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医生说的这栋灰色的四层楼,他看一眼森森的楼口,小跑着回了门诊大厅。她挣起身子迎上他,踮起脚尖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说:“找到了!”
“嗯!”他应过她便转过身,半蹲下来。她用纤指轻轻抚抚他的背,裹了上去,其实她走得动,但他说他喜欢背着她走,既然他喜欢,那就由着他吧!
她侧了的颜容贴在他干瘪的背上,温热的温涌上了她含笑的眸,她闪闪淡紫色的眼影,想,才半来年的时间,身下的幸福竟瘦成了一把骨头。她缓缓合了眼,一条泪水滑过她的脸颊消失在他的肩上,一条泪水经由她的鼻勾浸入她干裂的唇间,冰冰的苦在唇间缓缓扩散。
身下的幸福34岁,她也34了,她曾建议身下的幸福像忘了昨天吃过什么一样忘了自己,但身下的幸福却吻着她的唇说:我是那个陪你到老,伴你入敛的人!她止不住泪如雨下,原来,幸福也包括泪水。
他在森森的楼道口停顿了片刻,一大步跨过两级台阶。穿过大堂,他瞥一眼楼梯边的化疗室,又一大步跨过两级台阶,他低眉看着台阶,想,身上的幸福又轻了不少。他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泪水悄无声息地滴答在台阶上,他悄无声息地踏在自己的泪水上。
她在他的背上感到了飘乎的眩晕,飘飘乎乎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梦幻般的少女时代,她唇角浮出一抹笑,想,也许时光会静止在此刻。
他站在四楼的走廊上,左右望望,奇怪的压过药味的臭味撞进了他的鼻孔。他向左边跨了一步,看看门牌号又转身向右边走去。空且长的走廊里点缀着几个光头男女,他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他找到了12号病房,旋开锁子正要进去,病房里却挪出一位弓着腰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忙向后让一让,那男人也不看他,兹——兹,缓慢的兹声在走廊里回荡了许久,那男人终于挪到了那台白色的电子称前,他双手扶着死白色的墙壁,喘息了会儿,努力了几次才跨上了电子称。那男人看了很久显示器又失望地挪下了称。
他咬咬嘴唇,侧了脸,蹭蹭她的乌发,刚要进病房,护士叫住他说:“把病人扶称上。”过完称,他轻巧地把她放在床上,蹲下来帮她脱了鞋子,又扶她睡好,给她盖了被子,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说:“今天还吃馄饨么?”
她绯红了双颊,闪闪淡紫色的眼影笑说:“不如我们又吃彼此的口水吧!”他哑然一笑,捏捏她绯红的颊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他提着馄炖往回走,路过烤鸡腿摊时要了两只鸡腿大口啃了起来。他在森森的楼道口扔了吃剩的骨头,想,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吃饭了,我好她才能好!
他上了楼,看到病房的门大开着,那个男人被一群神情凝重的人推去抢救了。他咬着嘴唇进了病房看到她正冲着自己笑,他避开她的眼神把馄饨放在缸子里,她夺过缸子笑说:“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她夹了个馄饨咬了一半,又忆起了以前自已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他,直到她得这病被抛弃的那一刻,她盯着他,坏笑着说:“今天该给我交代一下你的龌龊事了吧?”
他走到窗户前,看着窗外的喷泉说:“其实我一直都想把你娶回家,二十岁时觉得我们都还小,等到二十五岁时你却成了别人的新娘,而且笑得很幸福,我想你幸福了我也幸福!嘿嘿,其实我一点都不幸福,你结婚那天我喝多了,在厕所睡了一夜!后来想等忘记你了再爱一次也不迟,这不,我还没来得及忘记你,你就回来了!”
她拭去脸颊的泪说:“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呢?”
“我以为你懂。”他抚着她的乌发说。
她又吃了几口,红着脸看他。
“我去拿便盆,你去那里观察敌情!”他说完跑了出来。
她扑哧一笑,进了厕所,厕所里没人,她就没再出来。过了会儿,她从厕所出来回了病房。过了几分钟他端着便盆出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刚才那个男人被推了出来,身上盖块白布,一个女孩趴在那男人身上哭,一个女人滚在地上嚎。
他又转身回了厕所,蹲下来呜呜地哭。
护士端着液体冷冰冰地站在了她面前,她望望门口,伸出了手。
整个下午她都在输液,她见他不像往常那样和她说笑,只是淡淡地盯着她看就努着嘴说:“你不和我说话我找周爷爷说去!”她侧了脸,不觉间真的睡着了。
输了几天液,他见她的脸色不像原来那样黑沉沉的了。医院的专家也给他看过了治疗计划,说病人治愈的可能性较大。他听完专家的话兴趣地绕到桌子后面抱起专家转起了圈。专家被他转晕了,展了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才回过神放下专家。
过了一个疗程,她的体重增加了半来斤。他兴奋地把她抱回床上,努起嘴压在了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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