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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六星文友入选《石林》小说栏目作品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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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星文友入选《石林》小说栏目作品通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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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3-10-6 1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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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加强交流和学习,并增进文友间的友谊,特发此通告。


                          土窑庙会
                  小小说
文晓红 江苏
小时候,奶奶总不让我去赶土窑庙会,说是庙会期间鬼怪特多,女娃家的毫光短,容易招惹到邪气。然后,又絮叨爷爷的事,说当年爷爷便是在土窑惹上的灾祸,被野鬼缠了身,丢了魂魄,有事没事都去土窑边游荡。一个炎炎夏日,大群的日本兵来了,围住土窑扔炸弹,爷爷就没了。
我颇不以为意,习惯了一到庙会期间,奶奶都会胡言乱语,且没完没了。后来,听父亲说起,才知那天日本兵来村里扫荡,到处杀人放火,爷爷趴在土窑顶上放了一鸟铳,打瞎了两个。日本兵拥过去,爷爷又放了一枪,打伤好几个。日本兵扔过去好几个手雷,轰隆隆一阵乱炸,把土窑崩塌了。奇的是,那些受伤的日本兵突然发了疯,手舞足蹬鬼叫连连,胡乱开枪打自己人。队伍乱了套,很快撤了回去。
照这个说法,爷爷应该很了不起才对,可村里有些老人说起爷爷只是笑笑,是那种带着鄙夷和不屑的冷笑。直到我懂了点事,才零星听说了几丝闲言。说土窑里居住着一个妖鬼,化作女人迷惑了爷爷,妖鬼被炸成灰后,妖气溃散到了几个日本兵身上,让他们失了心智。
每每出去打猪草,我都喜欢去土窑转转。偶尔也会站在破碎的土窑顶端,看边上的河道悠悠流向望不穿的尽头;看一马平川的粮田村庄;看蓝天上飘荡不息的白云,始终不明白土窑庙会源于哪路神仙,又起于何年。毕竟,这里光秃秃的长满野草,一无庙宇祠堂等房舍,二无松柏银杏等古树,搞不懂善男信女是如何敬香膜拜的。
带着这样的懵懂,有一年,我终于瞒着奶奶去赶了趟庙会。
后来证明奶奶并没有骗我,土窑真的有鬼怪横行。当我跪在人群后面对着高高的土堆磕头时,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气息,这气息让我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加上头顶热辣辣的光,更刺得我的脸似彩霞般艳红。
我确信是妖鬼附体了,以至一整天都在人影憧憧里游离,不知看什么,也不知要去何处,恍惚到晚霞漫天,还沉醉在温热的暖风里不愿醒转。回去的路上,仍然痴痴地嗅着手腕上的檀香,那是从地摊上突然飞到我手腕的一只木珠手链。
有人传说,爷爷的故事开始在我身上重演。
于是,在月白风清野虫欢唱的夜里,我总会偷偷离家出走,在河岸上土窑边去努力追寻爷爷的足迹。虽然我的肢体越来越活跃,脸色越来越红润,笑容越来越灿烂,但村里人却在次第传说,说我疯了。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自从我的另一只手腕也多了一只玉镯后,我就彻底疯了,疯得心甘情愿无力自拔。经常废寝忘食,更无端自语傻笑。好几次,奶奶都忍不住扬起拐棍追着我打,嘶哑着嗓子叫骂,骂我被厉鬼缠住了!骂我造孽。
天气转凉的时候,我开始发高烧,鬼话满嘴,滴水不进。父亲坐不住了,找来神婆给我驱邪,红红绿绿的物件挂满我的房间,摇摇荡荡压抑得我无法呼吸。神婆头戴五彩帽身披五彩衣,挥舞桃木剑在红红绿绿间闪翻蹦跳。我傻笑着看,奢望她不会折腾太久,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醒来后,发觉我身上飘散着一层纸灰,左手腕上的玉镯没了。我笑了,自始至终没有深究。
几个神婆的功力显然不够,两次三番都不见效。我反复无常神魂错位,直至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迷茫中,我听到奶奶依旧在诅咒,父亲依旧在叹息,更有许多村人在窃窃私语。
各种声音陡然被一阵木鱼声禁住了,有人口诵佛号慢慢接近,依稀听说是个游方和尚,来村里化缘,并保证说要在土窑上建一寺庙,传承香火。各种声音便再次喧嚣起来,争先恐后说我惹鬼的事。然后,那和尚就凑到我床前,看着我,只笑不说话。我也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我的定力很快被他击得土崩瓦解,开始向他问询一个久远的遗案:有没有一种鸟铳打到身上能使人发疯?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楞看我不发一言。我只好替他回答,说只要将一种麻醉药混在散弹里射出去就成。
见他点头表示赞同,我继续问他,说是有对指腹为婚的夫妻,婚前两人就不和,可拗不过双方父母,还是结合了。婚后却势同水火,吵闹不休,不像过日子的,加上男的常年在外工作,女的在家竟然开了后门。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是还要将就一辈子?
和尚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说要看具体情况。如果就算一辈子找不到更好的,也不愿这么过下去,那还是散了的好。如果男的因为有了外遇,不想和女的过,就要慎重了。再如果,男的因为事业或者社会关系等原因不能离,姑娘家的还是少沾惹为好。
