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军区在半山腰,出了大门,就是一条战备路,叫八一路,沿着八一路边开设的那些粮店、菜场、小百货,被我们称为“一条龙”。
少年时,我就住省军区对门的大院里,我们院门口也有一条路,通向半山腰里的八一路。我家就在这条上坡路的旁边,每天,大院门口出入的人们,都会进入我家窗户所框出的画面。我没事时,就爱坐在书桌前,静静地观察着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我能知道谁家买米了、买煤了,能知道谁的爷爷来探亲了、谁的爸爸出差了,还能知道谁的姐姐跟谁的哥哥好上了,也能知道谁家要去买药了,哈哈,因为,那天我看见黄杰成他爹,骑自行车从大坡上冲下来,该拐弯时没拐弯,直接撞到一号楼前的梧桐树上了,后来听说,那天他是会老战友去了的,估计多喝了两杯。果然,接连几天,我都看见黄杰成总往医务室跑。
让我至今仍能记忆犹新的,是那卖肉的老张。
那时候,肉类供应紧张,有时候,拿着肉票都买不到,而有人却能找老张开后门买到。因此,大家表面上对在一条龙卖肉的张师傅的尊敬程度,不亚于对待工宣队书记,但背地里大家却都喊他张屠户。
张屠户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络腮胡子,厚嘟嘟的嘴,脾气大、嗓门粗,身板壮,我小时候总觉得他很像张飞。现在如果谁吵架说“死了张屠户,难道就吃带毛猪”,我仍能立刻想起他的模样。张屠户卖肉,不紧不慢,你只能静静排队,急不得,嚷不得,你若急,嚷着想快点,他就会拿大眼睛瞪你一眼,朝你身后喊一声:“下一个!”然后就不搭理你了。你若嫌他割给你的肉肥了,他会再搭一块肉皮给你,你若说瘦肉多了,他肯定会再添根骨头给你!
哈哈,就这么个坏人,却偏偏怕女人!那天清早,我看见张屠户照例骑着自行车,驮着两扇猪肉上坡来了。不过,这次那两扇肉,却是挂在车龙头上的,以前挂肉的车后座上这天却斜坐着个肥胖的女人。到了上坡时,张屠户吃力地蹬着车,歪歪扭扭艰难地前进,那女的也不下来,还拿拳头不停地擂着他的屁股,嘴里直喊:“你快一点嘎噻!”张屠户也不气恼,依旧吃力的蹬着车,嘴里不停哼着:“坚-----持!坚-----持!”
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不论多坏的人,都会心疼自己的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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