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3-8-22 12:22 编辑
来源:互联网 《新前线新闻》
重庆“八一五”公墓,这个文革遗址成了全国唯一见证重庆大规模武斗的坟墓,这里埋葬了百多人的冤魂和尸体。墓园占地面积50余亩,每一块墓碑上都镌刻着“八一五派”死者的名字,其下都埋着一名、几名乃至十数名以上的红卫兵和造反派。
“八一五派”与“反到底派”
跟全国一样,文革中重庆武斗分成两派:一派据称是“保卫毛主席的坚强战士”,“始终不渝地捍卫毛席的革命路线”,于1966年8月15日成立的所谓“红卫兵重庆警备区”,还有工人、干部成立的以“八一五”为代表的各种战斗团,后干脆一律对外宣称叫“八一五派”。
在重庆文革中进行到最激烈的1966年至1967年间,很快分离出另一派:“反到底派”,也就是要砸“八一五革联会”的“砸派”,俗称“反吊起”。
位于重庆沙坪公园小溪亭阁不远的“八一五”公墓,基本上都是在1967年5月至8月间被打死的中学红卫兵和重庆厂矿企事业的工人造反派,年纪大的多在十几岁或二三十岁,最小的仅11岁。公墓建在一片小树林里,这里依山傍水,鸟鸣清幽,很早以前曾是一处解放军烈士墓。“八一五派”所以选中这块风水宝地,据称还是请了风水先生的。首先,这里位于沙坪公园的僻静处,曾是解放前地下党常接头之处,有像征意义;第二,“反到底派”再强大不会攻到这里来,沙坪公园几乎是“八一五派”腹地的腹地。文革武斗时期,以重庆大学为首的“八一五派”,占据了沙坪坝所有的地盘,该地区的“反到底派”都逃走了。
重庆武斗主要集中在各大专院校和各个企业,双方以“占山为王”的形式,来者先到就算是占领了所谓制高点。学校主要是各个教学大楼,工厂主要是职工宿舍和厂房。
占全国军工企业四分之一强的重庆,武斗之所以持续时间长,冲突烈度高,很大原因是这些大量的军工企业的存在,凡所有的常规武器,都有军工厂制造。打响山城第一枪的是在重庆工业学校,而真正发生激烈冲突的是在重庆建设机床厂,即现在的建设摩托生产基地。这是一个从汉阳迁至重庆的特大型军工企业。在那个时候这个厂是极端保密的,守卫这个军工企业的是一个连的解放军部队。
动用军工武器的流血武斗
1967年7月25日清晨,住在建设机床厂厂区劳动一村的人们,发现对面民主村屹立在山巅上的两幢苏式红砖楼,突然被“反到底派”围攻。早上 8点左右,“反到底派”来了很多人,手持钢钎、大刀、燃烧瓶,身穿劳保服,头戴藤帽,围着红砖楼进攻,不断地向这两幢红楼投掷燃烧瓶。红砖楼于夜间被“八一五派”占领,这是建设厂“反到底派”不愿意看到的,必须夺回来。
数百名“反到底派”武斗人员轮番进攻,不断地向红砖楼投掷汽油弹。于是双方展开攻防拉据战,伤亡惨重。
“反到底派”攻到上午10点左右,于深夜将两幢红砖楼居民赶走并占领红砖楼的空压厂“八一兵团”,开始吃不住了,其中一幢楼开始起火。“反到底派”的武斗人员跟“八一五派”的人一样,大都是中学生和工人,建设厂以青年工人为主的“反到底派”组织“红大刀”,驰名中外,其成员大都是身强力壮、狂热冲动的棒小伙,在钢管焊上本厂生产的三棱刺刀,人手一柄,长约丈许。他们找来梯子往红楼上攀登,跟电影上看到的场景一样。
驻守大本营的“八一五派”看见建设厂方向昨夜拿下的堡垒冒起了滚滚浓烟,开始派出增援队伍。“八一五派”的“八一兵团”是工人组织,空压厂是制造两栖坦克的工厂,这些造坦克的工人从空压厂自已命名的所谓“八一大楼”内冲出来,手提砍刀、钢钎,一路喊着杀声,狂叫着朝建设厂家属区的民主村红砖楼冲将而来。
