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鼠一样 [复制链接]

倚楼听风雨

主楼

发表于 2013-2-27 17:3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A.像老鼠一样死

　　咚咚咚……
　　低矮的瓦房,黑夜里仿佛被这声音震的摇摇欲坠.其实声音并不大,至少是没这么夸张的.可是在芹儿听来,它就是这样的.这个时候,芹儿仿佛看见天花板上的灰尘在慢慢地松动,然后痛苦地摔落下来.有的掉在芹儿的肩上、头上,脸上好象也有.她伸手去摸,却又什么也没摸到.
　　灯是关着的.可是芹儿就是什么都看见了.门缝里,先是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察看了下,没有发现蹲在边上的芹儿.接着是一个毛茸茸的身子,直到尾巴也漏在外面.芹儿觉得是时候了.伸一只脚踩住它的尾巴,然后两只手一并按住它.
　　——是只很瘦小的老鼠.芹儿开始打量着它.可是再怎么瘦小也比起那个只有一个手指大小的门缝也是大了许多.芹儿就开始对它有些好奇了.但是仅仅是好奇是不能拯救这只濒临死亡的老鼠的.一只缺了口的破瓷碗凭空出现在了芹儿刚刚还是空着的手上.碗里装着些零碎的红薯块.红薯块却裹着致命的毒药.芹儿挑了一块最粗的,拇指大小,硬生生地灌进了老鼠的嘴里.芹儿看着老鼠绝望的眼神,突然就笑了.她觉得还不够,接着又塞了一把.是一把,而不是一块.
　　唧唧唧……
　　芹儿觉得老鼠是在哭.但是她又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比起刚才的声音悦耳了很多.她一高兴,就放了老鼠.老鼠一着地就开始逃窜,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刚刚进来的那个门缝.踉跄着走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上.很快,身体就变的僵硬起来.
　　芹儿以为它装死,跑过用脚拨弄了几下,见没了动静.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灯亮了.
　　你哭什么呢?妈妈站在芹儿的床前.
　　昏黄的灯光,使刚刚醒来的芹儿有些难受.我哪有哭.她说,我只是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毒死了一只老鼠.我还笑着看她死去.……妈,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只是做梦,没事了.乖,睡吧!明天还要去看你奶奶呢.睡吧!妈妈一边帮芹儿拭干眼泪.一边帮她拉好被角.
　　芹儿在想,我怎么就流泪了呢.我记得我刚刚是很开心地笑了呢.哦,芹儿恍然大悟,原来笑也是有眼泪的.
　　妈妈伸手去关灯.却被芹儿拦住了.我怕黑,别关可以吗?
　　妈妈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妈,你看,碗,碗……在那,碗……妈妈突然停住,顺着芹儿的手指看去,果真有一只缺口的瓷碗放在门角,里面还残余着一小点红薯块.
　　我就是用这只碗里的红薯毒死老鼠的.它是真的,不是做梦.芹儿有些绝望地说,差一点了就大喊起来.
　　大惊小怪的,这是你爸爸早些时候放在这里的.明天我把它拿走就是.很晚了,先睡吧!妈妈打着哈欠.看上去真的有些困了.
　　芹儿没有再说,点点头,安静地闭上眼睛,假装睡了过去.

　　天刚微亮.芹儿就开始满屋子寻找老鼠的尸体.忙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尸体也没有.别说尸体,就连昨晚看见的破瓷碗也不见了.芹儿就有些迷糊了.难道真是自己做梦.
　　芹儿觉得是不是妈妈早上来收走了呢?所以她决定去问问妈妈.
　　妈妈正在劈柴准备做饭.听了芹儿的问题.只含糊地说了几句.哦,好象没有呢,我昨晚睡的很香.早上都是你爸爸叫醒我的.你这不会也是在梦里看见的吧.
　　可是早上灯还开着的呀,昨晚你开的,忘了吗?芹儿有些急了.
　　我正忙着呢,去放牛去,中午去奶奶家.
　　你还没回答我呢?芹儿穷追不舍.
　　就算是吧!快去,早点回来.妈妈应付着回答.
　　就算是吧.芹儿呢喃着,疑惑地走开了.

