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3-1-10 14: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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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中的公交站台在我眼里飘摇,也许曾经飘摇的日子太多太多,就不自觉地把自己放置到这样一种氛围里。因此,候车时候便没有丝毫焦急,只静静地看着眼前一汪水花沸腾的路面,如同小时候坐在门口小凳上看一场很耐心的雨。”----虽然只是她有点无病呻吟的心情点滴,却已将他征服。很长一段时间,他天天都静静坐在电脑前,看她更新QQ空间的消息。可是,他进不去,无法窥视她空间里那一园被锁住的诱惑,如同一个站在远处等待红杏出墙的傻子。
烟子是个爱笑的女人。所以,当她看到QQ好友里有个叫“破人”的网名时,自然就觉得好笑。想了很久,烟子也没记起,破人是什么时候被她加为好友的。查看他的资料,“个性签名”里说话的语气,烟子似曾相识-------或许是个刚改了网名的老朋友吧。
这样想着,烟子就发出了问候的信息:小样!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主动找人聊天,烟子极少做,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偶尔为之。看看破人那边没什么反应,烟子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听她的音乐,看她喜欢的文章。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破人才有了回音:不好意思。你肯定认错人了。我刚刚学会上网,打字很慢,很少和人聊天,怕跟不上节奏,自讨无趣。其实,很多天来,我都想找你聊聊的,可你的签名使我望而却步,总是没勇气打扰。说不上什么原因,总觉得你是个不一般的人,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能给个机会交流下么?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只求你不要把我删除出去,至少我可以经常看到你更新QQ空间的只言片语。就算没有密码进不了你的空间窥视全貌,也已足够。答应我,好吗?
烟子暗暗冷笑了下:又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浅薄雏儿!今天心情好,就和他忽悠忽悠,看看接下来他怎么说。于是,也模仿破人的语气很耐心地回:看来真是我误会了,请原谅我的唐突。其实,让我产生误会是你的个性签名,像极了我一个很要好的网友。繁华背后,百孔千疮。你这样说,似乎有种功成名就后的失落,历经沧桑后的无奈。还有种堪破世态后的超脱,无力回天后的凄然。想来,你是个很认真的,追求完美的人,有繁华的成就,绝非偶然。只是造化弄人,有很多事你都不能左右。成功的代价有时比失败的代价更大。另外,仅仅只是闲聊而已,能不能继续,只在于双方的心情。记得年轻时,我曾经交了个笔友,通信三年,每次至少要等半个月才看到回信。可是,我们依然乐此不疲。由此可见,交流和打字速度无关。还有,我的QQ空间只向我信任的好友开放,你我仅是初交,当不属此列。莫怪。
这次就等了一刻钟,破人就回了:仅仅是很随便的一个签名,我在你眼里就成了透明人了。你的聪慧虽在我的意料之中,却足以使我惊艳。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接收我这个笔友,好吗?
烟子有点不屑地哼了一下: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迅速回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最后,大都被我黑了。至于笔友,那是年轻时的浪漫,现在已不奢望拥有。年龄大了,就会习惯淡然,甚至寂寞。想来,你也会有这样的体会。当然,我不反对你继续给我留言,只是,如果我没回,也请不要介意。毕竟,过多的失望会对身体不利。第六感觉告诉我,你怕是很难承受再多伤害了,而我,却总是不自觉经常伤害别人。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歇了。再见!
