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高是从远郊农村考来警校的,人很老实,言语不多,写得一手漂亮的魏碑体毛笔字。毕业后,被分到得胜桥派出所当内勤,负责写写文书、制作报表和保管收缴的赃物等内务。他如今已经从警三十多年了,换过三个单位,混到如今,同班的同学们早就都是科长处长了,而他,却仍是个普通片警,每天在社区忙得团团转。
他虽言谈不多,但每次来局里,却总爱到我办公室里坐一下,和我聊聊。因此,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我曾为他总结过,他之所以至今没有得到提拔,就是因为说了三次话,惹了三次祸。虽然都是小事,但却害了他一辈子:
得胜桥派出所辖区有条商贸街,沿街有很多兜售各种稀奇古怪、五颜六色的布头的商贩,后来报纸报道说,这些布头都是洋垃圾,于是,政府要求禁止这类买卖。当时,没有成立工商局和城管局,都是警察去收缴,驱赶。收缴回来的布头,都存放在派出所楼梯下的小保管室里。小商贩们哪肯罢休呢?钻天入地找门路说情,于是,总有领导打电话给所长,要求把布头发还给商贩。所长接完电话,便在楼上走廊里喊:“易文高,快点帮别人把布头清出来发还!”于是,易文高就得钻进闷热的小仓库里,满头大汗地翻找、发还。有时候,费劲翻了半天,找出一堆来,那些递着烟、陪着笑脸的小贩们却直摇头,说不是他们的那批货。易文高不耐烦了:“都是布头,随便拿一堆走不就完了?”但小贩们仗着上面有人,就是不依,只要易文高锁门不替他们找了,就上楼去找所长,忙得不可开交的所长被这些破事不停打扰,便会在楼上发脾气:“易文高,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易文高只好又钻进仓库去翻找。有一次,易文高被所长吼烦了,冲进小仓库,把所有的布头
一堆一堆的边朝外扔, 边喊道:“都拿去吧!都拿去吧!我们民警辛辛苦苦地去收,你们领导辛辛苦苦地去还,为的个什么哟,劳民伤财!” 所长在楼上听了,脸立刻垮了下来。不久,所里搞岗位考核,他被末位淘汰,送去了待聘班学习。这是他惹的第一次祸。
待聘、待聘,就是等待,看哪个领导愿意聘用,你才能上岗。他从待聘班回来后,特警队樊队长听说他曾是内勤,会写几笔,便聘他去特警队当了文书干事,负责会议记录,起草一些文书。特警队爱冲冲杀杀的小伙子多,像他这样愿意坐下来,写写画画的,难得。时间一长,樊队长觉得他干的不错,很器重他,每次外出开会都让他在队里临时负责,有时外出喝酒应酬,也常让他随同,他也很得意。有一次,樊队长外出开会,让他到队长办公室值守电话。他去了,坐在那里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师长樊哈儿》。看到一半,樊队长的老婆打电话来,他接的,也没问是谁:“喂?找谁?哦,你找樊哈儿呀?他不在!”樊队长的老婆听了很生气,估计后来对樊队长说了,反正不久后,他又被送去待聘了。
这次待聘回来,他被他的老乡、同学 、狮子山所的王所长接纳了,依旧安排他当内勤。受了两次打击,他更加不再多说话了,每天埋头工作 。两年后,传闻要提拔为副局长的王所长,突然老婆患癌症去世了。忙完丧事回到派出所,路过值班室,恰恰听到易文高与人在议论他:“听人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中年男人的三大喜事......”
就这样,这个其实一辈子都话语不多的人,被三次不恰当的说话毁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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