　　奶奶已经病了很久.芹儿不知道是什么病.去医院看过一次,不知缘故就又回来了.
　　爸妈不让芹儿去看奶奶,说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芹儿偷偷地去看过,很吓人.全身浮肿的像水桶这么粗.特别是下肢.有的地方都有点快要腐烂的迹象.亮亮的,好象一碰就会捅破那层薄薄的皮,流出水来.脸也看不清原来细密的皱纹.银色的头发纠结在一起和着那身快要撑破的粗布衫.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令人恶心的味道.因为是夏天,所以味道很浓烈.奶奶,微微动了一下,她叫,芹儿,芹儿……芹儿就跑开了.可是后来,她又觉得奶奶有些可怜,再想回去时,却没了刚才的勇气.
　　奶奶是躺在堂屋里的.床是用两条长凳加上几块木版搭起来的.上面垫着草席.家里人一只担心她死去,就把她弄堂屋来了,可这一躺三个月过去了,也还是这样,不吃不喝,也照样拉撒.奇怪的是竟然也没饿死.
　　芹儿很喜欢听爸爸讲他和奶奶的故事.芹儿记得,有一个故事是这样.
　　70年代的时候,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家里也是一样.有一次爸爸偷摘了别人地里的几颗蚕豆吃,被人看见了,送到家里.奶奶竟然饿了他两天.其实奶奶跟爸爸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爸爸分家的时候,奶奶把所有好的田土和房屋都给了叔叔,爸爸也没说什么,就接受了.可是到了90年代,家里还是穷的有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奶奶就开始骂了,他说爸爸好吃懒做,活该穷.芹儿上学没钱时,爸爸找奶奶借,奶奶也不给他.爸爸跟奶奶的矛盾应该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堆积起来的吧.

　　其实芹儿一直没有想明白.奶奶和老鼠有什么关系.可是,在奶奶死的那一刻,芹儿仿佛看见的是自己在梦里扼杀的那只老鼠.
　　芹儿很讨厌老鼠.但是她决不会残忍到要去杀害它们.芹儿是个善良的孩子.爸爸每次在家里放老鼠药的时候.她都是反对的.有的时候,趁爸妈不在,她就自己偷偷地把爸爸刚刚放下去的老鼠药倒掉.
　　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杀死了自己的奶奶.
　　芹儿也没想明白,她究竟是怎么狠下心来的.

　　奶奶原本是由叔叔家照顾的.这是分家的时候就说好的.刚开始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三个月下来.这老太婆竟然还没死去,这不是折腾人嘛.所以,婶婶就不干了.她嚷着要叔叔召集大家开个会.把这事给说清楚.芹儿隐约记得,婶婶在主持会议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她说,这老太婆死也死不了,我来照顾她,自家的活不用干了,你说十天半月的吧也就算了,这都三四个月了.你们看吧,怎么办!要不就让她烂在这里算了.
　　话一说完,大家就争吵开了.叔叔接到婶婶的圣旨,也跟着争吵起来.当然大多数都是反对的.原因是分家的时候就说好了的.叔叔分了东西,人就该他照顾.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没完没了的争吵.最后的结果是,叔叔照顾半月其他的轮流一家一星期.
　　芹儿梦见老鼠那天,刚好就轮到她们家照顾奶奶了.

　　老鼠,其实每家都有.叔叔家里也有.因为那天芹儿看见了叔叔家里放在堂屋角落的一小碗红薯块.
　　妈妈在屋里帮着奶奶换洗.芹儿就像往常一样趴在堂屋的门槛上瞅着.她没敢看奶奶,只是注视着碗里残余的红薯块.想着昨晚在梦里被自己毒死的那只老鼠.芹儿已经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了.
　　爷爷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眯着的眼睛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和看些什么.一只蚂蚁爬上他的膝盖,他抓了半天也没抓着.烟斗在地上敲了两下,接着又装上一袋.
　　爸爸来的比较晚.他是打完米后才来的.那时妈妈已经洗奶奶刚换下来的衣服去了.芹儿依然趴在门口.她不想进去.爸爸站在奶奶的床前.奶奶张嘴好象说了点什么.芹儿没有听见.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爸爸愤怒地说,这要招报应的事,您怎么不让他做,现在想起我来了……活该……
　　这句话,芹儿是听见的.因为爸爸的声音很大.但她依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让爸爸这么气愤.芹儿想着爸爸刚才说过的话,他说,这要招报应的事,您怎么不让他做,现在想起我来了……活该……
　　这要遭报应的是什么事呢?芹儿想着.爸爸已经转身离开了.

