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一次远足

苏力

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纯天然无污染。

那时候我七岁，刚刚脱了开裆裤，还没有上学，天天带着家里的黄狗游手好闲地四处转悠。有一回无意中转到坟窝里，踩到几根骨头，一个黑影从我眼前的洞里一闪而出，把我吓了一跳，也把我的黄狗吓了一跳，他冲那黑影汪汪地叫了一阵，我们就回家了。回家后我就开始发烧说胡话，我姥娘弄明白原委，在场院里烧了些黄纸，又把我领到西队里的神婆婆家里叫了一阵，然后过了几天就好了，但是从此不再让我出门。

那天早晨我偷偷溜出来，看到会来和狗蛋从门前柳林里往北走，他们穿着小裤衩，每人扛个没有底的筐，我就问他们去干啥，他们说去大干沟逮鱼，问我去不去，我回头看看虚掩的门，想了想，就跟着他们走了。
大干沟在堰北里，过了大堰还要往东走很远很远，只有会来去过一次，我和狗蛋只是听说。会来说他去的那回看到人在沟里逮鱼了，可多了！最大的鱼这么长，他用黑黑的手指比划着，按他的比划，那鱼比他的肚子还要大呢！
想着大鱼，我们信心百倍走得飞快，把路边草颗里的大蚂蚱惊飞了好几只。
可是太阳都已经好高了，还看不到大干沟的影子，我就问会来是不是走错了，会来白了我一眼说：还早呢，你要嫌累你就回去。会来比我大三岁，还会打架，他那么一说，我就不敢吭声了。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最远的一次出游，过了一片地，又一片地，过了一片树林子，又一片树林子，过了一个排水沟，又一个排水沟，就在我脚酸腿酸，觉得都要走到世界尽头的时候，大干沟到了，我们欢叫着撒丫子跑过去，站在沟沿上往下看，然后我们就惊呆了，满满一沟水，滚滚向南流，别说沟底的鱼，沟里的草都见不到一根......

用坷拉扔了一会儿水，我们就怏怏地往回走。会来说他还知道另一条路，比来的路要近一些。就是沿着大干沟往南，走到堰南再往西。他最大，我们听他的，就往南走。
走啊走啊，走得脚杆都细了，阳光象火一样，烤得我们胳膊疼，过了中午了，树荫都往东边斜了，姥娘肯定到处找我吃饭了，找不着肯定急坏了！我这么想着，一害怕，就哭了，我一哭，狗蛋也哭了！只有会来不哭，会来轻蔑地看了我们一眼，大步走在前面，走得飞快.....

听到会来欢叫的时候，我还以为快到家了，定晴一看，原来干沟的西边，出现了一大片的水，象一个湖，湖面之上，一条条白鲢正象箭一样射来射去
。逮鱼罗！会来喊着，拿起筐叉子，脱了裤衩，疾冲入水，溅起满世界的水花。
逮鱼罗！狗蛋抹了抹脸，也脱了裤衩，也扎进了水里。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手足无措，我根本就没有逮过鱼！但是，我也脱了裤衩，勇敢地下了水，刚走几步，会来就大喊：你别过来，你不会游泳，会淹死的，你淹死了，你姥姥会堵住我们家门口骂的！
好吧，他说的都是实话，我说：我就只在水边上玩！他就过来，找了个树枝做了个记号：你不能越过这个树枝！我点点头，乖乖地坐了下来，我坐下来之后，水才刚刚漫过我的肚皮......

会来和狗蛋用筐叉子捉鱼，半天才捉到几条小鱼，他们在水边弄了个小水窝，把鱼放在水窝里，让我看着点儿。我答应着，却漫不经心，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就是用手扒着水底的泥沙，象鱼一样在水里行进，水纹划过我的下巴，看上去就象在游泳，水草和沙子有时会碰到我的肚皮，痒痒的，挺好玩，于是我乐此不疲......几分钟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肚皮下面动了一下，我停下来，那东西还在我肚子底下，被我压住了，它啪啪啪地动着，带着我的肚皮象过电一样，难道.......？
狗蛋，会来，你们快过来！我又惊又惧，大声喊。
咋了咋了，两个人先后游了过来。
你们摸我的肚皮底下！我说：小心点儿。
四只小手伸到了我的肚皮底下，会来摸了摸，大声说：是鱼，你别动。
我没动啊，我生气地说。
过了一会儿，会来从我肚皮底下掐起了一条大鲫鱼，比成年人的手掌还要大还要长的鲫鱼，阳光下面白亮亮的，闪着银光，如此美丽，如此诱人！我们高兴坏了，找了个柳条，打了结，然后从鱼腮那儿穿进去，从鱼嘴里掏出来，放到了水窝里。
然后我们继续捉，会来用筐捉到一条，我又用肚皮捉到一条，但都没有第一条那么大。
后来，我的肚皮划到了石头上，划了一道口子，出了一点儿血，那点儿血，把会来狗蛋吓坏了，说肚皮里有气，肚皮里的气从口子里跑出来，人也就死了！我还沉浸在捉住大鱼的兴奋里，也没感到多疼，但他们这么一说，也把我吓坏了，于是我们穿上衣服，提上鱼继续往家走，因为狗蛋没逮着大鱼，我把我捉到的第二条给了他。

可是我们走错了路，怎么也看不到大堰，这时候太阳都偏西了，再回不了家，天就黑了，这下会来也吓坏了，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后来总算碰到了一个大爷，那大爷听说我们是城关村来的，吓了一跳，说，你几个小娃娃走了三十里地哇！看我们都走不动了，他说：跟我走吧，我回家套车送你们。

那位常家村的大爷是个副队长，他找了个人套上马车一直把我们送到家里。
我远远看到姥娘站在堰根里抹眼泪，急忙提着鱼跑了过去，我说姥娘我逮了条大鱼！然后不知道为啥，我张着大嘴哇哇地就哭了。

暮雪

哈哈，看到最后真乐了！哎，你们记忆咋都这么好，真是作家的料，小时候的事，我一个也记不住{:soso_e127:}

暮雪

还会用肚皮钓鱼，第一次听说，嘿嘿

欣赏超然

呵呵，还记忆深深{:soso_e179:}

欣赏超然

无知的岁月，有趣的事，点点滴滴形成记忆的河，N年后，依然不竭流淌

苏力

暮雪 发表于 2013-9-15 18:02
还会用肚皮钓鱼，第一次听说，嘿嘿

嗯，这是我小时候的一个传奇，见人就讲一次，每次人家都不信，得要会来和狗蛋来证明
其实很简单的，他们在深水里喧哗，鱼会跑到浅水里来，水下是沙土，一搅水就混了，我在混水里爬行，很容易会碰上鱼，鱼是直立游的，我的肚皮压上去，就把它压平在泥沙里，只要我不起身，它就很难逃走
上小学以后，相似的环境又试过，没记得空手过

苏力

欣赏超然 发表于 2013-9-15 18:45
无知的岁月，有趣的事，点点滴滴形成记忆的河，N年后，依然不竭流淌

{:soso_e121:}谢谢超版

锦瑟

话说用肚皮捕鱼这招儿，俺学着可有点晚了，以后咱可以用相关理论去教授某位后生用于他的实践中。{:soso_e120:}

北原

以为又是个鬼故事呢{:soso_e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