畦里;要不就是拿小铁铲儿挖土,把土放到脸盆里,弄的袖子裤子上都是泥。这不,他踅摸到墙根底下,折下一根枝杈,在我前前后后“哈---哈---呼---呼”的挥舞。我也要呼呼哈哈!我拽着奶奶,待他停下,便双手同时出击,一下就逮到小棍子,任小天奇怎么鼻孔冲天粗着嗓子控诉,任他怎么使劲往回抽,我也丝毫不松手,我一边与天奇对抗,一边扭头用可怜的眼神儿向奶奶求助,奶奶一声令下,小天奇放手,给妹妹玩会,你快去玩你的遥控小汽车。天奇仿佛猛然记起他还有那样一件宝贝玩具,顿时便松了手。我得到小棍子,上下挥动,一边走一边用它敲击桃枝和花盆。奶奶说,乖乖,你这样玩,若是跌倒了,棍子碰住你还了得。奶奶试图拿走小棍子,我一躲,躲开。奶奶想了想,抻出我另外一只手,把棍子另一端放在手里。天奇的遥控小汽车正向门口奔驰。我端着小木棍儿追去,我一直走到大门口,奶奶跑到我跟前,哈哈,我们小寻寻会自己走路了。来,再走几步。我手里的小棍子仿佛给了我力量和勇气,我端着它,又走了几步,稳稳的。我心花怒放起来,在院子中,胡同内,靠着这根平衡木,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其势一发不可收拾。我感觉,有一扇门正在慢慢打开,有一条路正在悄悄延伸。 宝贝日记(十四)--故意跌倒 爸爸妈妈快放学了,他们两个学校一个南一个北,本不同路,但每次都是一起到家。这俩人可真黏糊。 我和奶奶在月台上剥花生,奶奶倒出一整袋子花生,她啪啪的剥,哐啷哐啷的扔到一个钢盆里。我在摊开的花生堆上爬来爬去,用牙咬开花生皮,抠出豆豆,塞到嘴里一阵乱嚼,可是我还没长嚼牙,嚼不动,豆豆硌在我的牙床上,痒痒的,真是有劲使不上的难受。我只能用门牙乱嗑一通,竟也有香甜的豆汁渗出。待香味散尽,我便用小舌头顶出被嗑的乱七八糟的夹杂着渣沫儿的豆瓣儿,任由这些东东散落在我的小护巾上,地上。 “呜——呜——吱!”,当我听见熟悉的电车加速和猝然而止的声音,我小手一撑地面立马站起来,果然,爸爸妈妈一先一后驶入院子。我站着,兜起小胳膊,歪着头看他们俩。只见他们俩支好车子,包包也没顾上拿,双双径直奔我而来,他们俩同时张开胳膊,说着来来来,抱抱小闺闺。我眨巴着眼睛,这不是让俺为难吗?我愣了下神儿,意识到他们是在故意逗我,于是眯起眼睛,嘿嘿的笑了两声。爸爸一把拽过我,举起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颠一颠的出门拐弯到二姑家去玩了。 二姑正在搓衣板上搓衣服,小天奇正鼓捣他的遥控车。那遥控车也怪,竟然不用人上去驾驶就能到处跑,小天奇弄着个什么东西在附近点点点,那车就左右前后随意转换方向,我也想要呢,哪怕摸摸也行啊。我瞅准遥控车跑到我脚下的当儿,双手照准就把它扣住了,天奇在后面开始嚷我,我抱起,朝爸爸方向跑去,还没跑两步,就咚的一下跌倒了。“哎呦”爸爸和二姑异口同声惊呼,我抬头看看他们俩,都不说过来扶我,他们原地不动,笑嘻嘻的瞅着着我。手里遥控车还在。我一手握住车,一手撑地,嘿一使劲就起来了。我迈了一步,故意身子前倾,咚,又跌倒了。“哎呦” 爸爸和二姑又是异口同声。哈哈,我可以逗他们玩了。继续!我笑嘻嘻的爬起来,走几步,接着摔倒,他们就接着“哎呦”“哎呦”“哈哈”“哈哈”,欢笑之声在庭院中回荡不绝。
宝贝日记(十五)--看,飞机 今天,大老姑,也就是我爸爸的大姑,来我家串门子。她高大,肥胖,行动如一堵城墙发生位移。据奶奶说,大老姑一直在北京生活,和大姑夫在一家社区养老院帮忙,日子过的不赖。但终究敌不过想家心切,在北京生活将近十余年后又重返老家,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去了,人老了,老家,比什么都让人放不下。 和大老姑同来的还有她的大孙子小帆子。说起小帆子,话就长了。先说大老姑的大小子,大小子结婚也有个六七年了,可一直没有孩子,非不愿也,实不能也,两口子到处求医,微创手术也做过,大把的草药也喝过,药片胶囊更是天天当饭吃,肚子就愣是不见动静,俩人为这事早已心力交瘁,想着不如趁早抱养一个,坐享别人的劳动成果,省事,省钱,省力,何乐而不为。 