　　芹儿的记忆中.奶奶是很少叫她的.也许是因为奶奶和爸爸关系的缘故.芹儿也听说了,奶奶是个很刻薄的人,爱骂人,小气,抠门.嫌贫爱富.芹儿是亲眼见过的.有好多次,住在城里的姑妈来这看她,奶奶又是糖果又是钱的给姑妈家的小孩.芹儿是有些嫉妒的呢.都八岁了,芹儿还没见过奶奶的糖果和钱呢.但是芹儿并不恨她,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甚至有点同情她.所以在爸爸走后,奶奶一叫她,她就过去了.
　　奶奶说,芹儿乖,乖芹儿,奶奶饿了,你把那个碗里的红薯端过来给我吃好不好.
　　不好.芹儿怯怯地说,那是给老鼠吃的,有毒药,会死人的.不好.
　　奶奶不怕死,奶奶还巴不得早点死呢.你给我端过来好不好,没事的,奶奶求你了,等奶奶好了买糖给你吃.
　　他们说你好不了了.芹儿顿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很难受啊.为什么不叫他们给你吃呢?
　　叫了,他们不肯.芹儿是最乖的了,你就成全奶奶好不好.你看奶奶这样活着不是在遭罪吗?
　　芹儿不知道什么是遭罪.但是她知道奶奶肯定是难受极了,不然不会想吃能毒死老鼠的毒药的.芹儿突然就想到昨晚毒死的那只老鼠了,那只唧唧地哭泣的老鼠.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恶心的味道,她只想逃.转身,忽然就看见奶奶眼角隐忍的泪痕.
　　终于她艰难地走到那个还残留着红薯块的瓷碗旁边……

B.像老鼠一样活

　　夜,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哼着歌.芹儿听着,像极了奶奶上山那天,送葬队伍中响起的那首.只是没那么悲伤.轻快的,又像是妈妈曾经唱过的那支摇篮曲.可是,又仿佛带有那么一小点戏谑的嘲笑.小到像一根针,刺痛着芹儿的耳膜.风轻抚过芹儿的脸颊.有人给了她一个耳光.老人愤怒的眼神.眼泪从芹儿的眼睛涌出,吧吧嗒嗒,沿着小村的那条河流,滚落到今晚城市的郊外.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轻盈地落在芹儿的脸上,只一下,就又钻进了皮肤里.是下雪了吧.芹儿想着.去年堆起来的雪人儿,现在是否已经长大了呢?城市还没睡意,茂盛的霓虹开出比杜鹃还要绚丽的花朵.昏暗的光线里,雪瓣在跳着最后的舞蹈.有点冷,芹儿躲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睡去!
　　老鼠就是在这时候走进芹儿的视线的.芹儿看见,它是从与城市相背的大山里走来的,拖着僵直的尾巴,远远看去,竟是一把滴血的长枪.身体干瘪的有些地方的毛已经开始脱落,好象是有人用脚狠狠地践踏过.谁这么残忍?芹儿还来不及思考,从老鼠错位的嘴角流出的白沫,竟哗哗地淌成一条河,向着芹儿直直地奔来.芹儿本能地想逃,河流突然就停在了她的眼前,凝结成冰,落在地上,碎裂如一地的玻璃,可转眼又没了踪影.紧接着,一个尖细的脑袋,被放成无比的硕大.张开的大嘴,像是一个黑洞.避无可避地向着芹儿咬来.
　　像几个月前一样.芹儿又做着关于老鼠的梦.只是这一次,没有再怀疑那是梦,她坚定地相信那就是现实.

