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3-6-16 18:19 编辑
敲下这个题目,又回到了两年前我写的那个“父亲”。有些倔强而坚韧,轻易不给儿女制造麻烦的父亲。父亲一贯如此,现在还那个样。
前两天给父亲买件半截袖和一双软底儿鞋子,说快父亲节了,爸,您将就着穿吧。他老人家一脸高兴,穿上试试脚感,很舒服。我说爸,没事儿多出去转转,他频频点头。我很早为他备了椅垫儿,便于他随走随坐,哪儿也凉不着,因此,他出门必带的两样物件一个是椅垫儿,一个是拐杖。
父亲每天的活动很有规律。早起,不到六点就起床,然后洗把脸就出去遛弯儿。我上班时匆匆出门,总能在街口遇见他返回来。吃过早饭,天不太热他照例出去转悠,东至广场西至政府大院北至河堤公园,绿茵处总能看见他的影儿。父亲出去转悠,大多时是卖呆儿,听别的老爷子南城扯北国,从温家宝扯到汶川地震,从李克强扯到三险一金。张德江是从吉林出去的,我那天告诉他说张现在是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他听了神情欢悦。没法子,草根民众总有这种地域亲切感,无论我父亲还是其他老头,提起张来都好像是他们的老乡,连语调也会提高几个分贝。
父亲每天有雷打不动的午觉时间,多是吃过午饭就开睡,打麻将的人聚齐了,母亲高亢的声音尖圆刺耳,间或夹杂着几个老太太哗啦啦的洗牌声,他依然能鼾声如雷。逢着缺人手的时候母亲抓他替补,他也能把自摸的牌打出去,带累大伙输银子不说,常引来母亲喋喋不休的数落。他负气一推牌,我还不玩了呢。
父亲越老脾气越大,甭看母亲有些颐指气使,这几年没少受他气。父亲的脾气越来越像小孩子,偶尔一点无关痛痒的事儿,他也会借机发脾气,一声声斥责母亲,非把母亲的底火勾起来,他才偃旗息鼓做息事宁人状。有次母亲提起阙姨,说姨夫脑血栓去世了她脾气越来越古怪,古怪处在于遇见成双成对的故旧不爱搭理。遇见母亲,老姐俩本该亲亲热热一见如故,却莫名地阴阳怪气神色不爽。母亲说我就那天做理疗穿得干净点呗,你阙姨一个劲儿说我变了我变了,还撇死啦嘴滴。我不得不用心理学揣测一番,人老寂寞孤独无助,看人欢笑只当是恨声,母亲不小心被阙姨“忧郁”了一把。于是我赶紧趁热打铁:瞧见没?人老就要有个伴儿,老伴老伴儿,就是老来有个依靠的人。别看你们一天天计嘞隔生,谁也离不开谁,这就是福气,知道不?往后你们都珍惜着点儿,别一天扭头别棒子的。爸,你以后少找我妈的事儿,有我妈伺候着你幸福着呢。而我的老父亲,此时又显出孩子气嘻嘻得笑。
父亲照例遛弯儿,照例拿毛病不当回事儿。某一天突然鼻子出血,正巧妹妹回家看到,非要拖着父亲去医院检查。打电话知会了我和弟弟,于是全家厉兵秣马,呜呜喳喳陪着老父亲去医院做了CT。医生说是脑梗,不严重,不用住院可以在家打点滴。老父亲很是奇怪,我鼻子出血还能是脑梗?可医生建议打针了那就打吧,于是弟弟的朋友天天登门定点输液,姐几个每天嘘寒问暖去,几天下来,母亲就不干了。母亲说我有病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捧着,你爸是人我不是人呗?母亲像愤怒的小鸟,偏偏弟弟又买了个测压仪每天按时为父亲测量,她瞧在眼里酸在心里,时不时会挖苦一番,甭管是谁,好端端一句话也能被她抢白。我们憋不住乐,这又多了一个老小孩儿。
母亲的嫉妒有案可稽的,也源于她无数次的杯弓蛇影。曾经检查出是糖尿病,她自己很小心的控制饮食不吃水果,几次去复查都显示正常,但也不轻易改变饮食习惯。有个姨自己骨质疏松浑身没劲,母亲身体懒懒也怀疑自己是骨质疏松,于是大骨头买回来天天汤熬,天天压力锅保温,还逼着父亲喝。结果她啥病没有,父亲忽然脑梗。父亲得了疑似脑梗之后就曾愤愤地说,就喝你的大骨头汤喝的。母亲一脸委屈,但是顽固依然不改。
父亲和苏北老家联系上了,有时候想起来就给大伯大娘打个电话。前两天大伯家的大哥来电话,告诉父亲老家的老宅被占了,当年分给父亲的那块儿地也被占,返还面积能分两套居室。父亲听了,不以为意,祝福大哥一番,没事儿人一样。母亲听了可急了,本来那块地是咱们的,这么多年给小虎子(我大哥的乳名)耕种已经是人情了,这回凭啥两套楼也是他的?说罢建议弟弟回趟老家交涉清楚。结果,反倒被弟弟好一个抢白:多少年的事儿了你还念叨,土地使用证你有吗?分给你的地那是什么年月的事儿?大哥得了又不是别人,你能要回来怎么着?母亲心有不甘,和我们姐俩诉苦。倒是父亲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范儿,往往还在最后总结性发言,赞弟弟说得对。
母亲最后还是把意见反馈了过去,大哥接的电话,含糊其辞语焉不详这事儿就这么撂了。而父亲,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遛弯,午睡,间或无关痛痒的发点没用的牢骚,母亲照例唠叨过了还得一天三茶四饭伺候着。
一天和妹妹唠起这俩人,一对老小孩儿,妹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