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年轻时没少读过孔老夫子的书。七岁那年跟着私塾老先生学习《论语》,书有没有悟通透且不说,背诵起来却是行云流水滚瓜烂熟。 先生夸天涯悟性高,让他做了班长,帮带落后的学生。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先生不在的时候,他便倒背双手,踱起方步,左右摇摆起“先生式”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吾立而十三,惑不十四,命天知十五……”--为此没少挨先生的戒尺。 挨了打,回家又不敢跟父亲说,天涯自个收拾着委屈,私下里不知道抹过多少眼泪儿。 有个叫风月的小子,是天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每当天涯受了委屈躲到墙角抹眼泪的时候,他便拽着天涯杀出门外,拿小石子砸碎先生家的玻璃,捅破停放在先生家门口的自行车轮胎…… 无数次的密切配合,哥俩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 天涯隔壁住着一位晴姓居士,卦象很准,是远近出了名的“半仙”。哥俩有次见着半仙在莲花盆上盘膝打坐,拇指和中指捏成兰花形状,好奇心作祟,便合计着让半仙卜上一卦。怎奈半仙心怀匡世救民之心,不肯为两个顽童乱了道统,把两个屁孩气的哇哇直叫,恨不能翻了半仙“菩萨上面座,三香乾坤定”的贡桌。 香客见这架势,着实受了惊,急慌慌喊着“这是谁家孩子,竟敢如此冒犯神灵”,一边斜着身体挤到两人身前,晃动着肥胖的屁股堵住他们亵渎的眼睛。 风月怎肯就范,只见他抡圆了胳膊,狠劲的扒拉起胖子,天涯紧跟在后面,一边戳着他的脊梁骨,一边默念起子曰,声音到底是没有传出来,不过看那口型,大概是有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意思了。 家长闻讯赶到的时候,天涯已被扭送到半仙跟前。众人拉扯住天涯家长,可劲控告天涯罪过,这边还在说着小腿被天涯踢的青紫,那边赶忙撸直了袖子,哭诉着小臂上红澄澄的牙印一片。家长顿时火气,冲上去拎住天涯耳朵,冲着屁股就是一顿臭揍,天涯吃疼不过,拿手往回护,不巧被鞋帮子亲密接触了几次,很是红肿了大片。 半仙终于抬起头,只见她捻起兰花指隔空轻点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轻不可闻的字--顽童。 众人打量着天涯,紧张地侧着耳朵细听,一时竟忘了风月。只见他冲着天涯拱拱手,趁众人不备的空儿,偷跑出门外。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干了啥,只是所有停放在半仙门外的汽车、自行车,当天晚上便莫名其妙的瘪了胎,更有几辆,被残忍的卸掉了诸多零部件。 后来听说,天涯回家后,其父大为火光,罚跪两个小时,并勒令手抄《论语》十遍。可怜天涯饥肠辘辘,股手疼痛难耐,流着眼泪儿抄完《论语》,天已经蒙蒙亮。 自此,天涯再不敢人前显摆《论语》,他开始接触三教九流的书籍,结交性格各异的朋友,很多人夸他粉他追他,唯有风月同往常一样,跟他聊起砸过的玻璃扎坏的车,醉酒后还会冲着他的豪车好一顿比划,卸下方向盘便捎回自个儿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