　　芹儿醒来的时候.老鼠已经不见了.她居然安然无恙.连芹儿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回头,妈妈还在熟睡.芹儿就有些放心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天刚微亮.雾气还没散尽.远处的石头上,残留着一层白色的薄薄的冰霜.河水不知疲倦地奔波,寻找,最后流向了远方.周围,除了芹儿身下被压弯的小草,其他的都不知在哭泣些什么.豆大的泪滴,躲在叶子的下面,对着芹儿傻笑.头顶的桥上,间或有车辆突突地经过.天上掉下来半个面包和一个空的矿泉水瓶.
　　芹儿揉了揉眼.把身上薄薄的床单盖在妈妈身上.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到半块面包的旁边.左右看了一下,拣起来,飞快地跑回到妈妈那边.这是芹儿没有吃过的面包.以前在家里芹儿吃过很多美味,比如烧过的红薯和土豆,生的玉米杆,还有刺梨、茶苞,也吃过杜鹃花.但都没有这面包好吃.芹儿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妈妈.最终又把面包包好放到妈妈的枕头下面.芹儿记得,昨晚自己还留个半个馒头,现在都应该生硬了吧.她翻开自己的枕头.咦,馒头呢?哪去了呢?
　　芹儿就又想起了那只长着无比硕大脑袋的却干瘪着身子的老鼠.敢情是它偷走了.难怪我还完好无缺的,原来它是来找吃的.芹儿想着,肚子就咕噜叫了一下.唉……叫什么呢!你也饿了吗?还是先去找点吃的吧.

　　沿着河边的公路,芹儿向着这座并不太繁华的城市迈进.公路上车辆很少.陆续有几个老人从公园里慢跑出来.有人朝这边看过来,芹儿就低着头,两只冻的通红的小手在身前交叉着把玩,感觉有点不舒服,就又插进长裤两边的口袋.芹儿还是感觉有些不放心,就又偷瞄了两眼.人已经从前面的桥上消失了.芹儿这才舒服地迈着大步,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向前走去.
　　上班的人群开始拥挤起来.公交车重复着昨天走过的路线.车上的人也都大多是昨天那些人.一个没来得及赶上公交的男人,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牛奶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站台上,一批新的人涌了上来.有人把一个没有啃完的馒头随手扔向边上的垃圾桶.哐……垃圾桶痛苦地呻吟.馒头掉在了地上.及时赶到的清洁工人,又迅速地把它们清理掉.不知是谁在骂着什么?另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
　　路边,三四个摊子在卖着早餐.最近的摊子上,一个中年妇女买了一袋包子和一盒牛奶.芹儿站在后面,迟疑了一下,伸出红红的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裤脚.妇女回头看了一眼,去去去,谁家的小孩,脏死了!就又接着让老板找钱去了.芹儿固执地又伸手拉了拉.妇女就有些生气了.干什么呢?这么没教养!妇女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一下子都往这边看来.
　　阿……姨,你的钱……掉地上……了.芹儿没敢抬头,通红的小手指着地上.
　　妇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飞快地捡起地上的钱,转身就向公交奔去.卖早餐的老板在后面急喊,嘿,找你钱呢?一个小伙子调侃,老板,她不要给我得了.周围就有人哈哈的笑了起来.很快人群涌动,又开始继续忙碌起来.
　　芹儿就站在摊子的边上,有人过来买早餐,她就怯怯地往里挪了一点.包子卖了一笼又一笼,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板的头上竟冒出细密的汗珠.芹儿就这么看着,挪着.口水从喉咙里冒出来,又被她吞回去.
　　不买一边去,别碍着我生意.……买点什么,煎饼还是包子.老板推攘一下芹儿就又忙着揽活去了.
　　叔叔……我可不可以要两个,就两个……我没钱……饿……还有妈妈……芹儿的声音很小.
　　没钱那你刚才还这么好心.一边去.要买拿钱来.老板刚刚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芹儿没有再说话,寻思着什么.突然,两只手,一只一个,拿着两个包子转身就跑.包子还热着,冒着腾腾的白气.烫手,一个掉在地上.芹儿捡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身后有人在叫骂.芹儿跑着就哭了……

