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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庄往事(1)
中篇小说
刘根儿的爹咽气的那天晌午,天气热得连池里的蛤蟆都喘不过气来。
刘根儿的爹咽气的时候,他的妈也就是刘根儿的奶奶正在“来神”。生产队长领着羊圈屯的大小干部正毕恭毕敬的跪在那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的“场院”里,听着这个神神道道的老太婆说着是人都听不懂的“仙话”。
那老太婆在这个三伏天居然用厚厚的棉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更让人吃惊不已的事,她居然一滴汗渍也没有。她挥舞着一根“棉槐”条子,坐在生产队长事先为她准备好的那张“八仙桌子”上面:
“张天师让我主公正,我就怕天下不太平,看不尽苍生浮尘事,打不完人间鬼精灵。”老太太哼着还时不时地朝着赤日炎炎的午后挥舞着手里的“棉槐条子”。
“三驴子你上来,老神我对你说几句话。”随着一声断喝,下沟五队最高行政长官,韩善律战战兢兢的几乎用爬行的姿势匍匐着到了正在来神的刘根儿他奶奶眼前。
“三驴子你给我听仔细,你这个队长不咋地,老少爷们饿肚皮,你倒是人模狗样地”。话音刚落,刘根儿他奶奶睁开了她那双原本紧闭的双眼,那双眼睛红得让你想起今天在动物园内能看到的在笼中伸着舌头四点半了还没进食的狼。
韩善律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也不知怎么后背上就掠过了一种透彻刺骨的凉意。
大约也就是在这一刻,刘根儿他爹,几乎是挣扎着要从他躺着的那个火炕上支起自己的身子,他呼哧带喘的要爬起来,却听到西屋传来的那一阵子肆无忌惮的调笑声。
“死鬼,你倒是轻一点嘛…….”之后就是男女媾和的声音。刘根儿的爹只觉得一阵腥热涌上喉头,他想把它咽下去,他妈说过咽下去也就没有事儿了,可是他不能,他支撑着身子对着那面贴满了报纸的墙壁,重重的喷吐出去,之后就是一个身躯砸在土炕上的闷声。以至于许多年以后的一天,刘根儿在桑拿和洗浴小姐寻欢作乐的时候,把那个小姐重重的摔在按摩间的垫子上的时候,刘根儿的脑海中忽然感觉到这个声音何其相似?爹临死的时候喷吐在墙上《人民画报》上的那滩浸透了爹的血的画报纸刘根儿一直把他收着,那画报上的画面是藏北高原的蓝天白云绿草地,爹的那口血就凝化在绿草地上,星星点点,象花?还是别的什么?多少年过去了,那血迹已经退色,但是好像就很自然的融入了那幅画面之中。
在后来的某一天,刘根儿附庸风雅的请了几个据说是当地颇有声望的金石墨客为他开业的那家餐饮公司作画的时候,一个胡子几乎垂到画纸上的画家,用朱砂点就一片花朵的时候,刘根儿不知怎么就有了一种呕吐的感觉,因为他怎么看那小子落在宣纸上的那片血红都像是他爹当年的血,这,他忘不掉。
几乎就是刘根儿他爹咽气的时候,刘庄最高的行政长官韩善律匍匐着爬行到了刘根奶奶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三伏天让这个五大三粗的庄稼人浑身流淌的不是热汗,是冷汗,绝对的冷汗,他感觉到周身一股股的凉意。刘根儿的奶奶此时已经进入了彻底的“来神”状态,她一会儿身体抽搐着,一会儿嘴里在念念有词。
“三驴子,狐老仙让我问问你,做人的良心你有没有,乡里乡亲饿肚皮,你却花天酒地?”老神婆此时的声音严厉得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关于刘根儿他奶奶是如何学会了神道,刘庄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底细。稍微年长一些的人知道,几十年前刘庄北面的雪云山住着一群土匪,其实,说是土匪,也就是一些被世道逼迫得无法生存的人拉帮结伙揭竿子造反而已。这是一群很仁义的土匪,几乎没听说他们在方圆几十里糟蹋过哪一个村子。雪云山的老牛岭,上下自古一条路。这群人就住在老牛岭的最高处馒头顶。数十年以后,有了钱的刘根儿惦记着想着法子生钱,不知怎么就想起老家的这座山,想起了老牛岭的馒头峰。他兴致勃勃地带了一群请来的勘探专家,说是要给家乡乡亲造福,开发老牛岭馒头顶风景区。几个“专家”战战兢兢的在老牛岭上转了一圈,别说上馒头峰,连老牛背都没敢看。对刘根儿说:“刘总啊,你千万别往这里投钱,第一偏远,得不偿失,第二凶险,一旦你这旅游摔死了人,你可什么都完了。”刘根儿悻悻的作罢。但是,土匪总要生存,他们的生存之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吃没喝的时候,他们腰里别着家伙,全部化装成乞丐,就在这方圆百十里的地方专门找大户人家乞讨,绝对不抢。人家给了吃喝临走还千恩万谢。这样一来二去,那些大户人家也不在乎破费点什么,所以只要他们一来,保证是好吃好喝招待,临走还带上足够的。一来二去,这群土匪就和很多大户人家熟得不能再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