下面再说小帆子。那是个小北风肆虐的天气,雪刚停,路上积了厚厚一层,风卷起表层的雪粒,扬起如雾的雪尘,昔日繁华的街道不见人迹,偶有车辆驶过,也是踽踽独行,状若蜗牛。郊外,麦田正在雪被的覆盖下呼呼深睡,仿佛外界越是凛冽就越能使它的梦香甜。南水北调从田野纵穿而过,中间修了桥,那桥宽阔平坦,是小镇通往十里八乡的枢纽,但因其坡度太大,平时骑电车自行车的人都是推着上下。那天,大老姑吃力的蹬着三轮车去赶集,要处理家里积压了很多的鸭梨。将车连推带拽弄到桥上,刚喘口气要下桥,忽然瞥见桥栏下有个红艳艳的花被,貌似裹着什么东西,大姑心里先兀自“咯噔”了一声,上前细看,果然是一个婴儿,婴儿好像在熟睡中,油亮乌黑的胎发,粉嫩的小脸儿,长长的睫毛,只是鼻子塌陷,没有人中。摸一摸,赤裸的小身子还是温热的,大老姑看看这天,风仿佛更加锋利了,看看这路,仿佛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人雪天出行了。大老姑立马抱起婴儿,裹紧小被子,又脱下自己身上褪色的军大氅,将婴儿围在三轮车厢,调转车头,小心翼翼的推车下桥,又呼哧呼哧的蹬车回家,团团热气从大老姑口鼻中不断喷出,飘散在冬日苍白的天色中。 回去后于老大小子老大媳妇商量,一拍即合,也是,白捡的葡萄还嫌酸?何况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是爷爷奶奶经常挂在嘴边的什么什么年代了,于是第二天,老大两口子就带着儿子,踏上了去往北京的列车,于是,小帆子就成了我大老姑的大孙子。这样,先先后后做过三次手术,小帆子已经鼻子是鼻子嘴是嘴了,而且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模样越发的像起老大小子来了,加之其聪明伶俐,会说话会讨人疼,乐得大老姑一家子合不拢嘴。 爷爷奶奶和大老姑一人掇了个小板凳,在宽阔的月台上,在浓郁的阳光里扯这些,他们扯的热烈有激情,他们扯的唾沫横飞,忘乎所以。这时,我突然发现天上有长长的一溜烟气,奶奶早告诉我,这是飞机拉线儿,细瞅,果然有一只飞机在前面开路,我惊喜,小手指着大叫,机!机!机!我跺脚,我示意奶奶快来看,可是奶奶和大老姑仍在讨论畅想什么问题,急的我呀,我跑到她跟前,再指,机!机!机!一边瞅奶奶。奶奶还在说,她根本就没看到我!我怕飞机跑了,抡起胳膊,朝奶奶的大腿砸去。机,机!奶奶这次不仅看到我了,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她也看到了天上的飞机,那飞机正拖着一条又长又直的线向蔚蓝的天际奔去。 宝贝日记(十六)--偷吃瓜子 到目前为止,我总共长出了八颗牙,都是门牙,上四下四。另外,上牙床紧贴二门牙处有一对切牙已经露头,往里,一对磨牙也正蠢蠢欲动,它们不动声色的往外拱,使劲拱,大有破土而出之势。这是我吃东西的利器,牙的种类直接决定了我对食物是咬,还是嚼,是切还是磨,是撕还是剁,是吞还是嗑。按说这是没错的,可是为什么我门牙齐全,却不会嗑瓜子呢。 爸爸又买回葵花籽,当爸爸一手抱着我,一手提溜着一大兜零食往台阶上迈时,我就疑心嗅到五香的味道。我是素来爱吃瓜子的,它有着小巧的体型,镶着白边的轮廓,它的黑,朴实而沉稳,捏在指尖,攥在手心,沉甸甸的,仿若有金属的质感。放在嘴里,有点咸有点甜有点香的味道立马在舌面弥散开来,舌底和口腔四壁立马就源源不断的分泌出唾液,就有亮晶晶的的口水顺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我甚至感觉到我的胃也开始蠕动兴奋起来。哎,我实在是难以抵制诱惑。 可妈妈不能苟同我的吃法,我不会嗑,不会嚼,妈妈帮我嗑好的仁儿我不稀罕,我只想自己来,自己吃,放到嘴里,眉不皱眼不眨脖儿不抻,管保瞬间囫囵吞下,踪迹全无。到第二天,便有原封没动的瓜子赫然掺杂在便便里面。所以,妈妈是宁愿得罪我,也不会让我随心所欲吃这个的。 