烟子没等对方反应,就下了线。
真正的网虫,总会对千篇一律的闲聊麻木对待。烟子也是。仅仅不同的是,烟子怕触及已经决心尘封的那根弦。所以,也就不想和任何人走得太近。即便眼下的生活并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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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细细的雨丝如轻纱般笼罩着这一片残荷,烟气茫茫中雨滴万点千点捶打着这一张张卷曲的残叶,往日里袅袅婷婷的艳丽身姿,早已在寒风秋雨中低下卑微的头。想你是真的疲惫了,再撑不起那片充满希望的天,只是你曾有过的梦在哪里?你的梦从来只有两种色彩,粉红如少女脸上的韵,洁白如天使纯洁的翅膀。而今,你默默承受着衰惫、落寞、凄恻,孤苦地置于这冷冷的湖水中,不言不语。”--------他第一次发觉,文人嘴里的诗情画意,多愁善感等词汇,原来也可以变得这样具体,具体到自己能触手可及。但他不敢伸出手去,怕惊扰她那份忧伤的娴静。
第二天,烟子一上线,破人的留言就接二连三跳了出来,无非是很详尽地述说自己出身的寒微,创业的艰辛。中间自然夹带着不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洋洋洒洒数千言,看得烟子苦笑不已。
到不是烟子冷血,而是,破人看重的那些自以为不一般的坎坷沧桑,烟子只觉得是家常便饭,没有多少可称道之处。一个人经历多了,就会变得有些麻木,这是没办法的事。
烟子所能感受的,只有破人孩童般的真诚。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点,她和破人的通信才会继续下去。但也仅仅只是维持而已,因为烟子的回信大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敷衍之词,是没什么分量和价值的搪塞。好在,这并没有影响到破人的热情。
就这样,烟子和破人每天至少各写一封信,成了“笔友”。在这个网络泛滥的时代,显得有点滑稽可笑。不过,烟子觉得这样交往也不错,至少自己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渐渐的,烟子发觉自己看破人的来信,成了网络生活的一种期待,一份牵挂。烟子完全可以肯定,破人也和她有同感,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幸运的是,了解多了,烟子感觉破人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因为,一旦触及了情感,破人总是小心翼翼,含沙射影,如少女般欲语还休,于是,那信就写得很长。
这样的男人大多是事业上的巨人,感情上的矮子。明哲保身之术,练得得心应手,怜爱女人之心,却是难有半点。想深交就深交,想爱就爱,连直白这点勇气都没有的男人,烟子并不喜欢,即便她自己就是那种欲语还休的女人。像破人这样,女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工具,一种发泄欲望,或者排解空虚和寂寞却又不想承担责任的工具。当然,这是烟子一贯自以为是的看法。
一旦以为看清了破人的本质,烟子就理智起来。虽说有时心血来潮,会偶尔在回信里煽情几句,大多数情况总是不温不火的说些超脱,看开之类的空谈。
交往了月余,双方都没“越雷池半步”。如果不是破人无征兆地失踪了两天,烟子和她的交往可能会有始无终,慢慢灰飞烟灭,甚至不会在烟子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
两天后,烟子收到了破人的留言,只有一句话:给我进你QQ空间的密码好吗?我在病床上已无力打字了。
烟子暗叹,但还是努力控制住和破人深谈的欲望,将密码发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烟子看到破人的留言,就四个字:我出院了。
烟子忍不住的问:什么病?
破人马上回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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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样轰轰烈烈的日子或平淡如水的日子终究如曾经的花开一般,只芳香在那一时刻,滑落出这个季节时,如烟般缓缓散去,企图留下些什么,握紧的拳头摊开来,只有一条条掌纹纵横交错地卧在手心,预言着你的过去和未来,真的灵验吗?”-----看着她空间里那些揪心的词句,他想进一步了解她的愿望是那样迫切。告别这个世界之前,还会对一个女人如此在意,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是,她还会给他亲近的机会么?
烟子呆呆看着破人发过来的两个字,心里一阵颤抖。虽说她早就预料到破人的身体不好,可始终没想到是这种绝症。再想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冷漠,隐隐有些内疚。
重新翻看破人的来信,烟子才理解了破人那颗百孔千疮很需要慰藉的心境。内疚感就加深了许多。
烟子:你这破人,怎么不早说?
破人回了一个笑脸,然后是复制烟子空间里的一句话:很多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可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孤独是什么?记得尼采说过: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原来,孤独仅属于那些“值得理解”的人的,如我等卑贱的生灵哪来什么值得理解的资格?终于明白,我不配孤独,要有,也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孤单和寂寞。
烟子呆住了,好长时间无言以对。
破人的信息又来了:喜欢你这些高傲得让人心痛的句子。想来,你一定有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能对我说说你的故事么?
烟子回道:那是文字给你的假象,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沧桑,仅是成长的必然经历罢了。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打字了,我们语音吧。
破人:我能--------看看你吗?
得寸进尺!烟子暗笑,男人大都如此。但她还是点开了视频。镜头里,是一个很豪华的房间,一张很舒服的皮质圈椅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可能是化疗的原因,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年龄也就四十多岁,棱角分明的脸上挂满汗水,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你好!烟子礼貌地笑着招呼。
破人似乎充耳不闻,呆看着一动不动。
烟子再笑:见我又老又丑,很失望,是吧?
