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称发泡餐具被禁14年里黑作坊一直闭门偷干

青尘

　　14年前发泡餐具被当做“白色垃圾”被禁产、禁售，14年后它咸鱼翻生，顶着“绿色产品”的名号即将被解禁重回市场，一时间争议声四起。

　　2011年记者曾随同国际食品包装协会秘书长董金狮等人探访了临沂市三大塑料批发市场，发现不合格的一次性餐具竟占市场的80% 以上。近日，记者再次探访发现 ，一次性发泡餐具仍有人卖，但卖家称不知道厂家在哪儿。业内人士称，一些作坊闭门造“发泡饭盒”，为降成本会将回收的废旧塑料掺进原料中……
　　批发价最低5分一个，卖家口风很严
　　3月23日，记者来到临沂市最大的塑料制品批发市场。两年前，记者曾随同国际食品包装协会秘书长董金狮等人，探访了这里的三大塑料批发市场，这里是全省一次性塑料餐具的重要批发基地，当时记者调查发现，市场里从事该生意的商家很多，造假现象严重，8成以上产品是不合格品。
　　两年后记者再次探访发现，这里已经大变样，除了批发市场的规模扩大了，经营一次性塑料餐盒的人少了很多。不过，记者在市场内还是找到一些发泡餐具。
　　“发泡餐具怎么卖?”“要大的还是小的，大的一袋50元，小的30元。”记者在鸿达纸塑用品店里询问，张老板答复道。“一袋多少个?”“500个。”“我们用量很大，能不能再便宜点?”“你要哪一种?长期用的话，最多便宜5块钱。”张老板说。
　　随后，记者又走访了五六家店，一次性发泡餐具的批发价格主要是跟餐具的大小、厚薄等因素有关，每袋的批发价格30元～50元不等，通过议价，最低可以卖到25元一袋，也就是说，批发一次性发泡餐具，最低5分一个 。
　　临沂生产厂家一次性发泡餐具的厂家不少，记者之前探访的时候，当地一家企业的负责人跟记者说，临沂市一次性发泡餐具的批发量占到全省批发量的4成。
　　这次探访，当记者告诉卖家自己想到生产厂家看一下的时候，一些卖家却说并不知道餐具是在哪里生产的。“我们当地有生产的，但都是一些小作坊，我们卖的餐具是河北正规厂家产的，质量有保证。”澳强一次性用品店是市场比较大的塑料制品批发店，一位销售员告诉记者，因为国家禁止生产使用发泡餐具，有关部门会进行查处，所以现在一次性发泡餐具的销售大受影响，当地多数厂家已经转型生产可降解的塑料餐具了。
　　每走访一家店，只要店主允许，记者就会拿上几个样品，当走到一家店时，店里的销售员翻看记者手中的样品，说出了一个厂家的名字，当记者再问时，对方却说，“厂家把货放这里 ，让我们帮着卖，我们一袋也就挣一两块钱，到厂家买和在我们这里买，价格差不多。”
　　“我就想到厂家看看，看完放心了可以大批进货。”“这都是外地产的，本地产的比较少。”销售员说。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几家店里，记者询问发泡餐具是哪里产的，销售员都说不出来。“你从我这儿放心拿货就行，你们青岛那边都过来成吨地拉货，前两天刚发了一车货。”鸿达纸塑用品店的张老板说。
　　多为家庭式作坊生产，平常大门紧闭
　　“你可以去原料批发市场那里看看，厂家都从那里进货，说不定能有厂家的地址。”根据当地人的指点，记者打车来到位于临沂市会展中心附近的塑化原料批发市场。这个市场很大，记者在外围看到，一辆大货车正在装货，根据旁边的路线图，记者发现这里的货要发往到省内多个城市。
　　走进市场，记者看到这里的原料种类非常多，包括废旧的塑料颗粒，在每家店面的门口都挂着一些牌子，上面写着各种添加剂的名称，如增白剂、光亮剂、增硬剂等 ，足足有一二十种。
　　“听说一次性发泡餐具要解禁，我想过来进一些原料。”记者以这样的理由走访了多家原料批发商，其中不少批发商都不知道生产发泡餐具到底该用哪些原料，宏恩塑化有限公司的王经理说，“我们这里只管卖货，至于客户买去了到底是做哪种塑料制品，我们不会多问。你要想做，最好找个懂行的师傅。”