爸爸背对着我看电视,妈妈揽着我看小白兔拔萝卜,拔萝卜,拔萝卜,嘿呦嘿呦拔萝卜,我两只小手互握,身子前仰后合的作拔萝卜之状,我想让爸爸快来看看我是怎样拔萝卜的,扭头,貌似爸爸和姐姐在秘密的吃什么东西,看他们放到嘴里又吐出什么的动作,更加深了我的怀疑,我蹭到地上,不动声色的摇晃过去,攀住爸爸的腿,够着掰爸爸攥着瓜子的手。没有,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小闺闺。我不听,两只手同时抠爸爸的手指,同时发出急促的“嗯、嗯、嗯”。哎呦我的闺,吃什么也瞒不过你,我可给她了啊。妈妈见状,忙跑到我跟前,来,给妈妈一个瓜子,妈妈帮你剥皮儿。我不干,将手里的几粒瓜子攥的更紧了,开始拔腿逃跑。妈妈就从爸爸那里也拿来几个,追上拦住我,蹲在我面前,宝宝来看着妈妈,妈妈要剥瓜子了。只见妈妈把一粒瓜子用左手捏住,右手拇指指甲一使劲就尅掉一块皮儿,然后顺着断口尅掉剩余的皮儿,妈妈把这些瓜子皮儿捏在右手里,举到我眼前,看,宝宝,这是皮儿,不能吃,扎,要扔。说着就做了个扔掉的姿势。又举起左手,看,这才是瓜子,可以吃。然后摊开手掌,让我自己捏那瓜子仁儿。我捏起,嗯,这个好像不如囫囵吃法有味道呢。但妈妈让我一步一步看明白了,我知道吃瓜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妈妈于是向我摊开一只手,来,给妈妈一个,剥剥。我从指缝里漏出一个给妈妈,妈妈就继续当着我的面完成剥瓜子的全套程序。当妈妈再次向我要时,我欣然的漏给她好几个,可是在她低头剥皮儿的当儿,我偷偷往嘴里塞了一个,纵妈妈再眼疾手快,一粒饱满的瓜子已然下肚。于是妈妈把我看的更紧了,一边引诱我,一边对我进行围追堵截,我就故意让她成功几次,把手里的瓜子全部给他,耐心让她给我一粒粒剥完,再重新去爸爸那里取。这次,我偷偷的在手心里剩下了一个,然后继续在屋里转圈儿,到电脑前看两只老虎,当我双手伏在椅子上,试图攀上去,我发现我的嘴和藏匿瓜子儿的手近在咫尺,我就势把小嘴一歪,那粒瓜子儿又进去了。 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妈妈的慧眼,妈妈立马收缴了爸爸的所有瓜子,下令爸爸打扫战场,陪我一起跳健康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在有节奏的音乐声中,关于瓜子儿的游击战渐渐烟消云散。 宝贝日记(十七)--摇滚宝宝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我应该是没有音乐细胞的。老爸有时憋急了或心情好时还能哼上三两句,他喜欢哼《外婆家的澎湖湾》和《五百年,沧海桑田》,三腔共鸣,声色浑厚,声调沉稳,据说当年老爸老妈搞对象时,就是这首五百年的磁性,一下子就吸住了母亲芳心,他们常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在高大繁盛的梧桐树下,在影影绰绰的纱窗前拥着相互取暖,当缠绵的话说完之后,妈妈就开始要求爸爸给她讲童话故事,爸爸说,这咱可不会。那什么时候会。得你给我生出一串小孩来,我自然就会了。你以为我是属糖葫芦的啊,一生就一串。那你生一窝。什么?妈妈开始用她的小拳头连凿爸爸的胸。一窝?难道你真属猪的?妈妈故意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爸爸,一本正经的问。真是属猪的,不骗你。爸爸更一脸严肃。不仅我是,你也是,嘿嘿,我是小白猪,你是小黑猪……这是妈妈就扑哧一声笑了。爸爸也笑了。两个人重新又拥在一起。那你给我唱歌儿。嗯,嗯,别唱了吧,唱不好。不行嘛,唱,快唱嘛。嗯,我想想啊。“五百年,嗯,五百年,沧海桑田,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 然而爸爸除了这两首能哼成调儿之外,别的大都惨不忍闻。