见我不置可否,和尚苦笑着继续开导,说男人都比较冲动,冲动就会犯错,冷静下来定会后悔莫及。又说世上的男人都不可靠,尤其是婚后还要沾花惹草的。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能重生并非因和尚点化,而是他离去时在门口对众人说了句------随她去吧。而当时,我正在床上撕扯一方洁白的手帕,一方逛庙会时失落的手帕,上面绣着我的名字。我将它撕成条条碎片抛洒出去,几乎用尽了我所有气力。
几天后,我拜别了家人,离开了土窑,带上我的秘密,决绝地踏上未知的苦旅,从一处到另一处,强逼自己不再回头。
十多年后,当我领着女儿回故乡赶庙会时,女儿如我当年一样困惑。她不明白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堆也会有灵气,也会值得成千上万人膜拜。见她不屑一顾,我很正色地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她出生的第二年夏天,一架战机在这里出了事,冒着浓烟忽上忽下,辗转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降落点。那时正是农忙季节,田野里满是人,飞行员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坚持没有跳伞。到这里实在不能飞了,想俯冲进河里,却看见河里有十几个孩子正在戏水,只得又升起来,撞到土窑上,炸了。
女儿听了肃然起敬,规规矩矩跟着一群人对着土窑敬香磕头。继而,又隐没在喧嚣的吆喝声里。唯我,立在荒草中,对着高高的土堆久久凝视。
回程时,女儿表示明年一定还会来赶土窑庙会,我问她为什么,她红了脸,磨蹭着说庙会很好,是个真真切切给英雄下跪的地方。
我并未戳穿她有了约会的谎言,她的理由,如同当年爷爷未必是真的要救村人一样,也如同当年我未必是被妖鬼缠身,那个和尚也未必为了修建庙宇而化缘一样。
其实女儿并不知晓,关于那个飞行员,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我没有对她说。比如他就住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子;比如他和新婚的妻子并不和睦;比如那年他休假回来赶庙会遇上了一个女子,并生就了一场有始无终的恋情;比如他的善良他的无奈以及他的身体他的名字。再比如他曾拜托一个和尚去看望开导过那个女子;比如他并不知道女子有了他的骨血;比如他将生命的最后一刻留在土窑未必是巧合;比如那个女子曾去烈士墓园给他扫过墓……
比如这些,我真的不能说。
见笑容长久地甜蜜在女儿脸上,我心里想,如果她能时常想起还有一个真真切切的英雄父亲,该有多好!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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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10-6 19:00 |只看该作者
                                          算命先生
                                    张广岭 山东
                                             小小说
    榆树屯在哈尔滨以北,算远郊。
打我记事儿起,屯子里就很少有生人来。算命先生,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人都说算命先生算得准,我妈更是信得邪乎——小时候我总爱闹毛病,三天两头发烧感冒,呛口风也能咳嗽半天——我妈就想请算命先生算算,看是不是有什么镇唬。
如今我活得很滋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1970年,我可是屯子里最调皮的臭小蛋子。即使冷不丁就咳得山响,脸憋得像猪肝,气喘得像老牛,也档不住我惹乎那些个小丫头片子。我穿着开裆裤,公然露着小鸡鸡。耀武扬威是啥意思我整不明白,反正我最烦李大丫和李二丫她爸,他总是趁我不注意,用他两根黑不溜秋的手指头朝我的小鸡鸡揪一下,再像扔花生米一样扔进她满口黄牙的臭嘴里,还一个劲的喊香,真香。哎,大人我哪整得过,见大丫和二丫蹲地上捏泥炮,我就鸟悄的绕到她俩身后,冲俩丫头片子头上就飞流直下了两英尺,完了边跑边喊下雨啦下雨啦。二丫立马就哭了,大丫起身就追我。跑着跑着就撞上一人,那人真高,跟面墙样差点给我弹回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算命先生。我吓得傻愣愣的,却不知道哭。我从小就不爱哭,丫头片子才哭呢。算命先生弯腰,拽住我手:你家在哪?领我去。
算命先生穿得破烂,可我不烦他,挺喜欢他笑的样子,教人觉得心坎儿踏实,不像李大丫他爸,笑得那叫一个坏,看久了瘆得慌。
我妈见算命先生一同来,愣了一下,也没多问,把我抱起来就请先生到家里喝口热汤,说这天太冷了。我在我妈怀里一动不动,不错眼珠瞅他,算命先生朝我妈倾了下身子,鼻音很重地说了声:那就搅扰了。
那个冬天一直没下雪,却嘎嘎冷。算命先生一进屋我妈就说,赶紧上炕,炕上热乎。炕上小饭桌的饭菜正呼呼冒着热气。算命先生拽过毛巾掸了掸衣服裤子,啥也没说,盘腿坐上炕头,接过我妈端给他的汤碗就喝。汤太热,他捧着碗,碗在他手里转圈,嘴巴却不离碗边儿,呼噜呼噜喝地那个香。我坐在对面,瞅得眼睛都直了。我妈也围过来,说快吃饭,要不是你大爷拉住你,李大丫脸能给你挠烂了!
算命先生说,有那么邪乎?这孩子倒是和我有缘。
我妈说,先生我正想请你给算算呢,这孩子三天两头闹镇唬,我可就这一根独苗苗。
算命先生说,咋个不好?
要不说我打小聪明呢,一张口冲着算命先生就咳开了,声儿空空的,咳得我肺管子疼,眼泪也出来了。我妈一个劲给我捶后背,你看,就这么咳,吃药也不好使。
算命先生掰开窝头塞嘴里一块,又喝一口汤,说,哪有啥镇唬,就是呛风了,给你个偏方,保管好使。
我妈喜形于色,那敢情好,我立马照您说的淘换去。
算命先生说,秋后留了黄瓜籽没?
我妈说留了,还不少呢。
算命先生说,把黄瓜籽用瓦片焙了,焙成焦黄焦黄的,然后擀成细面,越细越好,天天早晨用滚水冲上两勺,趁热乎劲让孩子喝下去。能出点汗最好,不出也不碍事,别闪着风就行。喝完再吃饱,该跑跑该跳跳,只一个冬天保管这孩子跟虎羔子一样。
我妈乐得都不知道说啥好,眼泪都快出来了。算命先生说完就要走,我妈死活给算命先生揣了好几个窝头。先生走了好半天,我妈还在灶房里鼓捣那些黄瓜籽。