这时,建设厂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叫王林仲的建设厂工人,有人对冲过来的“八一兵团”的武斗人员悄悄说,这个人是“反到底”的。说时迟那时快,3个人冲过来用钢钎捅王林仲的腰杆,王用手去遮挡,手当即被刺穿,血流遍地。这些人又赶着去解救红砖楼的战友去了。
“反到底派”迅速撤退,兵败如山倒。
上午11时左右,一个“八一五派”的武斗人员看见一个“反到底派”的红卫兵退在后面,就提着钢钎从红砖楼边冲过来。这时在山下围观的建设厂职工家属都发出惊骇声,那里有一个长年堆积如山的垃圾山,大约有一幢楼那么高。“反到底派”的那个红卫兵硬是扔了钢钎从垃圾山跳将下去,追的人如同投掷标枪一样,奋力将手中的钢钎朝那个“反到底”掷去!
幸而没有命中,这个“反到底派”红卫兵逃过一劫,返回大本营后发誓要报仇雪恨。此人姓于,是重庆三十五中的学生,体型强健,非常热爱体育运动,1965春年学校选飞几乎进入空军飞行员行列,因学习成绩差些未能如愿。这人后来死在攻打潘家坪重庆雾都宾馆的武斗中。
中午12点左右,重庆三十五中高中一个叫宋正言的红卫兵撤到其中一幢红砖楼的背后,恰好被包抄过来的空压厂“八一兵团”截住。住在建设厂劳动村的数千人都在山崖下看见,此时两个身穿藏青色工作服的“八一兵团”武斗人员,用钢钎狠刺已经倒地的红卫兵。两条钢钎扯出来再刺进去,扯出来再刺进去。事后发现,宋正言倒地的地方是一个鸡笼,人血溅到鸡笼的木栅上,厚厚一层。
战斗结束,双方撤离,这算是一次战役,以“反到底派”的暂时失败告终。宋正言被“反到底派”的人用凉椅抬下来,身上护体的一层薄钢板被刺穿,藏青色工服被鲜血浸透。宋正言被刺透25刀,于当日午后1点左右死去。这时,占领建设厂地区的“反到底派”愤怒了,回到大本营,立即在重庆两杨公路上拉起了一条钢索,这条钢索上全是钢钉。交通中断了,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1967年7月29日,传来重庆工业校发生了枪击事件,这算是打响了山城第一枪。武斗立即开始升级,很快发展到动枪动炮,机枪、坦克、军舰不在话下。
建设厂是军工企业,主要以生产枪炮为主。枪战发生后极大地刺激了“反到底派”的“井冈山建设兵团”,立即发枪!没多久,重庆各地的“反到底派”前来筑巢,人人摩拳擦掌,发誓要“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武斗双方都以“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而激愤地要消灭对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
7月30日,“红大刀”在建设厂灯光球场举行了隆重的发枪仪式,“反到底派”发誓一定要为宋正言烈士报仇!数百支崭新的半自动步枪举向空中,拉开了枪机,一箱箱的子弹用刺刀撬开,分发下去。
8月1日清晨,全副武装“反到底派”向建设厂“八一兵团”和建设工业学校修筑的工事发起进攻,建设厂生产的四联装高射机枪和舰用机枪数十台,一齐向“八一五派”的大楼开火,并用炸药炸开楼房工事。“八一五派”占踞的红色大楼顿时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附近“八一五派”的重庆机械制造学校的 “机校兵团”也参与了防守。
双方战斗极为惨烈,枪炮声整夜不停,震耳欲聋。
8月3日清晨,“八一五派”全线溃退,带走尸体十数人,在“反到底派”追击中,被打死的腐烂在水田里的还不在其中,其中的一部分后来就埋在沙坪公园的“八一五”公墓里。
