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那边——台湾散记 [复制链接]

迷糊

主楼

发表于 2013-1-14 19: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苏力于 2013-1-15 09:16 编辑

题记——国殇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
大陆不可见兮，唯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敢忘！
天苍苍，野茫茫，
山之上，国有殇！

败退台湾的国民党大佬于右任，在辞世前，遥望着远方的家园，留下了如此悲壮的诗句，整整六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国殇，如今依旧回响在每一个海外游魂的梦中，常言道，落叶归根，但假如一片风中飘零的枯叶找寻不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那种情形，会是怎样的一种悲凉？
不过幸而两岸之间的矛盾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趋缓和，政治的偏见终于在血浓于水的亲情面前让步，于是才有了今日的三通，也才有了我的几次台湾行。

野柳的石头

野柳地质公园，位于台湾的最北部，归属台北县万里乡管辖，驱车从台北出发，约莫半个小时便可以到达了。
初抵野柳之时，并不觉得这里与其他普通小镇有什么不同，车子开过乡间极窄的公路，停于一片开阔处，四下都是商场和小摊，若不是在醒目处赫然悬着一块指示牌，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便是全台闻名的旅游胜地。
买过门票，随着众人向前走去，眼前满是涌动的人头，通往景区的路上，两旁遍布树木和墙壁，羞答答地将外头的景色遮掩起来，全然看不出半丁点宣传画册中渲染的神奇秀色。正疑惑间，踏上一级木阶，忽而空气中传来腥涩的潮气，接着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吹走了一路上的烦闷，也吹来了满目的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海滩，上面星星点点地，密布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礁石，像极了儿时童真幻想中的城堡，又如同天际瞬间凝固的云彩，身临其境，仿佛走入了一个雕塑公园。这便是野柳的特色景观，在长年的潮汐和海风雕琢之下，原本僵硬冷酷的顽石竟变得圆润生动起来，或形若卧犬，或盘如蛟龙，各具神色，而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野柳的名片——“女王头”了。
“女王头”位于整个野柳景区的中央位置，踏入主景区便可以远远地望到左前方立着一尊美女的头像，她有着高高的发髻、笔挺的鼻梁、优美的下颚和修长的颈脖，神态酷似英国邮票上的女王头像，故而得名，而更加奇妙的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观看，“女王头”都好似技艺高超的大师雕塑出的精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鬼斧神工吧。不过，这并非哪位能工巧匠的杰作，而只是一种特殊的自然现象，学名称作蕈状岩，由于多年的地质变化，使得岩层上部的硬度要高于其底部，所以在多年的风吹雨打之下，质地较软的底层岩石风蚀程度更甚于顶部，造就这了上粗下细的“雕像”。
在整个野柳景区中，类似的景观还有许多，譬如象石、龙头石等，成因与“女王头”大致相同，但造型远不及“女王头”生动，因而名气小了许多。
其实，这些千奇百态的石子，也都是由远在盘古开天之时从地球炽热内部喷涌出来的岩浆凝结而成，经历了亿万年的磨砺，有的碎为沙砾，安静地躺在我们的足下，铺垫每日行走的道路；而有的则化作神像，淡漠了世事沧桑，成为供人敬仰的圣灵，同样的出身，却有不同的归宿，有的说是天意注定，有的说是造化弄人，但于我看来，兴许只是因为沧海桑田时野柳的一阵风，一道浪。
此刻，我站立在野柳的岸边，呼吸着宝岛的空气，迎面拂来的，却是从数百里外那片大陆吹起的风，我伸出手去，想抓住风中那来自故乡泥土的芬芳，它却从我的指间漏过，仿佛两岸间相连却又无法触碰的亲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使一道狭窄的海峡阻隔了数代人的思念，又是什么样的力量，花费了我们六十年的光阴，只为了跨越那短短的一百五十公里，是野柳的风？还是野柳的海？