后来我读书读到了哈尔滨,从1988年的浩浩荡荡转眼跌进了1989年的凄凄惶惶,不得不从学校跑回来躲在家里,我妈跟我唠嗑时拍了大腿说,这算命先生就是神,越神我越怕呀。
我说,你怕啥?
我妈说,你不知道,李老四那年杀马,咱家也包了马肉馅蒸饺,记着不?
我说,咱哪年冬天不都吃马肉馅蒸饺么。
李老四我记着,就是李大丫他爸。
我妈又说, 那年算命先生路过李老四家门口,一个劲叹气摇头,你知道为啥?
那事儿当年闹得邪乎,我当然记得。
我妈见我不做声就接着讲开了,李老四那年杀马,看热闹的都说邪门,那马冲着拎斧子的李老四就跪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成双成对地掉。有人就劝他别杀了,这马通人性。李老四不但没当回事儿,还怒从心头起,照着马脑袋“咣”就一斧子,马倒在那挣扎,“咣”又一斧子……马死了。可眼睛还在流泪,那眼睛真俊,叫人真不忍心看。李老四这个伤天害理的玩意——开膛破肚才瞅见马肚子里还有个小驹,才一点点大。众人叹成一片,李老四竟然说赚了,美得大鼻涕泡都笑出来了。结果……仅仅才过了一年,他媳妇难产,娘俩儿都没保住。那血把平板车都染红了,还没送到卫生院就断气了。李老四才疯疯颠颠地说,报应来了……儿子啊!……
我拉住妈的手说,那年月条件都差,这种事也难免的。
我妈抽出手说,你拉我干嘛!妈看着就怕了,算命先生说李老四家有大灾,应验了不是?算命先生也说你命里有大灾,妈哪能不怕……
我讪笑道,我有啥灾?喝了两年黄瓜籽,你看我这身子骨。
我妈一听赶紧去找来日历。手里蘸了吐沫,翻着月份牌。还没等她翻完,院外有人喊开了,孙雷在家吗?我妈一听急惶惶地说,躲躺柜里去,赶紧的!
我刚换完牛仔裤,说,怕啥呀?我干啥坏事了,你怕成这样!
我妈冷不丁就给我一耳光,后又楞了一下,好儿子,听妈话,快点钻进去,谁说啥也不许出声,听见没有,你这个活祖宗!
我只好钻进躺柜,我妈又把一些破烂衣服盖在我身上。盖上盖子,上面又放了什么东西。
我听见来的那几个人问我妈最近都干啥,去哪啦。我妈一一回应。后来那些人实在问不出个名堂,就警告我妈,你要说老实话,好好管着你儿子,不然后果自负……听到这我开始有点害怕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眼光钻进躺柜了。我妈一直信誓旦旦:我儿子老实得很,一定配合政府工作云云。
后来才知道,那天算命先生在屯子边上跟这些人说了一大通好话。我妈说算命先生使了破解之法。但当时我哪知道,只知道在躺柜里不出声地哭。胡思乱想着当年那些老妈妈们引开那啥而保护交通员的故事一定是真的了。我想从躺柜里爬出来,却又怕他们没走,更委屈的是——我妈竟然狠心打我耳光,从没有过的啊这是。眼泪就滴落在看不清颜色的柜子里。
那天晚上,我妈非要我和她一起睡。我挺难为情却又没法子拒绝,我知道,如今她恐怕得拉着我的手才能睡安稳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睡得正香呢却被我妈叫起来。一看,我妈不知啥时候给我煮了荷包蛋面条。灯泡太亮,晃得我迷迷瞪瞪的,眼都花了。
我妈说,赶紧吃了去广州你舅家,他在那有生意,连夜走。
那天夜里,我蔫么悄地出了屯子,一路小跑奔向哈尔滨,一路上像是要冲出敌人包围圈那样,忧心忡忡。
我又回来的时候,没有开我的玛莎拉蒂。我怕车头的方天画戟会戳破了屯子里的新鲜空气。媳妇说同学在哈尔滨有帕塞罗,一下飞机,她就娇声娇气嗲嗲喘开了,说这哪像头等舱,闷死个人了。开着她同学帕塞罗,媳妇跟女儿一路上哇哇惊呼。我没吭声,我脑子里想的是老婆女儿的粤语普通话能不能和我妈说到一块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路还是那这么不好走。远远看见屯子边上的那颗歪脖儿老榆树,我的眼泪不安分了,那棵老榆树不知吊死过多少人,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想它呢。我们家的房子没有啥变化,还是那样破。整个屯子也似乎还是遥远从前的回放。但是有妈的地方再破也热乎。
我妈正在院里端着簸萁挑豆子,身子骨已经有些弯了。
奶奶!声音清脆,透着欢欣。女儿真是太乖了。老婆随着也一声:妈……
我妈转过身子看看门口,眼睛也模糊了,笑着骂我,你个兔崽子,到底回来了。
我妈眼不花,还能认出我这人模狗样,我心里有点酸,这十几年她不让我回家,心里该有多想啊。
奶奶不许骂人!
我妈这才俯下身说,哟,这是我大孙女么,这么厉害呀?就去搂孩子。
我却看见屋里又出来一人,这不是算命先生吗?
我妈说,这是你爸。还记着不?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到底是老了,除了那双老眼还残存些许当年的沉着与智慧,整个人差不离就是枫林晚霞了。
进了屋子,老婆女儿忙着掏出礼物,我妈嘴上说,太破费了,但我看得出,她是欣慰的。晚饭前,我递了一根烟给算命先生,用贼婆火机给他点上。
我说,妈我带钱回来了,给你二老翻个新楼住住。这路也破……
我妈说,可不成。你看屯子里谁家有个砖房就不错了。别整得那么张扬,你都忘了教训了?
没等我张嘴,算命先生说,灾祸不生,所求不匮,你怎么看?
我大吃一惊。原以为和他也就与蟹言情了,皮笑肉不笑应酬一下得了。这,让我手有些哆嗦了。
算命先生说,看在你妈面上,我奉劝你袖里来袖里去,鬼神不知地把那些东西放回合适地方。
我说啥东西。
算命先生说,你给你妈照片,我都看过了。你别看咱榆树屯穷是穷,可人不傻。别人往兜里装,咱犯不着管那葫芦汤。可你往兜里装,我跟你妈得管管你——你不会想着将来你家丫头跟着别人姓吧?
我妈进来说,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
榆树屯不大,还是老样子,十几年过去这里竟然一点变化没有。我一个人在屯子的鸡叫狗吠声里游荡。其实不能算是一个人,我知道月亮下面还有个人影。我加快脚步躲在一个草垛旁,那人追到草垛也停下了。
我咳了一声说,怎么跟丢了?
来人笑了,说,我失算了。
那天晚上也没多说什么。就在草垛边蹲着让算命先生算了好几卦。 一直到现在,我老婆还是我老婆,我女儿还是我女儿,没人知道这与一个算命先生的卦有关。
我那天还有一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我亲爸是谁?
算命先生说,你妈都不愿意说的,我也不敢算——要知道,卦多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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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10-6 19:01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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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10-6 19:02 |只看该作者
                                                          我能忘记谁
                           郭剑虹 四川
                                  小小说
我叫苏茜,今年二十八岁,单身。
  每天早晨六点一刻左右,我会从位于近郊的别墅区出发,走十五分钟,再坐11路公交车——通常是第一班,到市中心去。
  我的工作有两份,一份是位于32层园林景观设计公司的勤杂,一份是该层整个写字楼的清洁。
  每次坐车的时候,我都会在车站买一杯现磨的豆浆,不加糖,密封在塑料的杯子里,有时候会是粉红的吸管,有时候会是蓝色的吸管,然后,再买一份都市周报。
  过到五、六个站的时候,人就会渐渐多起来,把车厢塞得满满的,大家背贴着背,包挨着衣服,或者身体的后方会有一对高耸的乳房,面无表情地挤在同一个空间里。
  有时候我会想,可能跟最亲密的人,也不会挨得如此之近。
  这个时候,我坐在靠后门左边的位置,临窗,用力吸掉塑料杯子里最后剩余的半口豆浆,把报纸卷起来,看着窗外大朵大朵开放在枝头的白玉兰一 一后退。眼光会扫过左手腕处那道触目的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目前它不过像一条姜红的蚯蚓,其实曾绽放得很灿烂。我不讲话,到泰和西路时,侧身从后门下车。
