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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跳梁老丑 于 2025-3-22 01:56 编辑
梅雨一停,气温像烧着的油锅轰的一声又起来了。查了历史,这几天并没有打破往年记录,但是酷热的喊声却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有妻子对丈夫说,求求您把我打入冷宫吧,老娘热得妆都不能画了。七月流火,说多都是汗。
幸喜天空是蓝的。久雨之后,碧空万里,浮云如絮,却是多年未见的奇观。三两个人,背了相机,相约深山里去。
天愈蓝,如海水倒悬,大朵大朵的云头白得耀眼。山风习习,蝉声断续,毛孔随菊花一紧,烦躁与暑气同销。深沟大壑,绝壁奇石,鸟鸣蝉咽,涧水潺潺,至此方能明白正厅级的陶渊明为何躲进深山不做官。幼时农忙双抢,顶着烈日劳作一天后于池边竹床纳凉,常赞一阵好风曰:真特么养人,吹这风比喝排骨汤还要舒服。道理其实一样。
天蓝得随意,风吹得随意,鸟叫蝉鸣水声潺潺都随意,人走得也便随意。走走停停,偶尔拍几张照片,聊几句闲话,粮城后山就到了。竹园还在,无一例外的每根竹上都刻着王九旦到此一游或廖奇宝爱赖荷玛之类的签名。只是今年野猪多了,新笋子都未长成,显得稀疏了些。五年前我作导游,从盘丝古道带三十多人徒步上山,就是在这里补充能量啃的干粮。问胖子还记得否,说来不胜感慨。那日三十多人,如今就剩两头。今天的路线是倒着走的,但时光却能够倒着流么?
粮城必然要看的,听说有被推倒重建改造的可能,巩固记忆的机会并不很多。这是我们的记忆,更是别人的生活,没人能阻止它的改变或消失。对面的莽莽丛林之中,星桥山之上,不知何时建起一栋白墙红瓦的房。爱天,爱地,爱人,爱物,人的悲哀或许就在这里:除了顽固地强化记忆,我们对任何改变都无能为力。
因道路贯通上下方便,粮城无需住人,采茶工人宿舍和茶叶制作车间都搬到了山下。无人支撑的房子更显颓败,院落也不似当年那般整洁。盘丝古道罕有人迹,杂木乱藤将路都封了,有点象电影《人类消失的世界》。古寨中只有一个年纪也够古的老人,热情而又拘谨,面对镜头庄重得象宣誓的党员。我们的唐突造访,是否又惊醒了一颗沉醉往事安静的心灵?
凭记忆硬走出一段丛林找到天梯,下面就是著名的大寨门,再下面是险峻的盘丝古道。下面还有锦绣谷、大瀑布、老虎石、仙人泉,再下面就是峰村了。没有充足的时间和体力下去,走到大寨门就打折回头吧。
天梯也几乎被草木封住,石阶因无人管理出现移位和倒塌,走得有点艰难。没有秩序就没有便捷。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许这正是人类离开之后的自然秩序呢?该生的生,该长的长,该倒塌就倒塌,该朽败就朽败,用风雨和时间将一切人类的痕迹慢慢磨去。就像我们的人生,一点点离世界远去,如那风中断续的蝉鸣,突然飘来,戛然而止,然后春梦无痕。
山里有两种蝉。一种大的非常常见,土灰色外壳,叫声粗糙简单,名为“知了”;另一种身体小巧,外壳有暗彩花纹,叫声宛转悠扬,名叫“金蝉”。小时候常常抓了金蝉在玻璃瓶里,放两截翠绿的青桐树枝,再将封盖钉几个气孔。每天傍晚,静静坐在门口听着那婉转清亮如弦乐的蝉鸣发呆。那种呆很无聊,一般人都不肯发,却因为是纯粹的无聊,也就很满足快乐。我想真的快乐,就是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之上。有聊的事儿太沉重,你没法简单地想乐就乐。
因为久雨,山涧的水还满满的,潺潺淙淙。早两天来的话更妙,会有一条雾带勒住山腰。这样的水洗手洗脸是种享受,凉到骨髓。多年前积水潭中有一种鱼,通体透明,长约一指,钓起后离水即死,几分钟就化为肉泥;还有娃娃鱼,月夜哀嚎,哭得寨中采茶女心烦意乱;还有螃蟹,雨后沿溪流满山横行,很多爬到半山迷路的,便给鸟儿虫儿们肥吃海喝掉了。如今这些都不大有,连菌子都只见一朵,寂寞的小伞撑在路边,差点让我一脚踩烂。
溪边菜地有半厢番茄,似乎不大有人照管,红的自落于地,青的犹挂枝头。推开木栅进去摘了一些,在溪水中洗搓干净,每人吞了几个,味道与市场所售略有不同。深山野长的,无农药无化肥,有些不同亦是应然之事吧,尽管那不同其实是说不出的。
上车,返程,晚霞明艳。路边有银杏、乌桕、松柏枫杨之类,蓊郁葱茏。到茶厂喝凤凰春剑,口齿留香。
晚餐四人。四菜一汤,啤酒一枝,木饭一桶。心满意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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