破人还是默然不语,烟子继续笑:怎么?成哑巴了吗?
破人突然转身大叫:妈!妈!你快来,快来看看,我看到烟子了,我看到烟子了!
破人好像一个小孩子,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向往,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
烟子更笑了:叫你妈妈干嘛?相亲吗?我可是有夫之妇啊。
镜头前很快就多了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边擦着眼泪边对烟子说:好姑娘,老大每天都在念叨你呢。生病以来,他这段时间最开心,谢谢你,天天陪着他。
老人说完,那眼泪就流淌不停。
烟子说:伯母自己当心身体,别难过了。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
没等烟子说完,破人就把他妈妈推开了,笑着说:让你见笑了。年纪这么大,好多事还想不开。
看到破人的笑容,烟子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展露着一张笑脸说:不好意思,烟瘾来了,我得抽支。
烟子扭头去找烟,只是想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破人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的笑,已经触动了她尘封已久的某根神经,继续和破人对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虽然,烟子早已经忘记,她是什么时候流过眼泪了。
破人笑问:你也抽烟,还有瘾?
烟子转动着手里的烟,边点火边反问:你觉得呢?
破人笑着说:动作一点也不娴熟,看来也就偶尔抽支罢了,还装得像个瘾君子似的。
烟子抬起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笑着说:把我当成好女人,你就大错特错了!
破人笑着说:所有抽烟的女人,都有关于烟的故事。能说说吗?
烟子笑着说:看样子,你对女人抽烟很了解嘛!只是,我的故事不新奇,只是人生的一段小小插曲,无足轻重,你不会感兴趣的。
破人笑笑,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的看着烟子。
烟子被他看得窘迫,抽口烟,抬头向上吹了一口,然后,看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二十年多前,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因为父亲反对她的初恋。就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父母,来到这个大都市,游荡了几年,始终没什么作为。有一次,在饭店做服务员,被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再三请求,陪喝了一杯酒,马上就醉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是那个打着呼噜的男人。黑暗中,女孩坐起来,正好摸到男人的上衣口袋,就掏出烟和打火机。打了几十次火,才把烟点燃。到第三支的时候,女孩的手也不抖了,吸烟的姿势也熟练了。当时,她就对自己说,你真了不起哦!别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抽烟,你片刻就能无师自通。别的女孩要完成到女人的过度,不知要费多少周折,你用了几支烟就完成了-----
说到这里,烟子正对着屏幕,冲破人笑道:嘻嘻,怎么样?我说过,我的故事不精彩的,是不是很简单?
破人张着嘴傻看着烟子,顷刻,眼泪一下涌出了他的眼眶。
烟子还想说点什么取笑他,那边破人已经关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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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停撕扯着我的雨伞,雨不停地在地面溅起水花,站台上的人不停地探头去看车子驶来的方向,从他们的神色上我能看到一种焦急,只有我,却是如此淡定地看着这个雨中世界,突然意识到我这是在回家,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意识到我有家可回。”-----他觉得有把刀子在捅他的心脏。他想不到,他脆弱的身体可以承载病魔数年,却承载不了一个漂亮女人片刻的笑容。他以为,将不久于人世的自己,可以面对世间任何惨剧,可偏偏见不得她那张总是微笑的脸。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比生命消失更能使人痛苦。
烟子连续抽了两支烟,破人那边也没什么动静。烟子问:还在么?
破人回:在。
烟子问:怎么关了视频?
破人回:不想看到你这么开心。
烟子问:难道你不想我开心?
破人回:是的。
烟子重新点开视频,见破人脸上的泪还没擦干,就静静看着他笑。破人也不说话,也静静看着烟子笑。
两人就这样笑着,对视了好久,烟子说:你身体虚,下去歇歇吧,明天再聊。
破人说: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烟子和破人的聊天就变得简单而又充实。天天都要打开视频聊一段时间,话题都是些新闻,野史之类的身外事,双方都有意无意避免涉及个人。对看着傻笑,成了两人一道独特的风景。
就这样,每天两人都在闲聊,聊过之后,都不知道到底聊了些什么。好在,破人的身体慢慢有了起色,精神一天天好了起来。
有一天,破人终于问了烟子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能记得你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么?