  坐直属的电梯直达三十二层,换上工作服。一套水绿色的清洁服,长发用蓝色条纹带网兜的蝴蝶结挽起来,几缕细细的留海垂落,恰巧掩盖住我清澈却少有波澜的眉眼。
  虽然同时打两份工,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清闲的。
  更多的时候,我都待在点着檀香的洗手间里,坐在马桶盖上,漫无边际的发呆。
  有时候云漪会来看我。
  云漪是我的朋友,我们在11路公交车上认识的。
  那次她站在后门柱子旁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挽着一款时尚的仿牌粉色漆包,胳膊肘绕过柱子呈一个环抱的姿势,车门开时,突然有人伸手来抢她的手机,她尖叫,一只手死死抓住手机,车上的人面无表情,劫匪未能得手,迅速离去。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在劫匪松手离去那一刻,我看见她的身子像一片风中抖动的落叶,无力地附着在柱子上。一张俏脸微微泛白。车上人声沸腾,说的不外乎是现在小偷太过猖狂,偷不成,就明目张胆地抢。
  也有人问,小姐,没事吧?幸好没抢走。又有人说,你这样太危险了,要钱不要命,要是人家真的给你一下子,怎么受得了?
  云漪颤颤的、倔强的站着,手环抱着柱子。我站起来,说,来,坐一会吧。
  她抬眼看我,低眉说了声谢谢。我伸手拉着她冰凉的胳膊,与我挤在同一个位子上,拉的时候,我的手稍稍用力。云漪抬头看了我一眼,苍白的脸上笑容徐徐浮了起来,有些镇定了。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她成为我这间写字楼洗手间里唯一可以接待的好朋友。
  有时候我们俩会就着感应水笼头,把玩那些从里面流泄出来,带着淡淡漂白粉味道的水流,有时候,两个人又会坐在黑色的大理石梳理台上,对着镜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当然,我的朋友也不只是云漪。
  每天都有不一样的朋友打来电话约我: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我的约会就是吃饭,不停地吃饭,在不同的餐厅,不同的角落里。我对食物有一种天然的,接近暴烈的喜爱,不管与谁,我都会猛烈地往胃里填补食物。肉类、蔬果、沙拉、冰淇淋……一概不忌,统统送入口中,只为得到一份直接而真实的充实感。
  更多的时候,我感到寂寞。
  寂寞是一种空气,从清晨在床上被闹铃叫醒,到夜梦中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这空气无处不在,包裹、浸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深处。
  有时候,我会对我的另一个朋友锐说,寂寞可以抽去身上最后的力气,无法站立起来,无法行走,无法呼吸。锐都会笑笑,听我大放噱词。我一直说锐是一张闲置的饭票,在任意时候,都可以对他吼:饭票,出来,我饿了。锐也不以为意,相反,他总是很快便出现在我面前。
  锐开着一家小小的会计师事务所,他自己当老板,手下有几个兵,租了一间100平米的办公室,就在这幢大厦的十五层。
  每天,锐都会打电话问我:“苏茜,你还准备继续在那干多久?”
  我的回答一成不变:“干到不想吃饭为止。”
  “要不,你来我事务所吧?”
  “这算是救济吗?”我一手甩弄着白色的毛巾,一点也不上心。
  “他妈的,你不能好好说话吗?”锐有些恼怒。
  我笑,他又说:“中午想吃啥?”
  锐有一辆白色的广本,像他的人一样,内敛不张扬,停靠在大厦的地下车库,但每次,我都喜欢在公交车站坐车。11路公交车的很多司机都认识我,我站在那里,他们都会侧头过来对我点头微笑。这其实本是我的礼仪,每天早晨第一个坐上第一班从花园路开出的11路公交车时,都会向他们点头微笑,说一声,早上好。这时候锐白色广本靠过来,侧过身帮我把门打开,我笑着窜进去,有点迫不及待的吞吞口水,我说:“锐,咱们能不吃香菇炒乌冬吗?我想吃红酒焗蜗牛。”
  锐流畅的打着方向盘说:“行,你先给我打一年工,存够一年的工资我就请你吃。”
  我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游移的人群,前方正是一辆满载着人的11路公交,而我们的车子,像一条游鱼一般,在车河里穿行。
  我问锐:“如果车子是鱼,我们是什么?”
  “鱼食。”锐眼也不眨的回答。
  我不出声,极其疲倦的靠在靠背上,拉过安全带捆住自己。
  回程的时候,锐给我带了一大杯哈根达斯。他说,这是犒劳你的。却没有理由。我说,其实三色杯也是一样的。沉默地接过来,大口大口香甜的吃起来。锐又问,你还准备干多久?我不理他。埋首在哈根达斯里,尽情的吞咽。
    “苏茜,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你不是羊,你爬不到山顶。他不会为了你放弃什么的。”
    我说“还是哈根达斯好吃。”
  他摸摸我的头,叹口气。
  刚回去,又遇上景观设计公司的人事主管。一个年近四十,面容和眼神都凌利的女子。她说,苏茜,你到那儿去了?到处找不到你的人。我用手指掐掐自己的大腿,声音尽量的细弱轻小不可闻:“我刚刚去倒垃圾了。”
  “快点把会议室打扫一下,三点半要开会。”
  “好,这就去。”
  她踩着高跟,高傲的扭着身子转身走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去你妈的,姑奶奶不伺候了。然后收拾起表情,老老实实地拖着拖车去会议室打扫。
  时间是很容易打发的,就像那些伸手就能流泄出来的水流,玩玩,也就寻寻常常的过去了。下班的时候,已近九点半了。我踏上11路公交,开始往郊外驶去。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后排很多的座位都空着,但还是有人站在走栏里,手拉着扶手,一天下来很疲倦,可他们还是努力的自持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没有理由就是理由。我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一段闷长的音乐在寂静中散开来。我把手机冰冷的机壳握在手心。生命里许多的眷顾,只剩下这一次又一次被重复起来的想念,独自,或者拥挤,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我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一个男声,磁而绵软,从夜空里穿出来:“喂,哪位?”
  我有些不相信地瞪着手机。无法相信在那段音乐的最后,居然会出现声音。
  呆愣许久,感觉某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里漫延出来,一直漫延至我的皮肤,手足。我已无法言语,低下头去,看着手机从手心滑落,落在稀疏而自持的人群之中,慢慢垂下头去。
  我想说:喂,我是苏茜。我已经在那里坚持了五个月零七天。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隐约看见手机被一双手捡去,奔向了更远的没有门窗的未来。
  有人在外面尖叫:苏茜……
  我闭上眼睛,依稀觉得那是锐的声音。
  我在心里说:锐,姑奶奶我真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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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6 19:05 |只看该作者
                                      追 云 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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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云坊是块老地方了。
  这名字该是从岁月里来的。
  我想很久以前应该叫什么城的,后来那些叫作“城”的地方,房屋越来越高,街巷越来越敞。祖辈谦逊自省,我们这顶多也就只能叫“坊”了。
  曾问过大人:啥才叫城?
  大人们都不太想搭理我,他们听了总是背着手转头走了,把话扔在身后:让你大带你去西安走走吧娃。
  