然而我也的的确确没听到过爸爸哼其他曲子,大概是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不唱则已,一唱就全部露馅了。所以除了非唱不可的场合,比如元旦联欢上,同学聚会上,要求一人一个节目的情况下,他就胸有成竹的走上台,搬出这其中一首。竟然能化险为夷,屡度难关。妈妈说看家本领无需多,只需精。走遍天下都是它,一生会唱一首就行。然而妈妈是连一首完整的都不会唱的,不是忘词,就是忘调儿,就是不忘跑调儿。姐姐就是这两位音盲的有力证据。姐姐一唱歌,爸爸就喷茶水,妈妈就堵耳朵。 瞧,今天妈妈又让我看电脑,我看电脑时她就可暂时解放,一会儿擦擦桌子抹抹柜子扫扫地,一会儿削个苹果剥个香蕉嚼根胡萝卜,这不,她竟然在我旁边转起呼啦圈儿了,呼啦圈儿旋起一股股的小风儿,直扑向我。可我没空儿搭理她。电脑上又一次出现鹅鹅鹅,它们把小脑袋连同长脖子猛的扎下水,又大摇大摆,精神抖擞的上岸。它们有节奏的走,跑,跳,我也把胳膊架起,与肩相平,一边念念有词,左右扭动,一边抻着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白鹅。果不其然,又一次红掌拨清波后,它们就集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小动物拔萝卜,我双手互握,我前仰后合,拔,拔,拔,模仿它们拔萝卜的动作,妈妈不转圈儿了,也来跟我一起拔,她站在旁边,弯着腰,嘿呦嘿呦使劲拔,我也不能落后,我前仰后合的幅度更大了,屁股底下的转椅开始一点一点往前蹭,离电脑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我还在专心的拔萝卜,又一回合的前仰动作做到一半时,咚,我的额头碰在了桌沿上,好疼啊,我撇了撇嘴,抬头看看妈妈,要哭。妈妈立马蹲下来,呀,怎么啦,碰住头了,来,再碰一个。只见妈妈把头往桌子上一碰,咚,啊,好疼,好疼啊。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一下子破涕为笑。来,碰下妞妞,来,碰!妈妈抱住我的小脑袋,轻轻的碰了下桌沿。疼不疼,哦,好疼啊,呜呜呜。我高兴起来,把脑袋凑上桌沿,也轻轻的碰了下。妞妞你看,脑袋碰住桌子会疼的,以后咱们离它可得远点啊。我心领神会,伸出手指头,点点桌子,嗯,嗯,又摊开小手,啪,拍了一下。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我继续摇滚。这时,老爷爷和小孙女正在跳健康歌,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坐在转椅上,那激烈的节奏使我身体发飘,我禁不住闭上眼睛,小脑袋忘情的快速的摇摇摇,摆摆摆。快看啊,快看小闺!妈妈仿佛发现新大陆,小飞飞,小飞飞,赶紧看看你闺闺!爸爸正乐呵呵的看赵本山卖拐,扭头一看,更乐了,身子侧着伏在椅背上,眼里贮满了惊喜和温情。这时我从感觉我的腿还处于麻木状态,和我渴望摇滚的血液不合拍啊,我停止摇摆,屁股蹭着椅子往下溜,妈妈在旁边给了我一臂之力,我就顺利来到地板上,哈,这才是更广阔的舞台。我放开手脚,我手脚并用,和着节拍连蹦带窜,踮脚屈膝哈腰点头,动作连贯和谐,浑然天成。爸爸赶紧拿出录像机,聚焦他家的小妞妞,锁定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宝贝日记(十八)--收白菜 天越发冷了。早上起来,掀开藕荷色的棉布门帘,有清冷潮湿的气流迎面袭来,院中迷蒙一片,雾气浓重,花盆中,太阳花连叶子也凋谢的干干净净,只剩光秃秃的冻的发紫的圆茎软塌塌的趴在盆沿。紫罗兰长长的带状叶片也不再雄赳赳气昂昂,它枯槁憔悴,颜色土黄,上面覆盖了一层白霜。向大门口望去,坚守枝头的孤零零的几个磨盘柿子隐约可见。 上冻了。时针指向下午三点,爷爷和二姑还没回家。爷爷和二姑凌晨四点就开着三轮车到县城卖白菜了,今年二姑种了二亩多,全部窝心大白菜,个个丰满壮实,翠绿可人。