阿里山神木

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听说阿里山神木是在什么地方了，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是在某篇文章中曾提及神木的历史和传奇，为她披上了奇幻的外衣，仿佛那是来自于上古洪荒，天工造物时遗留下的圣物灵器。所以当导游说要带我们去看神木的时候，心中顿时充满了期冀。
远远地，还未到阿里山，便已经看见路旁高耸的树木，挺拔而俊秀，只有顶端向四周伸出剑戟般的枝叶，猛看上去有点像在海南随处可见的棕榈树，却又比棕榈更加修长颀美，仿佛古希腊奥林匹亚雕塑中头顶花冠的美男子。
导游告诉我们，这便是台湾特有的槟榔树，每日里台湾人常吃的槟榔便是从这树上结出来的，由于槟榔保鲜期短，通常放上两三日便会变质，因此需要大量地种植槟榔树，以便随时采摘，满足市场需要。所以在许多的乡间，连同阿里山上，都可以见到槟榔树的身影。不过虽然这种俊美的树木经济价格甚高，但由于它的根须短，无法起到固土的功效，所以大量种植也会造成土质疏松和水土流失，近些年来，台湾遭遇了不少的自然灾害，在某种程度上跟槟榔的泛滥也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我们并不是地质学家，对于我们来说，由槟榔树而派生出来的槟榔西施恐怕远比水土保持更有吸引力，所以导游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我们的注意力早就转到了阿里山中那传说中的神木了。
车辆行进到阿里山饭店便不再继续前行了，吃过午饭，参观了一番蒋氏父子、李登辉、陈水扁等历任“民国总统”都住过的房间之后，我们便沿着山间小径进发了。路的四周是布满藤萝，枝干漫天的巨木和色彩斑斓，却又唤不出名字的美丽小花，转过几个弯，不觉中已经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除了如我们这样的游客和研究人员之外，是断不会有人随便进入的，一来地处偏僻，二来也是因为这里是神木的所在。
走了一会，导游用手指着前方道：这便是阿里山神木了，众人循着方向望去，只见一株参天大树赫然屹立眼前，即便是在周围巨木的映衬之下，也显得鹤立鸡群，十数人都难以将其合抱。据说此木树龄已逾两千年，初生时恰逢刘秀建立东汉，因而后人将其称为“光武桧”，经历过数千年的风雨，当年纵横天下的帝王将相早已成为墓中的枯骨，而唯有这丛大树依旧巍然高耸，淡看人间烟云。也难怪乎我等这些凡夫俗子会将其尊称为“神木”。
不过，其实最初的“神木”却不是我们眼前的这棵，曾经的“神木”早在1997年的地震中倒下，才将这尊称让与了眼前的“光武桧”。
谈起神木的倒下，导游言语中不由得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虽然对于大树来说，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但这阿里山的神木毕竟已经矗立了数千年，生命力异常旺盛，无论狂风暴雨，还是山崩地裂，甚至日寇的疯狂砍伐，也都没有伤及她的筋骨。但十余年前的那次地震，竟轻易摧垮了金刚般的躯体，究其原因，除了九二一地震的烈度极高之外，多少与阿里山的土质渐渐变得疏松也有密切关系，而这罪魁祸首便是一路上所见槟榔树。当这些经济作物逐渐占据了台湾的各处山头之后，终于酿成了恶果，纵使挺拔千年的神木终于也抵不住日渐的侵蚀而轰然倒下了。你可以明令禁止乱砍滥伐，但你却没有办法阻止这种暗地里的侵蚀，谁也不清楚这余下的几株巨木何时会遇到他们兄长一样的命运，毕竟，我们都无力阻止这种潜移默化的侵蚀。
神木是如此，两岸民众心中根深蒂固的国家观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中台寺的佛经