  坊子虽小,却五内俱全。
  标准一十字街,中心地段叫四牌楼,我家据了其一,这可是追云坊的黄金地段,祖上功劳。东西南北各一城门,东西两个门,清末翻修过,规整格致,可惜真容大抵已模糊。
  我家二楼茶铺里长时有叔公来闲坐,都是些爷爷生前的好兄弟,他们吐一口旱烟,瘪瘪嘴,下巴上的花白胡子就跳起舞来:原先呢,这两个门不是这样子的……
  我就凑上前去:那是啥样?
  叔公举着烟杆子一指:北边,南边,那个样子哎。
  我想了想:北边那门都快塌了呀叔公,南边那个倒没塌,可也没东西边的好看啊。
  你娃懂个球!老人们兀自大声笑起来,不再理我了。
  
  北门塌掉的那年冬天,我大,也就我父亲去世了。
  父亲一直好端端的,这年腊月里的一个晌午,请了南街几个本家叔公来屋里喝了几杯西凤,送走老人后他去屋里小睡,就没再醒过来。
  奶奶哭哑了老嗓,次年就西天找她独儿了。
  老太太走时反复叮嘱母亲:二楼茶铺子不能关……要给我几老哥留个闲坐、讲话的地方,当年他们可没少帮过你大……至于楼下铺子,随你折腾吧,好好养娃就是了,别让我还有娃他大去了那边还不安心……
  父亲走时我还小,西街七叔来吊丧,身边跟着个女娃。我对这小女娃似乎没多少印象,却见母亲对她挺好,肿着眼睛抓了一大把糖果塞她手里,小手捏不下的,就往小袄衣兜里装,把她拉到我身边说:南南哥哥陪你玩,要乖噢。
  说完,母亲轻轻捏下女娃小脸,就跟七叔还有几个平时常来我家的婶婶一旁讲话去了,不时传来抽泣声。
  
