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余毛毛 于 2013-6-14 09:09 编辑
小辛是个卖水果的姑娘，眼睛大大的，脸蛋肉乎乎的，还有一点高原红，脸上看起来总有点没洗干净似的，走起路来有点笨笨的，憨实可爱。
那一阵我特别爱吃菠萝，连续几天在小辛那里买，每次都让她给我把皮削的干净点。她很麻利，几下就弄好了。
应该是深秋了，有一天比较冷，我下班有点晚了，想着应该没有菠萝了，但还是过去看了看，水果摊上果真没有了，正准备离开。小辛从屋里出来叫我：“姐，你是来买菠萝的吧？我给你留着呢，想着你天天过来，特意削了一个等你呢。”我一看，她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菠萝，装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我看见她的手很大很粗，冻得有裂口，那天风很大，我的心有点小感动。
从那以后，我总去她那里买水果。有时候也会闲聊几句，知道她是从山东一个偏远的农村来的，21岁。
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到她的摊位上，伸手就问她要钱，小辛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包，专门装钱的，她从里面掏出几张一元的，递给那个小孩，那个男孩拿着钱就跑了，不到一分钟，又跑回来，伸手就打小辛，扯她的书包，嫌钱少，小辛也不还手，任凭那孩子捶她，又掏出一张十元的，那孩子抢了就跑。
我问她，那孩子是谁？她说，是她弟弟。我吃了一惊，问她：你怎么有这么小的弟弟？她的嘴唇厚厚的，嘟哝着说：这是我爸和后妈生的弟弟。说完，用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口，说那个摊位是她爸爸开的。她弟弟经常过来要钱，她只能给没办法。
新鲜核桃下来的时候，我经常过去买。新核桃皮还是青的，硬壳的，小辛戴着手套，用夹子一个一个把皮夹开，整个手都是黑的，不过她的生意很好，可能是因为她比较老实，东西好，又卖的不贵，很多人都成了她的回头客。
那天我发现她被人打了，眼睛成了熊猫眼，脸也是红肿的，我连忙问她：怎么回事？她低垂着眼睑说：“老公打的”。
“老公，你有老公啊，我还以为你没结婚呢。”
“他为什么打你？”
“他喝多了，就回来打人。”
“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他？”
“他每天就是进货，然后找老乡喝酒，很少来这里。”
“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来卖水果，去看医生了吗？”
“姐，他就是喝醉了这样，平时对我挺好的。没去看医生，医院太贵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她。她穿着很大一件旧棉衣，棉衣有点破了，露出了里面的芯子，脖子上还是挂着那个装钱的小包，有点脏了，裤子也穿的肥肥的，脚上是一双破胶的球鞋。她脸有点变形，嘴唇干裂出了丝丝血印，她还对我笑着，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或许习惯了，但我心里很不舒服。
有一次还真碰见了她的老公，小辛那天不在。他眼睛不大一条缝，看着还挺利索的一个人，穿的也干干净净。我问他：小辛呢？他看了我一眼说：在家睡觉呢。我还诧异，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不会是病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这个姑娘开始有了一些牵挂。我正想着呢，旁边小吃店的老板娘一把把我拉出来悄悄的说：那个畜生啊，他骗你呢，小辛又被他打了，听说这次很严重，打的骨折了，来不了了。小吃店的老板娘和小辛是老乡。
我看了看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他正悠然自得抽着烟，玩着手机。那天，我没买水果。
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见过小辛。有时候想进去问问，但实在不愿意和那个男人说话，就走了。
快过年的时候，我在路上走，听见有人远远叫我，我回头一看，是小辛。她居然烫了头，换了新发型，但一看就是那种小店里做出的发型，一个很锅盖的刘海，头发烫的像羊毛卷。她穿了一件很新的黑色大衣，扭给我看，挺时尚，我还是第一次看她穿新衣服。我发现她走动的时候脚有点颠簸。她说：“姐，最近都没见你来买水果了。”
我问她：“你还没好吗？”
她说：“姐，你都知道了？我已经好多了，不碍事，可以活动了。我一直在家休养着，着急摊子上的事情，在家里也待不住。你看我都长胖了。”
“他把打你伤成这样，你还操心摊子的事情，你没事吧？”
“没事了，最近都是他看摊子，这段时间没再打过我，他还给我做饭呢，你看他还给我买新衣服了。”
我看着她那张兴奋的脸，还说什么呢？
“他以后不会再打你了吧？”
“嗯，他说不打了，他说以后少喝酒呢。”
“哦，他真的能不打了吗？他能保证吗？”
“嗯，他保证了，说以后再不喝酒了，再不打俺了。”小辛说的声音很小，没底气。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姐，我要回家过年去了，去结婚呢，你多买点水果吧，我给你优惠。”
“结婚？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我一下糊涂了。