　　“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师傅?”记者问。在市场D区一家店里，李经理很热情，他拨打了几个电话，问了自己生意上的几位朋友，但是没有找到做过发泡餐具的师傅。他跟记者说，临沂原先确实有不少生产一次性发泡餐具的厂家，但因为国家管得比较严，所以多数都转为“地下生产”了。
　　“现在真不好找，这里生产发泡餐具的多为家庭式作坊，平常不开门。”李经理说，厂家都是自己开车过来拉原料，他送过几次货，都没进门，“把货送到门口，拿钱走人，里面干什么我也不清楚。”
　　随后，记者在网上找到三四家临沂市的塑料制品公司 ，打电话过去都说已经不生产一次性发泡餐具了。只有一家公司的员工跟记者说，现在一次性发泡餐具马上要解禁了，他们公司准备上设备，重新开始生产，不过现在没有货。
　　泡餐具的减震块、废塑料
　　别看一次性发泡餐具的批发价一个只有几分钱，但其中的利润不低。记者在市场里打听了一下原料的价格，差别很大，好一点的原料，一吨要价11000元，便宜的原料一吨只要8000元，相差3000元。有的厂家会把回收来的废旧塑料掺进原料中，从而降低成本。
　　通过多方打听，记者联系上当地一位业内人士王海(化名)，他听一位朋友介绍过，为了降低成本，一些小作坊会用废旧塑料 、回收来的光盘、旧发泡餐盒、减震块等来生产发泡餐具，“我听后觉着很吃惊，我朋友说，还有更严重的，为了让产品更好看，有的作坊还会添加工业碳酸钙、滑石粉、工业石蜡等对人体健康有害的物质。”王海说，自己的朋友在一些塑料厂干过，后来受不了就不干了。
　　这种说法，在董金狮那里得到了证实。他研究塑料包装20多年，到全国多个城市实地考察过，他跟记者说，国家禁了14年，但发泡餐具的使用率仍然很高，中国一次性餐具市场2012年的消费量大约有150亿个，而其中120亿个竟然是国家明令禁止生产使用的一次性发泡餐具。
　　“废旧塑料掺进原料可以降低成本，同样是一吨原料，正规餐具可能只能生产6万个，不正规餐具竟可以生产10万个。”董金狮说，劣质餐具的生产成本可能只有4分钱甚至更低——两三分钱，这里面有相当大的利润空间。
　　岛城市区难觅一次性发泡餐具的身影
　　岛城现在还有没有销售一次性发泡餐具的?销量如何?从临沂探访回来以后，记者走访了市区几家批发市场，让记者意外的是，在市场上记者没有发现一家出售一次性发泡餐具的店铺。
　　记者先是走访了抚顺路批发市场，在一位大货司机的指引下，记者找到集中批发一次性餐具的地方，这里有10余家店铺，记者挨家店铺问了一遍，可店主都非常明确地告诉记者，店里出售的大多是塑料或纸浆制品，没有一次性发泡餐具。“现在怎么没有卖的了?”“执法部门隔几天就过来查一次，有时候一天来一遍，卖这个赚的钱还不够罚的钱多，谁还敢卖?”一家店铺的负责人跟记者说，“现在讲求环保，你可以买可降解塑料餐盒，虽然贵一些，但是质量更好。”
　　随后，记者走访了田家花园、新贵都小区等周边的农贸市场，也没有发现有卖一次性发泡餐具的。“人家不让卖，塑料环保餐盒也挺便宜的，没必要非得用一次性发泡餐盒。”一位店家说。
　　据了解，自1999年国家开始禁止一次性发泡餐具后，青岛市政府在2000年、2005年、2007年响应国家政策 ，接连出台了相关规定 ，明确禁止生产、销售、使用一次性发泡餐盒。青岛加大查处力度，一次性发泡餐具已不多见，但是记者了解到，在一些小饭馆或工地，一次性发泡餐具仍被使用。
　　他山之石 看看别的国家如何处理
　　德国推行“污染者负担”的管理办法，要求一次性发泡餐具的生产商和零售商共同回收使用过的废弃餐具，利用再生产技术加工。这个方法既减轻了一次性发泡餐具对环境的污染程度，也改变了完全由政府承担包装废物的旧观念。
　　美国已有若干州开始针对“食品使用泡沫塑料容器”立法。1995年，加利福尼亚州将原来制定的泡沫塑料食品容器禁令，修改为回收利用办法，并要求该地区泡沫塑料容器的回收率应达到25%。
　　2002年起，韩国对不易回收的产品、材料 、包装容器的生产者、进口商进行征税，并要求这些企业对产品进行强制回收。
　　不断升级的争议
　　一次性发泡餐具该不该解禁