  父亲生前名声好。
  谈到南街老三,叔公们常说他这个人厚道。如今早早就去了,进进出出的大人们都很惋惜,一脸戚色。
  这女娃倒好,坐在我身旁石坎子上忙活个不停,母亲给她的糖果用手指捏着一颗接一颗吃得挺欢,“咯嘣”咬下去,半颗在嘴里,半颗“扑哧”一声漏掉在地上,她竟咯咯笑了起来。
  我虽小,却也知道这可不是该笑的日子,就斜睨她。她不以为意,手离了嘴往兜里掏了颗糖果黏乎乎举我跟前,也不说话,望着我。
  我别过头:你吃吧乖。
  她说话了:哥哥也吃。
  我已经懂得认熟,母亲这么上心,她该是七叔家的娃,就好生对她说:哥哥真不吃,妳叫啥?
  她含着糖讲了一声,我没听清,又问:啥?
  她慌忙把糖吐地上,像念课文似地慢条斯理大声道:我叫倩倩!
  有人听了就往这边瞟,我莫名地感到有些羞,于是低下头小声跟她说:赶紧吃糖啊小倩。
  小倩总算消停在甜蜜里。
  
  闷坐了一会儿,我脖子都低酸了,一抬头,看到了香姨。
  我有些惊喜,因为香姨来了,敏灵姐姐一定也在的,我起身四望,却不见她人影。
  我扔下小倩,跑向香姨。她正默默与众人一起忙活着丧宴,我跑到她身后:香姨!
  哎,南南……她回过身,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伸手揽了我,摸摸我脑袋,勉强浮起笑容。
  我问:敏灵姐姐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我跟你姐姐刚从西安回来,你家这里……来不及,我先过来帮忙,她买香烛去了。
  那我去找姐姐。我想都没想脱口说完,转身就跑。
  香姨手快,一把拽住我,蹲下身来双手轻扳着我肩膀,我看到了她施过浅黛的眉,细细长长的,很好看。香姨说:南南你不要乱跑,天快暗下来了,好好呆在屋里,免得妈叫你时不在,要听话……
  我还想说什么,香姨打断了我,摸摸我的脸轻声讲:你大不在了,奶奶现在该是很伤心的,你可以去挨挨她,走路靠边些,大人进进出出忙得很,当心磕碰到你,听香姨话。
  香姨讲完就忙去了,留我呆呆站在那里。
  
  香姨不是追云坊的人。
  我忘了她啥时来坊子里的,以前没见过,应该不会太早。
  听说来的时候便只她跟她女娃敏灵姐姐两个人,在北街租了套空屋子,屋子主人一家在大城买了新房子搬走了。
  香姨用租屋开了个豆腐店,敏灵姐姐就在附近上中学。
  敏灵姐姐对我特别好,每次遇到她都会给我买吃的,听说她过两年就要考大学,考上就能去大城读书了。每次想到姐姐要是去大城读书就很难再见到时,我就很不开心,父母亲叫我半天我也装听不见,因此还挨母亲揪过耳朵;但每次想起姐姐说她考上了就会带我去大城玩时,我又会开心一整天。
  铺子里的叔公见了还说:咋,乐个啥,你娃捡到钱啦?我开心啊我,边老鼠似地在桌间扭着窜着,边说:是啊是啊,我捡到钱了哦叔公……
  叔公又是那句:你娃捡到个球!说完叔公们笑作一块,我在旁边跟着傻乐。
  香姨做豆腐使的是旧法子,慢慢用石磨给磨出来再拿膏灰点的,很快就有了声名,拿大人们的话说叫“嫩而不散”,母亲买来后,我吃过一次就喜欢上了,那时父亲还在,连他也觉得不错。
  父亲生前口味很挑剔,平时母亲做的饭菜已算丰美,却也没少听他抱怨过。
  记得那夜,父亲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蘸碟里挨了挨,送入嘴里时喃喃道:这豆子得磨多细才能做出这个味道啊。
  我被父亲那陶醉相给逗笑了,没想到母亲却拉着脸斥我:笑什么笑,好好吃你的饭!
  父亲缓缓咽下食物,看了看母亲说:好端端的你又哪根筋不对,吼娃干啥?
       母亲的回答让我云里雾里:磨多细你去守着看不就知道了。很久后才品出这话里头那抹只有女人才能奏得出的弦外音。

  原来,才搬来没多久,大人们就开始在香姨身后指指点点。
  后来我才明白,原因也就一个:东街的牛二总往香姨家跑。有人看到他很晚还到香姨家里去,也有人看到他大早从香姨家里出来。
  牛二是东街刘叔公家老二,年纪跟七叔相仿。
  听说很久前靠四牌楼这边半个东街的房子都是刘家的,后来陆续卖了一些出去,刘家老大读书读到大城去了,后来就留在了大城,很少见到,每次回来都是好几辆车跟着,车里走出来的女人比电视里的还好看。
  牛二本叫刘二,刘叔公二老已过世,老大自己有家,因此就他牛二一人当家,家里一时多得吃不完,时间闲得浪不尽,可人不靠谱,成天游手好闲的,一直打着光棍。坊里坊外好些不检点的女人都跟牛二有牵扯,有的是他牵扯别人,有的是别人牵扯他,茶铺里经常听叔公们提起这些事。
  叔公们讲:老刘那坟差点位置啊,老大还成,老二……唉。
  渐渐地,刘二被叫成了“牛二”。他对这个名字不以为耻,反而挺自得,走在路上,一些跟他熟的叔们喊他:哟……牛二,又哪儿去祸害人啊?
  牛二头一仰,伸出舌头舔舔薄薄的嘴唇:喝花酒去啊哪儿去,要不一块啊五哥?嘿嘿!
       香姨这么好看,对人又和气……这么好个人怎么会跟牛二这个坏蛋扯不清啊!这问题我想了一遍又一遍,头都疼了。

