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芥末 于 2012-12-6 21:32 编辑
好的文字,一读之下给人一种美感,不是齿颊生香,也是言之有物。辞藻固然讲究,主要是有质感有筋骨,使文字咀嚼起来清而不腻,新而不俗。但是,真正的好文章是会造境,这才是文章的大美之处。
单说散文,有人谈散文行文的妙法之一就是会造境。因为造境可以产生画面感,读起来不累,还能引人入胜。高明的造像者通常会采用这种步景随移的法子,用语少而意象多,因而,步步莲开,满眼风光。这种居于斗室亦可造境的神来之思,像极了日本室町时代末期的茶道领军人物千日休创新的茶道里的自然布景。这种茶道首先从茶室上将格局一分为二,摒弃了书院式的豪华,一扫贵族气返璞归真,将恢弘富丽茶舍改为草庵式茶室,并分作内外两部分。内茶室或可是花瓶吊瓶,或可竹制插花艺术,追求自然古朴至简的原貌。外部格局大一些,在茶室前庭辟一空地,撒豆点选石头布局,内植松、竹等自然植物。这是真正的造境,几块石头几丛竹子就解决了境界的问题,没想到这种风格为世人喜爱,此后千日休的茶道风格大行于世,被后人膜拜了几百年。
这样造境营了造空寂、幽玄的意蕴美,小天地却可以寻得大境界,竟与文章造境有异曲同工之妙。行文的妙处在于有境,也即境界,会造境自然会使文章生色。俞平伯所说的文章四境:明、清、厚、远,大概道出了文章境界的真髓。这里的明,即是文风简洁明净,思想内容一气呵成,不蹇滞不淤塞,如水流潺潺,清澈明了。清,则是文心雅致,文章脉络清晰,言物叙事清通干净,不冗杂,我手写我心的清楚干净。厚,则是看不见行文痕迹,厚重沉约,涵盖的内容多又能够言近旨远,是一种婉约曲折的美。这种文字最磁实,行文者必须具备丰厚的学识才可以游刃有余。远,是一种空中楼阁的飘渺,通篇读罢引人遐思,通六觉,相看两不厌。虽不似孔子的“三月不知肉味儿,”也应该有绕梁三日的佳处,回味无穷。也就是郁达夫所言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的感觉,是行文的最高境界。
实际上,五四而来散文就已经具有非常高的审美价值,既承载了明清性灵派散文的余脉,又开了散文新的风气,散文路子拓得很宽。读俞平伯,郁达夫的文字,隐隐流出这种性灵余韵。而沈从文的乡土文学,则开创了更为广阔的散文天地,他以乡下人的目光回溯家乡的风土人情,野蛮和文明的对恃、生命最恬淡最适宜的守恒,总以一种不带主观的叙述情感娓娓道来。因此,沈从文的审美情感倾向于静默式的敬畏和尊重,无论是质朴的、原始的、还是自然的,都是原生态人事物。在民俗学方面,沈从文的文字又具备了非常高的鉴赏价值。再如周作人的洋洋大观,不枯不腴老道的文风,古今中外旁征博引,堪为大家气象。所以这一时期,大家层出不穷,散文成果收获颇丰。读他们文,切实感觉文字的厚重,风格的多元化。这些大家对待文字的态度也很严谨,对文学有着较强的使命感责任感,注重人文精神的丰富与再造。
由于时代的变更,也由于政治气候的影响,每一个时段都会有不同的散文风格。如今的文学作品,有作家言,文字足够赚人眼泪的才是好文字,故提倡文字要以真情打动人,取身边的真人真事,以小喻大,金针度人。这样的文字我总认识属于叙事类范畴。写这类字,弄好了感动人,弄不好了泅于煽情,若“情不深诚不至,即便技巧过人,均不足为一流作品。”所以是否在心尖上打滚,情感的闸门是否放开,选材立意都很必要。作者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去关注现实,体验人情世故,从而发掘生活中的真善美,难得一深情。这类字忌矫揉造作,辞旨不趁。如果强力为之,就是“揉沙入目以激泪”,转而招谤。
对于比较抽象比较难理解的事物,叙述起来难以达意,不能够明白晓畅,那么深入浅出不失为一种好的行文方法。可以取譬立喻通俗易懂,连老妪也能领会。这需要叙事技巧采用多种手段,打比方举例子,引物连类小中见大,将深刻的道理浅显化,就可以达到为文的目的。这也是行文的一大妙处,只是这种文字又归于议论文和说明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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