烟子笑着说:不记得了,好像应该是上个世纪吧。
破人:我想看看梨花带雨是什么样子。
烟子:梨花带雨你最好去别处看,我这里永远不会再有。只可能会有残荷沐露,那也要你有足够的耐心等才行。
破人很自信的笑着说:我一定会等到的。现在感觉病魔正在慢慢离开我。
烟子:那就出去走走吧,把病魔彻底扔到外面去。
破人:好的。你说哪里最好?
烟子:草原。
破人:为什么是草原?
烟子:因为那是我一直的梦想。
破人:那你陪我去?
烟子:我心脏不好,无法承受它的厚重。
破人:好。那我替你去。
第二天晚上,烟子上线就收到破人的信息:我已经深入到你梦想的怀抱中了。
烟子暗笑,有钱人真是好办事。点开视频笑着对破人说:一句玩笑就当真了,真傻。
破人笑着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我来看草原了。
烟子:只是随口说说的。
破人:不是。你这么细腻的人,不会随口说任何一句话的。
烟子:净瞎猜!没那么回事。只是,我看到好多电视剧里,人在落寞,无助,病重的时候,都会说想去草原。我想,既然都这样说,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破人:才来第一天,我就感觉在这个世上,自己太渺小了,不值一提。记得,你曾说过,我们这样的人不配孤独。现在看看,在草原面前,人连可怜的资格都没有。
烟子:那你就多呆几天,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体会。
破人停了片刻,然后看着烟子笑着说:我想,现在有勇气可以听你说往事了,能讲讲么?
烟子说: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没啥好说的。
破人不再说话,只看着烟子傻笑,烟子也陪着傻笑。
烟子最佩服的就是破人能在该沉默的时候保持沉默,这种男人所特有的沉默让烟子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可是,那早已冰封的往昔自己还有勇气翻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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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开了,朵朵素洁,朵朵典雅,簇拥在枝头,勾勒出一片洁净无声的世界,我只是静静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自己困惑起来,我想我是不希望看到她的美丽,不因为不喜欢她,不欣赏她,只是害怕岁月流逝得太快,匆忙间人心已碎,希望已断,容颜已老。倘若一清如水地过日子倒也罢了,偏生出许多枝枝节节来,想想不久又是一轮花谢,这一度一度的憔悴为了谁?”-----很多时候,他总是想不明白,不明白她孱弱外表下,隐藏的居然是让他汗颜的不屈和刚毅,不明白,这样柔情似水,弱不禁风的她,居然可以做到淡看沧桑,笑对生死。不明白,在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她,人生居然会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风风雨雨,缠缠绵绵。他想,如果她是一本书,他这辈子是读不完了。
连续两三个晚上,烟子在破人的怂恿下,渐渐打开心底那扇门。但还是用微风细雨般的微笑,慢慢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惊涛骇浪的过往。把血泪纵横的点点滴滴,轻描淡写地有一搭,没一搭说给破人听。
到不是烟子故意要将自己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生离死别淡化,而是一个人如果经历了太多,心就会变得很麻木。
真的曾经了沧海,那水,还能叫水么?!
让烟子感动的是,无论自己如何装着满不在乎,破人的眼泪还是经常随着烟子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流出来,如同一个善良的孩童。这也成了烟子取笑他的把柄。
就这样,烟子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敞开心扉。她也才明白,有些自以为不可告人的往事,说出来,并没有想像的那么艰难。即便是用一种轻松平静的方式表达,也一样自如且流畅。
有次,听完后,破人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如果,你那几次真的放弃了,希望别人在墓碑上刻些什么?
烟子想了想说:我会让人刻上:我真的没做错什么,可是,我错了。
破人又问:现在呢?
烟子笑着说:开也戚戚,凋也默默。
破人说:你永远都这么伤感。心痛的伤感。如果没有认识你,我想让人在我墓碑上刻上:我很努力,是天妒我。现在,只会让人刻上:我来过,仅此而已。
烟子笑问:仅此而已?
破人叹息说:是的,仅此而已。突然觉得,你就是现在包围我的这遍草原,沉厚,雄壮,安静。和你相比,我的人生根本就微不足道。开始,我还竟然沾沾自喜,让你见笑了。
烟子嗔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再这样,你就找不着我了。
破人笑着说:反正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回去还得忙我的小事业。可能再不会见你。说实话,也不想再见你,免得伤心,对身体不利。
烟子笑着说:那样最好,我也不想看到知道我秘密的人,会很不自在的。等你回来,我就黑了你。
破人说:这么绝情?