中台禅寺位于台湾中部的南投县，落成于2001年，比之其他寺院的历史要短许多，但却依旧被奉为台湾四大宗教圣地之一，原因无非有两条，其一，寺院的主持惟觉老和尚是台湾最有名的法师；其二，中台禅寺规模宏大，而且雄伟壮丽，在建筑风格上，更是有别于传统的寺院，采取了中西合璧的技法，堪称佛教建筑的奇葩，因此大凡旅游团来台湾，多半都会有参观中台禅寺的行程。
不过我一向对于宗教建筑却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凡在内地所见的名寺古刹，甚至乡间小庙，总充斥了熏人的香火味，哪里还有半点佛家清净无为的影子。更有甚者，烧上一柱高香便动辄要花上几百上千，倘若嫌寺中物价过高，想自己带些香火入内的话，僧人多半会上前阻止道：阿弥陀佛，施主，外来之物不洁，恐玷污佛祖，请于小寺购买。活脱脱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形象，倘若释迦摩尼在天有灵，真不知会做何感想。
不过，类似的情景，在台湾的大小寺庙中却不会出现，即便是在中台禅寺这样有名的寺院，也见不到人声鼎沸的参拜场面，大多数在院里的人，要么是如我们这般前来游览的旅客，要么是在寺中随大师修行的俗家居士，只有少数几个专程来礼拜的香客安静地对着佛像许愿。
环顾四周，我并没有看到在内地寺院里随处可见的随缘箱，更没有出卖祭品和纪念品的摊档，我心中不由得疑惑，如此宏大的寺院，别说建造费用，就算日常的维护和修缮开支恐怕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没有收入，禅寺凭什么来维持每日的花费呢？正困惑间，导游解释道，原来这台湾的寺院大都有知名企业或者慈善基金的赞助，因而寺里的大和尚们无需每天为如何筹钱而烦恼，可以把精力都放到弘扬佛法之上，所以只要岛内或者大陆发生什么大灾大难，总可以看到台湾的佛教界出来捐款祈愿。佛说：一切为天下，建立大慈意，修仁安众生，是为最吉祥。比起某些只知道用信男善女的钱银来自己改善生活的寺院来，台湾的佛界似乎更得佛家真谛。
走出大殿，我突然发现在门的旁边有几排高高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佛学典籍，不仅有简体版，甚至还有英文版，于是好奇地上前拿起翻阅，却被告知，可以随意拿取，带回去在家中慢慢观看，甚至馈赠友人皆可。众人听闻大为意外，须知这些书籍印刷精美，若是在内地购买，恐怕每本少说也得花上数十元，当即有同伴如获至宝，将数本佛经抱入怀中，同行的人刚要依样拿上一摞，却突然发现其他香客并不像我等这般肆无忌惮，即便是偶尔有人前来取佛经，也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仔细阅读，确实为自己所需之后，才恭恭敬敬地收起，离开，满心欢喜。
见到这种情形，我们脸上不由得烧了起来，他人将佛经视为圣物，而我们却当作免费的纪念品哄抢，虽然寺中的僧众并没有指责，但我们已是大为羞愧，慌忙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摆放整理，心中默默道声惭愧。此时，友人拉过一名小师傅，问道：这书籍无人看管，难道就不怕被人随意取走，糟蹋了佛家的物品？小师傅一脸的茫然，答曰：全台寺院皆是如此，免费领取正是为了普罗大众可以将典籍请回家中，普及佛法，然未曾听说有人肆意拿取。听此言，对于佛家，我们心中油然多了几份敬佩。此行，虽然没有带走一本佛经，也未烧过半柱高香，但对于佛的理解，却胜过颂上一千遍经。
走出寺门，偷眼看同行的旅伴，居然也都变得低眉顺目起来。
佛家的真谛，原在于贯穿生活每刻的点滴灌输，而并非香火缭绕间的虚荣场面，而民族和国家的观点，恐怕也是如此，轰轰烈烈的宣传工作往往抵不上民间的交流，慷慨激昂的政治演讲功效终究没有来自于故土的那声平常问候动人。谁也想不到，首先踏上对方土地的不是坦克大炮，却是家常的水果蔬菜，而看似简单的直航，缩短的不仅仅只是两岸之间的距离，而更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高雄的海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海，或碧波万里，或暗涌潜动，但在来到高雄之前，我竟没有体味过如此安详的海。
或许是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的缘故吧，对于海，我从内心就有着一种油然的亲切，而因为亲切，却也总容易漠视了海的美，正如我们总容易忽略身边最为亲密的人一般。但凡有旅游的机会，我总会挑选远远避开海洋的路线，而投入名山大川的怀抱，即便是偶尔跟随同事到海边度假，我也总会装作不屑地说上一句：“这就是海么，从小就见多了。”
直至来到高雄，我才发现，其实最美的风景也许并不总是相隔千山万水，她们其实可能就一直陪伴在身旁，而只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些存在于生命中最朴素的美丽罢了。
高雄的海滨不同于寻常度假胜地，欣赏西子湾的秀色并不需要你花费上高额的钱银，也不必长途跋涉，而就在大家每日归家必经的路上。总有不少的人，习惯下班后在这片温馨的海滩边止步，倚在自家的车旁，默默地观看太阳归家的脚步，直到最后一缕光线被远处的海面淹没，大家才驾车离去，而还有几对热恋的人，依旧沉浸在那朦胧的黄昏中，享受大自然营造的温情与浪漫。
与此刻的我们一样，高雄的那片海，就那样静静地沐浴在夕阳金色的光辉之下，仿佛家中等待儿女下班的母亲般，宁静而祥和。无论你离家多久，哪怕远隔重洋，一旦想起家中父母亲切的笑容，心中定会充满归来的冲动，可是这一次，你已经离开得太久、太久，我只希望，你不会忘记了归家的路。
西斜的日头在接近海面的那一刻，泛发出了迷人的光辉，似乎在向这片美丽的土地作别，而我的台湾之行也即将结束。站在打狗岭的山顶向西眺望，据说，远方便是我的家乡，但我立于高端，所见的，只有无尽的波涛和点点船影，遥远的风吹来，已然没有了故乡泥土的芬芳。突然，一首诗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今日的我们，用一张薄薄的机票便可以弥补诗人笔下的忧伤，但却无法改变两岸分离的现状，只能默默地祈愿，明天的我们可以不必继续吟诵那首伤感的《乡愁》。

1、野柳女王头（PS：图中衰哥霉女不是楼主，因为楼主是公的，长得也不那么婉约）

2、台北101

3、日月潭（很不幸那天是阴天）

4、阿里山

5、中台禅寺

6、高雄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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