8月5日,“八一五派”为了争夺建设厂夺取武器,不惜一切代价向建设厂清水池制高点发起攻击。“反到底派”人抬肩扛,将两台14.5毫米的4 条枪管的重武器推到半山腰上,猛烈轰击大批围攻上来的“八一五派”。而“八一五派”大都是重庆大学组织来的的学生,手持各种火药枪、“汉阳造”,朝清水池高地冲锋,均被“反到底派”各种轻重武器打死,死伤者漫山遍野。
重庆8月的天,尸体很快高度腐烂,白骨森森,惨不忍睹。此一役,“八一五派”丧生150人之多,这些人大部分却没有被安葬在公墓里,有的人至今无人知晓姓名。
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武斗
1967年武斗结束,双方在“九五命令”下缴枪,但都没有履行。
1968年双方再次爆发大规模武斗,这一次“八一五派”吸取了1967年的教训,首先步步为营,占领了“反到底派”的据点,在“反到底派”的边缘地带修筑工事,迫使其后退,到武斗打起来时,“反到底派”已无还手之力。
1968年7月30日,在生产半自动步枪的一个特大型军工企业里,发生了文革中重庆一次激烈的武斗。其场地主要集中在4幢职工宿舍,有两幢被“八一五派”占领,“反到底派”据守在另两幢单人宿舍里,其中一幢被称为的“三八宿舍”。
双方都在黑夜到来时,从窗台上伸出半自动步枪朝对方开冷枪。
重庆建设厂中“八一五派”一个红卫兵当即被击中脑袋,脑浆迸裂。
此人就埋葬在“八一五”公墓。姓刘,年约17岁,后被“八一五派”追认为“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的英勇战士”。事实上,那时候谁也保卫不了谁。小刘的父亲,一个从湖北汉阳到重庆的老工人操着浓重的汉阳腔说:“个巴马,有逼用!”刘老汉活至1999年6月,无疾而终,享年95岁。
此时,重庆武斗还在其他地方进行,但规模要小一些。
战斗进行到次日凌晨,“反到底派”的火力完全被“八一五派”压制,陆续从几幢楼房撤出,这些人携带大量轻重武器撤退。枪炮声一直持续至天亮,成渝铁路沿线大批的“反到底派”成员携家带口前往重庆火车南站集中。在这里,一个“反到底派”红卫兵手提一支20响盒子炮在现场指挥,火车头上架起两挺重机枪。火车行驶到重庆大渡口火车站,被部队拦下,双方发生小规模流血冲突。“反到底派”在此四散而去,大都拦下火车去了成都,直至9月重庆警备司令再次发出双方上缴一切武器的命令。
“反到底派”在武斗中战死的人员大多就地掩埋。
重庆体育馆曾经也是“反到底派”的据点之一,在那里被打死的中学生红卫兵十数人均就地掩埋。文革结束后,他们的亲属陆续将这些人的尸骨迁走。首都北航“红旗”和一些外地来渝被打死的“反到底派”的红卫兵,同样就地掩埋,文革后期由亲属取走。
1967年以建设厂为中心被打死的“反到底派”武斗人员,大多埋在建设厂老医院前面的一片树林里,当时还有一块块木牌,上写着死者姓名。
重庆三十五中初三年级于某,即在1967年7月25日被“八一兵团”追杀的那个“反到底派”武斗人员,在其后不久的8月19日,进攻潘家坪五台山重庆雾都宾馆的夜晚,即被乱刀捅死,就埋藏在此。
于某身高1.75米左右,手提一支冲锋枪,腰插一支手枪,一个人身上背着一个班12个人的干粮,于当日一个人独自摸索上五台山,因口令不对被是“八一五派”活捉,最后被刀捅死后,扔下山崖。紧跟着,“反到底派”连夜用数台14.5毫米4条枪管的高射机枪轮番攻击,占领宾馆后发现于某血已硬凝,抬下山来,为其举行了安葬仪式,给他穿上抢来的军装,手握两颗子弹,十数人鸣枪为于某送行。