烟子说:我们有情可言么?
破人说:没有,肯定没有,我保证没有。
烟子说:那就不能算绝情,再说,就算有,绝情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我对情这个字,早已无动于衷,你大可不必太放心上。
破人笑着说:我知道你在可怜我,如果,我没病,我们根本不会聊到现在。
烟子说:你能理解最好,省得我多费口舌。我知道,有钱的人不上网,他们要的东西都能在现实中得到,只有没钱的,才会在虚幻的网络里寻求。
破人长叹一声:看来,我们真的要说再见了,我很怀疑你是否是正常人,咋就这么冷血呢!
烟子笑:把我当成疯子最好,也才会很轻松地放下。
破人:像你这样的人,怕是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吧?
烟子:很遗憾,我有喜欢的。我喜欢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夜晚,去一个幽静雅致的酒吧,坐在一个临窗的小桌边,看天上的星月,在悠扬的乐曲声中,慢慢品茗。可是,至今总难如愿。
破人:这么孤高!都市里会有这样的地方么?好好睡下去,去梦里寻找吧。时间不早了,再见!不,最好别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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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廖中,我仿佛看到秋菊是怎么憔悴的,梧桐树是怎样消瘦的,隐隐中生出一丝伤感来,这世间无数的悲欢离合如微尘一样跳跃着,或许领略过太多凄楚的场景,丰满的心思一点点被削落,仅剩的一点半点的向往,也在雨中光光秃秃的颤抖着,摇摇欲坠。”------他知道不能再打扰她了,无论是多么的不舍,总会有曲终人散的那一天。他明白,所谓的康复其实是假象,可是,他已经得到了他从来没奢望过的东西,感觉就应该这样离开,轻轻松松的离开。离开这份有生之年从没想到,却又偶然邂逅的一场奇遇。
烟子微笑着看破人的QQ头像迅速暗淡下去,却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隐隐的,似乎还有些依恋。这才发觉,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破人都不再是网络里的一个概念,不再是一个没有任何分量和价值的符号,并且已经离她很近很近了。
虽然生命中有许许多多的人,只认识在擦肩而过的片刻,有时不过是毫无意义地对视一下,或者问问路,然后就继续各奔东西,不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点什么,更不会改变什么,很多时候,连回首都是没必要的。但是,总有些电光石火般的瞬间,会在记忆的深处留下印记的,不是么?
接下来的日子,烟子就强迫自己忘记这段和破人的网事,如同以前许多的网事一样,转过一页,依然会有新的风景,然后继续着有始无终的所谓交流,如此的循环往复,日子也就在这无聊的闲谈中不知不觉的去了。好比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静静的等待死神,把人生的一切来个彻底了断。
当然,烟子也会经常看见破人在线,也仅仅只看见他在线而已。或许,有时候,只要在线,也算是一种最大的安慰吧。至于招呼不招呼,烟子以为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是破人从草原回来一个半月左右,烟子收到过他的信息,就是几张视频里拍下的照片。看着自己逐渐褪色的容颜,和强作镇定的笑脸,烟子有些心酸,然后,这心酸就化成了对破人的怨气,闷闷地回了两个字:无聊。从那以后,破人就没再打扰。
转眼间,春天就过去了,夏天来了,然后,夏天又过去了,秋天来了。
烟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消磨时光,也常常在网络上打发些寂寞和空虚。或者,和一些陌生人闲聊。让她奇怪的是,自从和破人断了音信后,就再没了和人深聊的兴致,大多只是招呼下,便不再理睬,如同一个雨夜她写下的文字:江南的雨颇具神韵,始终含着入骨的婀娜,浅弱的轻愁,一年四季里就那么洒洒扬扬的悠然而来,不由不让人感到委婉或凄恻,细腻处无从描绘,唯知所有的烦恼杂虑都被雨水浇灭,只剩下洗涤后的清幽,静静地置于一角感受这如诗般的意境。
终于有一天,烟子看着破人红红的头像,再也忍不住了,问道:我死了,勿扰。什么时候改成这个破签名了?比人还破!