“没有，没有领证。我们的孩子都两岁了，一直在老家。我们这次回去，就是去领证，补办婚礼的。”
“天哪，他打你，你还要和他结婚？小辛啊，你要想清楚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姐，他是好人，我和他孩子都两岁了，像我这样的，不嫁给他又能咋办呀？”
“可是，你们既然有了孩子，怎么会一直没结婚呢？”
“我们那边都这样，农村的，领不领证不重要，生个男娃才重要。”
"你父亲不是在这里也卖水果吗？他不管你吗？"
"我父亲他们又有了弟弟,后妈不让他过来，他哪能顾上我啊!我老公不打人的时候,对俺好着呢。" 她说着一口山东话 ，很朴实的样子。
那天，我在她那里买了不少水果，再什么都没说，没有扫她的兴，看着她走路还是不利索的样子，只能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少一点受伤吧。
过完春节，又看见小辛了。她给我看他们在农村婚宴上的照片，她老公的脸红的像个猪肝，她穿着一件红红的衣服，还是那个锅盖刘海，头发油的像打了蜡一样，脸上被打了厚厚的粉，白里透红，红里透黑，睫毛很粗很黑很长，像一根根钢刺似得，应该是刷了睫毛膏的，嘴唇红艳艳的，比平常鲜亮很多，怀里抱着孩子，孩子胖墩墩的，脸蛋红的像个苹果，很像小辛。
她告诉我，说他们在这里买房子了，是个小套，已经付了首付。再过一阵，就可以把孩子从农村接来了，以后就在城里上幼儿园了。
看着她一脸的憧憬，我也替她高兴，真的希望她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起来。
我走的时候，她又告诉我，她怀上了，说这次想要个女孩。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憨憨的笑着，很知足。
后来，我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小辛那里，看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她怀孕8个月的时候，房子也装修好了，孩子从农村接来了，有时候会在店里看见那孩子，很顽皮但很惹人喜爱，小辛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门面也从摊位扩大成店面，偶尔看见她老公在店里，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我想小辛算是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吃晚饭出去散步，忽然看见一辆120从马路上呼啸而过，方向是朝水果店去的。
我有种预感不好，急忙跑过去看。
路边已经围了很多人，我拔开人群，看见小辛一张疼的扭曲的脸，头发散乱，不断发出呻吟的声音，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旁边小吃店里的那个老板娘也上了车，地上滴滴答答的有血迹，她两岁的儿子哇哇大哭着......救护车开走了，人们还在那里说着，我听到几句，小辛又被老公打了，他又喝醉了，这次出手很狠，怕是孩子保不住了......店里的摊子被砸的乱七八糟，水果滚落到一地，有的滚到了马路上，她老公喘着粗气，在地上坐着，旁边倒着几个酒瓶，还有残余的酒流出来，一阵一阵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着，还有血腥的味道，很刺鼻，令人恶心。我看见有个老头手里提着一个棍子，冲进水果店，嘴里叫骂着，有人拉住了他，小辛的老公无动于衷的还是那个样子坐着，有人说，那是小辛的父亲，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进来拉走了小辛的父亲，我猜那是小辛的后妈。
已经是盛夏季节，我在回去的路上，却感觉到有丝丝寒意。刚才真想上去质问那个男人，但还是忍住了，我只是一个顾客，一个路人，我又能帮到小辛什么呢，即使帮了，小辛愿意吗？
那家水果店很久再没做生意，一直关着门，有时候路过，我宁可绕开走。
秋天的时候，我又经过那里，发现那门打开了，里面似乎又有了水果，我看见小辛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儿靠在门口，她很憔悴，瘦了很多，无精打采的样子，头发如枯草一样散乱着，太阳光斜斜的照在她的脸上，蜡黄蜡黄。她的儿子在旁边玩着。
我很想过去问候一下她，忽然看见她老公也在店里。我还是没有过去，远远地看着她，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小辛，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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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3-6-13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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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3 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