　　被禁14年，一次性发泡餐具之所以再次引起如此大的争议是因为2月26日国家发改委发布了第21号令，对《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2011年本)》有关条目进行局部调整，在淘汰类产品目录中 ，删除了一次性发泡塑料餐具。这一修改意味着曾被冠以“白色污染”之称的发泡餐具在被禁14年后，将重新“合法”入市，5月1日后可以公开生产和使用。
　　一时间争议声四起。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绿色包装专业委员会、中国包装联合会塑料制品包装委员会等“支持派”，联合发声力挺“解禁”。
　　中国塑料餐具联席会议办公室主任李沛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多次表示，发泡餐具有毒的言论并不准确，国际上多个机构已做实验，餐具遇热后释放的聚乙烯二聚体、三聚体并不存在雌激素性质，发泡餐具本身安全无害，是绿色包装产品。
　　还有一些支持解禁的人说，一次性发泡餐具在国外多个国家都在使用，而且国家权威机构证实了发泡餐具的安全性，尤其是在生产技术不断创新的情况下，解禁不仅可以让居民用上便宜的一次性餐具，而且出口国外还可以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外汇收入。
　　而一些由环保专家等组成的反对派则称，眼下市场缺乏监管、回收没有相关配套，一旦解禁势必会造成白色污染逆袭。
　　有反对者认为，一次性发泡餐具虽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安全使用，但是“现在很多餐具都是小企业或者家庭式作坊生产的，如果用了废旧塑料、滑石粉，谁来监管?”
　　对于解禁一次性泡沫餐具这个话题，青岛科技大学化工学院的匡少平表示，一次性发泡餐具降解比较难，回收也比较难，很容易造成白色污染。“如何加强市场监管、提高回收率、提高居民环保意识是一次性发泡餐具解禁后迫切需要解决的三大问题。”
　　董金狮则认为，“解禁”政策到底能不能执行，还不一定。为什么这么说?“一个是现在反对的声音很多，出台这个政策没有与各部门进行联合商讨，另外，各地方会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自己的政策，可以继续实施禁止政策。”
　　就在支持派与反对派争论不休的时候，发改委对“21号令”的出台做出解释：根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食品安全所的检验结果，一次性发泡塑料餐具符合《食品包装用聚苯乙烯树脂卫生标准》(GB9692-1988)和《食品包装用聚苯乙烯成型品卫生标准》(GB9689-1988)，无毒无害。且现在一次性发泡餐具生产使用的发泡剂已用丁烷代替氟利昂当发泡剂，其回收产品可以做成各种文具尺、笔筒、鞋底等，符合资源节约的发展方向。
　　可3月21日，媒体爆出的“广东省一次性发泡塑料餐具企业联合体”与“北京市君泽君(深圳)律师事务所”签订“公关合同”再次使争议升级，合同约定：由律师事务所负责与相关部门沟通，加快推动一次性发泡餐具的解禁进程。消息一出，“公关”二字和450万元巨额费用，不由让公众怀疑解禁背后是否存有猫腻。虽然该律师事务所已经做出澄清，但是争议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反而越来越大。
　　记者随后查阅一些报道了解到，由于发改委21号令到5月1日才生效执行，所以质检部门正在准备起草有关准入文件，此后发泡餐具才能真正实现重新上市。
　　专家和一次性餐具生产企业都认为，应尽快建立包括发泡餐具、非发泡餐具在内的塑料回收体系，同时可参考国际通行的“谁污染谁负责”原则，由管理部门向发泡餐具生产厂家按标准收取污染治理费作为回收利用的经费，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环境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