“反到底派”占领五台山雾都宾馆后的一个中午,一个“八一五派”“机校兵团”的人身穿工作服,携56式冲锋枪一个人闯了进来,看见“反到底派”的人员正在吃饭,刚要转身,被其校友发现。只听见一阵乱枪扫射,此人当即倒在血泊中,胸如蜂窝,血喷涌而出。
这个姓雷的“八一五派”红卫兵,年仅19岁,后埋葬在“八一五”公墓,石碑上刻有“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高耸的墓碑正面写有“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往事不堪回首
现在,这个公墓已引起了全国的关注,网络上不断有人进行报道和披露,使原本这个不起眼的“文革墓地”成了众所周知的所在,成了那一个年龄段的人的回忆,而“暴毙”成了当今年青人的谑语。
“在激情中暴毙的红卫兵!”这样的用语是有争议的。那些牺牲了的曾经梦想用自已的双手去创造美好和未来的“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年青人,长眠在了重庆这块炽热的大地上,让后世人以各种复杂的眼光去评说。他们的死是无谓的,一点价值也没有,却给了今天的青年以思考,尽管出现了“暴毙”一说。
今天,这个公墓早已是绿草遍地,半人深的茅草遮蔽坟墓的荒凉景象已不存在。后人修剪芜杂的荒草,春天来了又开起了鲜花,鸟儿在坟墓上空的塔林上停留,一片生机。近来,有亲属用人造大理石重新整修了一些人的墓地。
这里的坟墓大都用当时质量很好的建筑材料筑面,如今大多风化,有的甚至上面的字都已剥落,凋零不堪。墓碑上刻有死者姓名和当时流行的壮语,多为“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重庆武斗的发源地建设厂因武斗而死的人员,在“八一五”公墓里掩埋的有30多人。这个墓很宽大,上面有一支火炬,碑文多写此墓安葬的人的简短生平,什么时候、在哪里“牺牲”的,其“英雄气概永不灭”等等。
2007年夏,沙坪公园游人如织,其中有很多人从全国各地特地赶来,目的就是一睹“八一五”公墓,甚至有人提出将此作为中国文革的见证,对外开放,收取一定入场费。此建议当即受到质疑。
墓地墙外右边用红色的油漆写着4个大字:文革墓群。
文革过去40多年了,然而这个梦魇还在缠绕着一些人。
在1967年7月25日被“八一五派”武斗人员刺伤的王师傅,至今还躺在床上,他的思维还停留在刀光剑影的派性厮杀中。有朋友去看他,拉着他被钢钎刺穿伤残了的手,王师傅会情不自禁地问道:“‘反到底’打回来了么?”如果,您说早打回来了,年近八旬的王师傅马上会露出会心的笑,往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大大地叫一声:“拿酒来,我们要好好地庆祝一下!”他还能从1967年坚持到现在,也就是40多年后21世纪的今天,全凭的就是“反到底”打回来的信念。王师傅的神志是清醒的,妻子问他:“你知道你的退休工资涨了好多?”王师傅先伸出一个指头,然后再伸出3个指头:“137块7!”
而在1967年7月25日争夺建设厂红砖楼的厮杀中,用钢钎刺死重庆三十五中学生宋正言的一名“八一五派”空压厂“八一兵团”武斗成员,因长时间被血腥的梦境所困扰,情志不悦,很多年一直内疚不已,于2002年3月18日患肝硬化而亡。
“八一五”公墓埋葬的只是文革中重庆武斗死亡人员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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