  父亲去世那天晚上我始终没能见到敏灵姐姐。
  香姨啥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快要去睡时,听见母亲跟还没走的几个婶婶在小声说话。
  有个婶婶说:再怎么也该留她吃个饭,她刚从西安回来,家都没回就来帮忙了,一直都没歇过……
  母亲没做声。
  又一个婶婶说:我看她也不是有心跟牛二厮混的人,娘儿俩两手空空地就搬坊子里来了,也没见个男人踪影,说不定之前遭过啥苦处,女娃今后又要考大学……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娃,吃穿上学啥的也挺艰难,不得已吧唉。
  母亲这下开口了:敏灵这娃我留过的,她说她还有作业。
  这时七叔走了过来,小倩在他背上睡得跟小猪仔似的,母亲看见了就说:南南呢,不是让他带着倩倩么,南……
  你就别喊了,倩倩都睡着了,南南能不困?七叔小声吼住母亲。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幸亏有那么多糖,这蠢丫头怕是吃糖吃睡着的,否则我把她给忘了她又那么皮,哪儿坐得住啊,早跑丢了。
  母亲没再喊我,而是说着感谢的话招呼婶子们先回去休息,说出丧前这两天还有大家忙的。
  七叔背着小倩也要回去了。母亲临了叫住他,顿了顿说:你也觉我做得过?
       七叔停下却并没回身,把小倩往上拾了拾:别多想了。

   有次姐姐出去玩给我带了几只糖人回来,好看极了,而且特别甜,我就问哪儿买的,她说追云坊没有,邻镇却多,都是外地人在那卖的。我当时就扭着她带我去,她说那再等两天,一定带我去。
  那天敏灵姐姐早上来叫我,母亲却说我要做作业,我当时就愣了,姐姐也愣了。姐姐回去后,我就跑楼上躲屋子里大声哭了,母亲装作不知道,任由我在那哭。我不是哭吃不到糖人。我哭的是挨不着活人。
  过了好一会儿我惊喜地听到了香姨的声音。
  她跟母亲说得小声,但我马上不哭,竖起耳朵全给听进去了。
  香姨说:妹你出来下,给你说个小事。
  母亲说:香姐,娃他大出去喝酒了,我忙着铺子呢,你直接说吧,我听就是了。
  香姨就跟母亲讲:你就让敏灵带南南出去玩吧,大小两娃前些天讲好的,今天去邻镇玩,你就……
  母亲勉强笑道:我知道,只是南南他作业……
  香姨也笑了:妹那我再说一句,你听得进听不进我说完就走……这也不问年岁了倚着娃大小虚当个姐……我结婚很早,当时为了父母……如今父母已经不在敏灵却长大了,我做得如人做得不如人,都是为了她,你说我还图个啥……我们大人间有啥看法可不好往孩子身上去,敏灵这孩子待小孩亲,南南又依她……
  再往下我不知道她们还说什么没,我没太听见,只是不一会儿,母亲叫我了。
  我蹬蹬跑下楼来,眼圈还是花的,脸上却没出息地笑着,母亲找来湿毛巾给我揩了几揩,然后说:你敏灵姐在家等你。
  我撒腿就往北街跑。
  
  邻镇真好玩啊。
  敏灵姐姐出门时穿了件浅红衣裳,长长的头发在风里飘,我觉得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娃。
  这里的街道跟追云坊不一样,没有追云坊的长,却更多,拐个角是一条,再拐,又一条。街上好多货郎,他们的担子里啥都有,风车啊,木刀啊,铃铛啊……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卖各式各样的糖人!我就是为着这个才叫敏灵姐姐带我来的呀。
  姐姐给我买了个孙猴子,我一口啃掉了孙猴子的头才发现她手里的那个仙子更好看,我便跟她换,她想都没想就跟我换了。我真是太划算了,姐姐刚是拿着玩的,一口都还没啃过呢。我又犯蠢似地跟她比谁先吃完,结果她轻轻松松就赢了。
  吃了又买,我边吃边蹦蹦跳跳往前跑,拐了几个弯,一回头,敏灵姐姐不见了。
  我一直以为她在我身后的呀,我便扯开了嗓子,伴了哭腔喊:姐姐,敏灵姐姐……没人应我,再一四顾,这已经不是我们买糖人那地方了,我不不敢再乱喊了,开始试着往回走。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满头大汗……终于,我看到敏灵姐姐了,她站在给我买糖的那个地方,大北风天里,她就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寸步不移。
  远远看到她时,她并没看见我,只身子不停转过来又转回去,不时用手捋一捋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
  我嗓子里咕隆了一下,就往她奔过去,就像先前往北街跑那样。
  敏灵姐姐看见我时,我都跑到她跟前了,她定定看着我,看得我都有些怕了,跑太快了,我喘着气呆了呆,伸手就抱住了她:姐姐。她蹲下来,眼里泪盈盈的,轻声说了句“你去哪儿了……”就把我拉她怀里去了。
  那会儿我又矮又小,她就像搂着个汗津津的小矮人。
  我依稀嗅到她身上织物的香味。
  
  敏灵姐姐不但没骂我野脚乱跑,还背我回来呢。
  她的背真暖和,我把脸埋她后颈里,怀里抱着个木头人偶,不说话。
  姐姐先前就是因为给我挑这个木偶人,跟货郎讨价还价才没跟紧我的,哎……都怪我脚太野了!
  姐姐背着我慢慢在风里走着。
  敏灵姐姐说:南南你怎么走回来的呀?
  我说:倒着走回来的啊……
  敏灵姐姐又说:要是你走回来了我没在那里了呢?
  我说:那我就好好呆着,等你来接我……
  她停下脚步,偏过头轻轻顶了我脑袋一下,接着走。
  敏灵姐姐叫我时,我才发现已经到我家门口了,我竟然在她背上睡着了。
  我下来揉了揉眼睛,拉着她就要进屋,她站着没动,拍拍我脑袋说:南南你回去,姐姐还要看书做作业,下次再陪你玩。
  我对着楼上就喊:妈,我们回……
  姐姐赶忙捂了捂我嘴,俯身跟我耳语:不要喊了,自己乖乖上去,别讲今天走丢的事哦,不然妈说你。
  我很听姐姐话,可进屋后还是忍不住喜滋滋嚷道:敏灵姐姐背我回来的哦。
  啥?我听见母亲语气不太对。
  我赶忙说:啊,没啥。
  结果母亲说:人家欠你啥了,你娃也不害臊……
  