大白菜是老百姓冬天必备蔬菜,储存下一窖,整个漫长的冬天就可以熬过去了,但“立冬不砍菜,受害莫要怪”,过了立冬,气温骤降,若再不收,就只有被冻烂的份儿了。爷爷推掉了他手里其他活,起大早卖大黑帮二姑收菜卖菜,还好每天都能在空车而归。 奶奶返身回屋。把妈妈刚买的粉色毛线帽给我套在头上,这顶帽子,左右两边各垂着两只毛绒球,两侧耳朵处各有一只超萌小白兔,注意,我就是一只属兔的兔兔小公主,戴上这个,我感觉我也拥有了小白兔蹦蹦跳跳的冲动,迫不及待扭身要夺门而去,奶奶拗不过我,匆忙间扯了一条二姑的西瓜红纱巾,在我的脖颈间缠了好几圈,我嗯嗯的捏着纱巾一角,看看奶奶,嘿嘿的笑了。看把你美的,走,跟奶奶去地里看看咱那点白菜咋样了。奶奶抱着我走,一边在大街上无所顾忌的大声唱“小白兔,白又白,爱吃萝卜爱吃咱的大白菜,大白菜……”我也就架高左胳膊,端平右胳膊,按着节拍来回扭动,嘴里还念念有词,白,白……不好,貌似有两条鼻涕虫爬出来了,我感觉它们齐头并进,凉丝丝粘糊糊,正朝嘴唇的方向潜行,大有突破防线之势,我停止扭动,仰起小脑袋,嘟起嘴,嗯嗯的朝奶奶示意。哦,咱妞真强,来,擦擦。奶奶从上衣口袋里一探,就抻扯一条小手绢,我把鼻子凑上去,奶奶就势擦的干干净净。嘘,我长出一口气,还是这样痛快,小白兔呢,奶奶唱啊,白,白…… “呜——”前面有辆电动三轮车正向我们驶来,车厢里白菜摆的整整齐齐码的老高,驾驶座上并排坐着大爷和大奶奶。车停下来。怎么你们的还不收啊,今天不收就要冻了啊。是啊,我这也着急呢,可家里没人啊,上班的上班,去县城卖菜的卖菜,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这样啊,别急,我再有两车就收完了,你那二分地的,还不好弄。先带孩子回家等着收白菜吧,外边够冷的。“呜——”车开走了。野外的空气好像更凉了。奶奶把围巾又缠了缠,把她的棉袄解开扣儿,把我裹在里面。我拿胳膊环住奶奶的脖子,我感觉奶奶的小脸儿好凉啊。 果然,在奶奶给我开了小灶儿,煮了一小碗骨须面,打了一个完美的荷包蛋,并一口一口的喂我下肚之后,就听见大门外有三轮车呜呜的声音。奶奶一把抱起我,门口不仅有大爷大奶奶,还有二辉小叔和婶子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他们簇拥着三轮车,小叔的黑色休闲皮鞋上沾满了泥,鞋底子则粘了一片干枯的白菜叶,随着他的走动呲呲作响,二婶子胸前围着围裙,手里戴着一副白线劳动手套。而一大一小兄妹两个,打闹的过程中,时不时跑过来抱住二婶子的大腿。车进不了院子,爸爸的小汽车挡住了,又没钥匙。不行就卸门口吧,等她爷和玉飞回来再往里搬。奶奶笑着,有些不自然起来。还等他们?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现在人多,没多少活儿,一人一棵也得弄到窖里去啊,他三姑和姑父也来了,地里还有一点儿,他们正在砍,这样,小曼(二婶子)到窖里,我在窖口,二飞在院子。你在车下。大奶奶回头又对大爷说。分工完毕,各就其位,流水作业,后来,邻居也加入了,大白菜在他们的手里递过来递过去,翻飞腾挪,看的我都眼花缭乱了。他们一边传递白菜,一边叽叽喳喳家长里短间杂着哈哈大笑的说个不停。 天渐渐暗下来。奶奶又给我加了件棉坎肩,让我在屋里和二婶子家的两个孩子一起玩,她换二婶去窖里堆放白菜,二婶上来负责照看我们仨。二婶上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她从饮水机兑了一大碗温开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我见状也要喝,另两个孩子也凑上来,婶子又倒了一大杯,轮流喂我们。我每咽下一口,都要笑吟吟的故意长大嘴巴“嗨——”一声,表示喝的有滋有味。那俩屁孩儿竞相效仿我,哎,别忘了好不好,你们两个比我要大呢。 此时,半弯月亮正悄悄爬上头顶,它将为一个新的夜晚洒下静谧,布下温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