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醉笑陪君三千场 于 2014-9-21 20:26 编辑
跟卧龙先生谈起“不问政治”,想起一件事。
上学的时候,有一天晚饭后,别的班级的几个同学来我们寝室“上访”(我们寝室的老大明珠是学生会干部),说他们的一个学生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跟食堂的师傅发生口角,言语不和,食堂师傅把一个学生打了。
那个年代,学生胆子很小,也不敢还手,其他学生也是围观。
其实就是给了几巴掌,学生摔倒了。
明珠老奸巨猾,息事宁人,说这件事我会向学校反映,要求学校严肃处理。你们都回去吧。
我说不行,反映管屁用啊?不能就这样算了。平时食堂师傅没少欺负我们,对我们骂骂咧咧的,我们学生是秀才遇到兵,敢怒不敢言。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我问那几个来“上访”的,你回去问问你们班干部和全体同学,敢不敢罢课?敢,晚上就回来找我,不敢,就别回来了,明天该干嘛干嘛。
我又问了几个寝室的同学,明天如果他们班罢课,我们支持不支持,多数同学早就对食堂师傅的态度有意见,说只要他们敢罢课,我们就去支持。
说好了。
晚上那个挨打的同学和几个“上访”的回来了,说他们班已经商量好了,听你的,你怎么安排吧。
我说那好,明天早上,开早餐的时候,我们都去食堂,不打饭,也不回去上课,就在食堂呆着,抗议食堂师傅殴打学生。
第二天早上,我们去了食堂,静立。
后来想想,准备的也不充分,也没整个条幅啥的。
其他学生来打饭,我们就阻止,说昨天食堂师傅把我们的同学打了,我们要抗议,请你们支持配合我们。
学生当然同情自己人,所谓物伤其类。大家就都不打饭,食堂里闹闹哄哄的,大家都站着,议论着这件事,食堂的师傅们又开始骂我们,有几个还要冲出来,被食堂管事的给拦住了。
这就更激发了学生们的义愤。
其实真正的抗议者并不多,也就我们两个班的几十个人,多数都是围观者。
食堂管事的懵了,赶紧找来学生处的老师。
那会儿时间还早,老师还没上班,两个值夜班的管理老师来了,开始还呵斥学生,想干什么?闹事吗?不吃拉倒,赶紧散开,回教室准备上课。
在老师的呵斥下,一大半围观的同学都走了,女生,还有些胆小怕事的。
我们坚持不走,说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大学生更是国家的栋梁,要求学校严肃处理打人者,不处理就坚决不走,不上课,不吃饭。
这俩老师也有点懵,开始说软话,说你们先回去上课,我们调查一下,给你们答复。
我们不干,说他们刚才还骂我们呢,还要打我们。要求学校处理完了我们才走。这时候食堂聚集了有上百个学生。
这俩老师劝了半天,没有效果,
这段时间是早自习,又有好多学生回到食堂看热闹。食堂里挤满了人。
训导处主任“老付”来了。中文系的训导处主任付老师,平时给学生开大会时总是自称“老付”,我们背后也叫他老付,付老师面冷心热,典型的“色厉内荏”,大家都很尊敬他,但不怕他。
老付一来,大家都静下来了。
老付大声喊:谁敢罢课,我老付第一个开除他!马上回去上课!
把围观的学生吓唬走了,然后要我们回去先上课,他保证对食堂师傅严肃处理,现在马上回去上课,不然对学生也要严肃处理。
我们有点害怕,但不好意思马上妥协,还在坚持说:要对打人者处理之后,我们才上课。
正在争执的时候,院长来了,主管我们中文系的副院长,姓马,学生大会的时候看过,平时很少见到他。系主任和其他领导也跟在马院长。
马院长进来就说,孩子们,你们受委屈了,发生这样的事情,首先是我的责任,是我们对食堂员工管理不善,我代表校方向学生们道歉。我宣布,打学生的食堂师傅立即开除。
学生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挨打那小子都哭了。
马院长接着声色俱厉的训斥系主任,要求中文系领导立即整顿食堂,对食堂管理者也要给予处分。
然后,马院长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读书是学生的首要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第一不能不吃饭,第二不能不上课。
然后,马院长走到挨打的那个学生面前,亲切的握了握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什么,回头嘱咐系主任,今天少上一节课,让学生吃完早餐再回去上课。
今后对学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找你们的老师,可以找系主任,也可以直接找我。
挥挥手,院长走了,系主任一脸苦笑,招呼:同学们先吃饭先吃饭,然后回去上课。
所有的老师都跟在院长屁股后面走了。
食堂师傅们一改往日的冷漠,立刻面带笑容,热情招呼我们:打饭了打饭了。
这件事表面上就这么结束了。
当天就发现,那个打人的师傅真的不在我们食堂了。只是很久以后,有人在学校其他食堂见到了他。学校只是给他换了个地方而已。
接着,学校开始私下调查这件事,是谁组织的,谁参与了。我被训导处老付叫去谈了几次话,老付说很多学生都指认你是这次罢课事件的幕后组织者,你这种资产姐姐自由化思想是危险的。
当时刚刚开始反对自由化思潮。
学校没有公开处分我们这些学生。
但是,直到2000年我离开公职之后,把我的档案从税务局送到人事局交流中心时,我们人事科长刘姐告诉我,我的档案里有一份材料是学校的毕业鉴定之类的,包括这件事在内的,我在学校的一些出格的表现都被记录在案。她问我,要不要我把这份材料抽出去?
我说谢谢你,不过无所谓了,我背着这个无形的黑锅二十年了,现状已经离开公职,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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