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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还见落花归
文/冷雪独行
随意春芳随意去,落花还见落花归。
一张老旧的镜片楹联,那是经年的嫁妆,妈妈留下的。书家一笔凝缩了春秋,改了王摩诘的一个“新”字,成了“空山春雨后,天气晚来秋”,这和朱熹的“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就成了隔代共鸣,都是把人生当成了幻电梦露。小时不知道“新雨”为原版,如今人到中年,终于体悟了书家故意为之,假以阳春烟景,又续浮云古今,从右往左读,一个方镜的距离,眨眼成了梦里春秋。
战战兢兢,不敢抖落镜框后那些灰尘,妈妈的笑还珍藏在哪里。
月是上弦,背朝西,像清瘦的母亲在缝补我的衣襟。可是磨砂的辽金酒囊,也干瘪在颠沛的烽烟里。
故乡的脚步轻轻,耄耋,却还是那一探身的耳语:“别懒了,阳光晒了脊梁骨,别睡昏了头,呼吸点新空气。”
陌上的庄稼沙沙细语,秋蝈蝈叫声成阵,蔚然成林的杨树上结了木耳,我还能听见,淘气的我嘴角鼓弄八角红果,咬出青蛙的音乐,弹跳在紫牵牛花开遍的沟渠。
乡愿是孱弱的么?这秋光是我最不愿删改的句子,宁愿臃肿着,任几分颓废的思量,凭吊落日的荼蘼。
目光穿不透妈妈的坟茔,那年我松开她的手,在荆棘里打滚,却没有一丝回音。玉米叶划破了脸,青纱密布,找到模糊的经纬,妈妈葬在那里。情愿刺破高档的鞋子,蒿里行走,竖起“母爱长存”那四个字,漆上凝脂的鲜红,几回回望穿冷雪,摸着那冰凉的痕迹。
爱情被审判的那天,棉靴里灌进世俗的风,我望着故乡的方向,忍住悲戚。当我不想再善良的时候,隐约传来,泥土里痛心的叮咛和叹息。
走出迷茫的时候,只感觉良知还在延续,不忍辜负,只因狭窄的火炕上,贫寒里,成全我生命的篝火盆,还有妈妈为儿成亲,与哥嫂们张口,东拼西凑一台彩电,那近乎乞讨的疯狂,自己却拼命忍住泪滴。把尊严给了别人,剩下的也是更加强大的自己。
瑟瑟抖动的玉米叶,送来秋声,文字码成山,化为水。衰老的文具,在岁月的眼眸里,轻轻地浣洗。
妈妈生前送我的紫牡丹棉被,我叠得好整齐。若是在今秋铺展开来,寸寸,都是别样的心绪。我在那个巢里,听懂她的诉说,读懂爱的细语。她说:“趁我活着,把你小时候的调皮,盖在一辈子的好梦里”。那时芦花鸡打着瞌睡,听她哼唱温柔的摇篮曲,漫过篱笆里的樱桃,还有杨花榆荚,满城风絮。
《你那里下雪了吗》,昨夜我搂着那首歌沉沉睡去,别碰往事的酒杯,那会在明日烂醉。
“宝帘闲挂小银钩”,只在梦乡里,检点善感的自己。
悉心擦拭的记忆中,有一个景德镇的老茶壶,生动的蔬果纹饰,还有郁金香型的杯子。
儿时,妈妈喂我麦粉,就是用这套瓷器。我将她们摆在书架的高处,朦胧中,一大一小的壶与杯,分明是母子相依。
叶无风自落,云因秋长语。做一只蜻蜓也好,晚霞是红色的,心绪是红色的,飞过温暖的天空,去找丢失的时光。
“青山不墨千秋画,碧水无弦万古琴”,叶枯叶瘦,一如那心形的四方连续,在遥远的天涯,拨动杏花开遍的老屋,还有那白云玉垒,那如歌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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