没想到,信息刚发出去,那边就自动跳出来一句回复:本人已死,非烟子勿扰。
烟子拼命忍住笑,继续发:死破人,没看到我是烟子吗?想我了吧?
那边依然跳出来同样的一句自动回复。
烟子:不会是生我气了吧?不理我就算了,马上黑了你。
又是一次自动回复后,那边问:你真是烟子吗?
烟子:如假包换。
那边立即就发出视频请求,烟子点了接受。几秒钟的缓冲之后,烟子看到镜头前是一个陌生男人。很胖,很结实,也比破人年轻,仅仅脸型和破人有些相似。
男人笑着招呼:你好!我是他弟弟。
烟子心里一动,急切地问:破人呢?
男人:我哥已经走了,三个月前走的,今天正好百日。
烟子的心陡然一沉,呆住了。
男人笑着问:你近来还好吧?
烟子:我------我还是老样子,破-------破人既然走了,这号还上干嘛?
男人:就为了等你,了却一桩心愿。
烟子:你------他也可以找我的呀,我基本上每天都要上网的。
男人:哥说,除非你QQ里不让打扰的签名换了,或者你先发话,我才可以找你。
烟子:你哥真的高傲,傻傻的高傲。
男人笑着说:你也一样。愿意赏脸出来喝杯咖啡么?当然,这就是哥最后的心愿。
烟子:她在的时候没约过我呀。现在,是不是-----
男人:这话我也问过。哥说,约也是白约,你不会出来的。现在,我哥肯定你不会拒绝。
烟子无语了,只觉得有些酸楚。
男人:你家靠近哪里?我明晚五点让司机去接你。
烟子说不出话,不由自主的打出了一个地址。
男人:好了。明天见!
说完,男人就关了视频,下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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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曾经鲜活旖旎的心境,就像洁白的小花儿,又款款地回来了,夜色也如诗如画般优雅起来,柔滑的音乐就是那长长的丝带儿,打成蝴蝶结装点着我和小花儿眼眸中的小小世界,小花儿你听,低沉的是竖琴的声音,远远迎合它的是悠扬的小提琴,你说它们是咫尺天涯,还是天涯咫尺呢?”------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让人揪心的笑。这瞬间的抓拍在他心里定格成永恒,于是,看她照片的日子也充实明快了,一切他以前很在意的,割舍不下的名利,亲情,和无数的恩恩怨怨,缠缠绵绵,都在她的笑容里,化成一缕青烟散去了,留下的,是那份顺其自然的淡定和从容。他问自己,我真的可以无牵无挂不再看她一眼就走么?
烟子一动不动长时间呆坐在电脑前,任空空的感觉紧紧包裹。怅然中,她明白了许多与破人的交往。
原来,在那个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破人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久于人世,为了不使她为他操心,浪费情感,断然选择了离开。后来,发过来的一张张抓拍照片,是他无力再打字说话,只是默默地传递他的一份牵挂,一份不舍,一份心照不宣的祝福啊。
烟子想:我居然误会了!于是,心底的痛处就变得强烈起来。
但是,凭着一份为她从生到死,锲而不舍的默默守候,就应该去赴一个网友之约么?还是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网友!烟子迷茫了,为自己的冲动迷茫,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错。想再和破人的弟弟说明一下,那边再没了信息。
烟子惊觉,破人已经永远消失了,再不会给她只字片语。
猛然间,烟子才发现,她和破人依然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至今都不了解对方的真实姓名,更不谈其他的联系方式了!难道这就是网络的真谛所在么?!
下午五点的天空,阳光依然明媚。熙熙攘攘的闹市中,烟子一眼就认出了来接她的奔驰。一个职业装的中年司机倚在车边,手里拿着一张放大的照片,耐心而专注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有那么一刻,烟子有种放弃的打算,可是,她知道,如同破人的QQ一百多个日夜的等待一样,她不上车,司机一定会一直等下去的。
烟子心里暗暗骂道:你这破人!想把我逼上梁山么?这样想时,眼睛又不争气地酸涩起来。
司机看看微笑着走到面前的烟子,绽放出友善的笑容说:你比照片漂亮多了。烟子只淡淡的笑笑,笑得司机有点尴尬。于是,一路无话。
烟子没想到,大都市的边缘,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像空中楼阁样美妙的小小茶室。茶室倚水而立,后面是一汪碧波,一小巧凉亭置于屋后水上。周围松竹掩映,装潢古朴而精致,更让烟子怦然心动的是茶室的名字,她有点身处梦幻的感觉。困惑中,烟子居然生出些诗情画意来。
穿着古典旗袍的服务员排在门口,一声欢迎烟子小姐光临让烟子望而却步。好在,其中一个领班看出了烟子的不适,笑着上前把烟子请进屋里。
烟子默然无言的跟着领班,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走进古色古香,却又空荡荡的大厅里,在一个临窗的小桌边坐下。扭头看渐渐暗淡下去的一池秋水,和水面上渐渐衰败的残荷。
领班端上一杯咖啡和四盘点心,笑着说:请慢用,二老板要一个小时才会回来。
烟子笑着问:怎么?你们这里有好多老板么?