　　车子是从前面开来的.闪着红光.唱着让人畏惧的小调.这车芹儿见过.就是它把爸爸接走的那次.车子一来,芹儿就害怕了.只是两个包子而已,大不了我不吃,还回去,求你别把我也带走.芹儿想着,掉头就跑.车从后面超了过去.
　　咦……芹儿停下来.不是来接我的.车窗里一个男人的身影一晃而逝,像极了爸爸.芹儿就追了上去,她喊,爸爸,爸爸……芹儿跑的太快,一个易拉罐滚过来,拌到了她.包子散落在路边.她迅速地爬起来追了上去.包子被芹儿远远地甩在了后边.芹儿也被车子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车子转了一个弯就不见了.声音也渐渐地弱了下去,到最后一点声音都没了.芹儿想,爸爸是被这辆车子带走的,找到车子也就可以找到爸爸了.可是她丢了,她丢了车子,也丢了爸爸.她蹲在街上哭泣.求你回来,把我带走吧,把我带走.我是坏小孩,我是个要遭报应的坏小孩……
　　四周是相同的钢筋水泥,楼上开着几扇窗户,一杯水从天上泼下,湿了芹儿的眼睛.远处一个小孩牵着妈妈的手,回头对着芹儿吐舌头.芹儿突然就想妈妈了.她想,妈妈是不是已经醒了呢,说不定在发了疯地找她,像小时候捉迷藏一样.她叫,芹儿,芹儿,你这个臭丫头,死哪里去了呢,还不快点回来!
　　芹儿决定先找妈妈,然后再一起去找爸爸.找到爸爸一家人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地在一起,就再也不怕老鼠了.就再也不用挨饿了.芹儿寻着原路返回.包子还躺在原地等她.干瘪的有被踩过的痕迹,有点像梦里那只老鼠干瘪的身体.芹儿伸手去拣.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老鼠从芹儿的眼前大摇大摆地走过,一脚把包子踢到了下水道里.该死的老鼠!芹儿扑过去.老鼠逃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了.　

　　——是要遭报应的.
　　芹儿一直记得这话.这是爸爸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芹儿不知道到什么是报应,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东西.她想,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报应呢?奶奶死了,爷爷也死了.爸爸被车子带走了.叔叔进了医院.而妈妈和自己却也是有家不能回.这算不算呢?
　　芹儿开始埋怨自己起来.如果不是自己.奶奶也不会死.说不定现在已经健康的可以跟爸爸吵架了.然后呢,也不会遭什么报应.爷爷不会打我.爸爸也不会跟叔叔打架.叔叔也不会受伤.没人受伤爷爷自然也就不用劝架,这样爸爸更不会失手杀了爷爷.爷爷没死,爸爸也不会被带走.村里的人也不会赶我和妈妈出来.

　　芹儿记得,那天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爷爷最先冲进堂屋.看着散落在地的碎瓷碗和红薯块.伤心地扑倒在奶奶的身上.奶奶的身体微热,但已经没了呼吸.芹儿站在边上.吓的浑身发抖.还没有完全从奶奶痛苦恐怖的表情里回过神来的芹儿,接着就挨了爷爷一个耳光.爸爸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爸爸说,跪下,你这个小杂种,这是要遭报应的.陆续就有更多的人进来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一个个对芹儿指指点点.她想哭,却不敢.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流到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妈妈挪了挪身子,想把芹儿护在身后,看了下一屋子愤怒的的人就没了动作,她知道,芹儿这次的祸闯大了.
　　婶婶是哭的最伤心的.还有一些说奶奶刻薄,说奶奶抠门,说奶奶不好的人也跟着大哭起来.和奶奶吵过架的,打过架的,关系好的,不好的,都在哭……仿佛一屋子都是希望奶奶活着的人.奶奶死了,他们伤心,难过.奶奶活着,他们就会高兴,就会开心.所以他们是喜欢奶奶的.
　　叔叔不知什么时候跑厨房拿了把菜刀,说是要宰了芹儿.芹儿就吓傻了.幸亏被爸爸拦住了.爸爸指着叔叔的脸说,老太婆平时对你最好,你不给她治病,照顾她也就算了.她叫你给她老鼠药,你也不给,你也知道这是要遭报应的.虽然芹儿的做法是不能接受,但是你就忍心看着老太婆这么痛苦下去啊.那让你照顾的时候你又嚷着说烦.有我在,要打要杀也轮不到你.周围就有人开始起哄,说爸爸对奶奶不敬.爷爷扑过来给了爸爸一个耳光,混帐!
　　场面就开始混乱起来.叔叔拿刀砍来.爸爸提着凳子反击,砸在了叔叔头上,血流下来.就有人又扑过来.混乱中爸爸抢过砍向自己的刀反砍回去,爷爷刚好上来也不知是劝架还是要打爸爸,反正刀就这么直直地砍在了爷爷的脖子上面.所有人都吓傻了.芹儿也吓傻了.
　　爷爷和奶奶上山那天.爸爸被一辆闪着红光,并且会唱歌的的车给带走了.送葬的队伍向西开去.芹儿和妈妈却收拾着包袱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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