领班:就一个。大老板前不久过世了。我们叫习惯了,没改口呢。
烟子:这么好的地方,生意咋就不尽人意呢?
领班:不,平时来的人很多的。今天老板让我们五点清场,就等你呢。
烟子叹息一声,问:茶室原来就是这个名么?
领班:不是。半年前,大老板来,让改成烟子语茶的,说这名好听呢。
烟子独自坐着,故作镇静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杯,让暖暖的感觉将她包围。心里暗道:你这破人,想让我受宠若惊么?
墙角,一个十几个人组成的小乐队正演奏着那曲脍炙人口的《梁祝》,这是烟子最喜欢的。听着,听着,烟子的泪忍不住溢出眼角。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破人弟弟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将一捧白白的小花递给烟子。
烟子惊叹:野雏菊!这-------市面上能买到么?
破人弟弟笑着说:买不到,所以我去了趟乡下。你闻闻,有种清新的泥土味呢!
烟子:君子之交,至于这样辛苦么?。
破人弟弟:这是哥哥特意吩咐过的。这趟真没白走,乡下很美,风景特好!
烟子:我小时候就喜欢在雏菊满地的岸坡上,摘这些野花。想不到你哥,记性这么好!
烟子边笑边擦眼睛。
破人弟弟:我也今天才发现,这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
烟子岔开话题问:公司运转还正常么?
破人弟弟:哥走了后,业绩一直在下滑。
烟子:现在全球金融危机,哪家都一样。
破人弟弟笑了:真善解人意,难怪哥哥会着迷。
烟子还想寒酸一下,就听见窗外水面不远处,一声尖利的破空鸣叫,跟着,一朵璀璨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开来,接着,天空中就接二连三的炸响,一时五彩缤纷,耀眼夺目。
烟子:那边在搞什么活动么?
破人弟弟笑着说:这烟花是专门为你放的。我们去后面的凉亭里看吧。
烟子:我不值得你这么做的,真的。
破人弟弟:也是我哥安排好的。他说,你喜欢烟花。
烟子想说:喜欢烟花,是因为它长久的的寂寞,不是片刻的灿烂。可破人弟弟已率先走了出去。
站在凉亭里,烟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久违的泪水在远处天空一声声的爆炸声中,不间断地滚落。哽咽着小声说:你这破人,就想看我的笑话。
破人弟弟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封信说:我哥说,如果看到你哭,就让我把这给你。
烟子疑惑的拆开信封,上面只有一句,且没有著名:你曾经让我流泪无数,现在,我们扯平了。
烟子笑着说:这破人,走了还和我开这种玩笑。
破人弟弟笑了笑,静静走了。
烟子不会想到,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眼里依然有泪。总以为自己看透了,看透了这个网络的虚幻,甚至这个世界的虚幻,可是,泪,却是如此的真实。
烟子慢慢将手里的信撕成两片,然后是四片,八片,无数片,像烟花一样,抛洒出去,沸沸扬扬飘落在寂静的水面上。眼前,最后一朵烟花散尽,天空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和黑暗,
恍惚中,几十年的沟沟坎坎一下子又涌上心头。如一潭被故意湮没的湖水一样,再次在烟子心里掀起波澜。
是的,世界如此美好,该走出自己强加给自己的那些忧伤和痛苦了。
烟子暗道:破人,都走了,为什么还要打扰我呢?
泪,再次汹涌!
(几年前的旧文,根据网友真实事例改编,每节首语均摘自主人公随笔)
总算在这里找到一篇,分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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