  奶奶去世后,母亲遵了她的嘱托,楼上茶铺照样开着,尽管赚不了几个钱。
  这是叔公们的安乐地呀,父亲这一辈的大人们都不怎么稀罕这种老地方了,追云坊的茶铺慢慢少了下来,到奶奶去世那会,就剩零星几家了,奶奶是个实诚人,很顾旧情,她总念叨叔公们当初是怎么帮爷爷,爷爷过世后又是怎么帮扶父亲的,看来母亲是听进去了。
  而楼下,地方不大,一直是个卖些许杂货的小店,后来母亲找七叔他们合伙,买下了隔壁婶婶家一间空房,把屋后院子也封并了,开成了个大货庄,同样是卖“杂货”,不过在四牌楼这块地方,店开大些更好赚钱。
  我家新店开张同一年的夏天,香姨家的饭馆也开张了,豆腐照卖,成了招牌菜之一,大家都明了,这是牛二出的资。
  开张那天香姨亲自上门来请我跟母亲过去吃饭。
  母亲说:要不就南南你跟你去吧香姐,我这……
  香姨淡淡一笑:你这里请的下手比我那还多,还怕看不住?
  母亲还在推脱:不是的……这店也前不久才开,都是生手……
  香姨沉默了下,说:妹,敏灵考上了,这顿饭不只是开张饭了。
  母亲愣了愣,表情有些僵:啊?好事啊,好事,那我们走吧。
  我跑得最快。
  我很有些日子没见过敏灵姐姐了,平日母亲是不许我去北街的。
  她总说:你姐要考大学,要复习功课,你不要去搅扰人家,烦!
  到香姨饭馆,敏灵姐姐我一时没看着,倒是看见七叔在忙前忙后,我叫他他都没听见似的不说话,却好像听见七叔叫了母亲,母亲回脸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我当时莫名在想,我家那庄子也是七叔家的啊,怎没见他到我家来忙。
  
  我心不在焉地等着开饭,忽然有人两个手掌从身后捂了我脸,我一回头就听到久违的笑声,是敏灵姐姐。
  呀……
  姐姐还是姐姐,但好像……好像又长高了,我发现敏灵姐姐的眼睛生得真好,还有……而我,都又升了两个年级了,个子却不见长,人还是那么瘦。
  她穿着一件白色对襟薄衫,黑色齐膝中裤,肩上斜垮着一个靛蓝挂带的布包,上面的花纹很漂亮。许久不见,我傻傻望着她,一脸欣喜,却讲不出话。
  敏灵姐姐说:好看吗,我去大城考试,回来时买的。
  我一时竟有些失落,我说:姐姐要走了吗?
  敏灵姐姐觉察到我小小心思,收起笑容,俯下身来摸摸我头:我还会回来,然后接你去大城玩,那里比邻镇好玩一百倍,相信姐姐。
  说完她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周围那么多人……我个是没长,但两年过去了,小倩还在吃糖人,而我已经不喜欢吃糖人了,不知敏灵姐姐知不知道。
  我终于还是环过手去,紧紧抱了抱姐姐,一句话也没说。
  忽然听到有人怪里怪气地说:这小娃都知道抱女娃啦?哈哈……
  我赶紧松开姐姐一看,是牛二,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人,长得流里流气的,我盯着他说:关你球事啊牛二!
  我居然骂人了,在学校里老师都夸我是个乖孩子,可今天我居然骂人了。
  牛二一听,乐了:唷呵,三哥家的吧,连牛叔都不会叫了?
  说着就要来拧我耳朵,敏灵姐姐急了,一手把我别身后,另手掐住牛二伸过来那只臭手说:走开,该干啥干啥去,别那么讨厌!
  牛二一脸无赖,上下盯了姐姐个遍说:太轻了,挠痒痒,再掐重点,嘿嘿嘿……
  周围已有人在哄笑,这时七叔发话了:牛二。
  牛二:哎,七哥,今天辛苦、辛苦,嘿嘿……
  七叔:大开张的,得有个老板样子,就别在小娃面前嘻嘻哈哈了。
  牛二嘻哈着走开了。
  后来想,七叔这话也算给足了牛二面子了,难怪他那么知趣。
  这个夏天结束,敏灵姐姐去大城了。
  
  敏灵姐姐说她会回来接我去玩。
  可惜,我一直没能等到这一天。
  敏灵姐姐去大城以后,我就没有了她的消息,一来母亲从不跟我讲香姨家的事,二来……
  其实我冒着被母亲揍的风险,几乎每个学假都跑香姨那里去问过,可香姨一直说敏灵姐姐学习很紧张,学假里又要做实践,所以没能回来。
  香姨对我一直很好,她又不可能骗我,但我很想见到姐姐啊,她怎么就一直不回来呢。有次去没见到香姨,却看见牛二光着半身在饭馆里喝酒,我刚要跑,结果被他瞧见了,这坏蛋便高声嚷嚷:娃,来看牛叔啊,来,牛叔请你喝好喝的,哈哈……
  我看着他那醉醺醺的恶心样,便想起当初他在姐姐面前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想一石头扔死他!
  倒是小倩来得勤了,父亲去世后不久她也上小学了,我们一个学校,放学后她经常黏着我说在我家玩会儿再回去,结果就赖我家不走。
  而母亲对她一直很好,很多时候居然让她睡我小房间,而我去奶奶旧屋睡。
  我郁闷极了!
  有时我不禁在想,对自家娃也没这么迁就吧,怎么对这个蠢丫头总这么上心。
  小倩进了我家店,总是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搞得店里做工的姐姐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后来还是七叔发现了,当场给小倩训斥得哇哇大哭,才有所收敛。
      但母亲也训我:你娃别总嚷嚷人家小倩,这店也是她家的,不然能开大么!

       我终于快上初中了。
  算一算,敏灵姐姐也快大学毕业了。
  自从敏灵姐姐送了我那个木头人偶,每次想起她,我就把人偶拿出来玩,有时呆呆看着傻笑,有时没来由地把它往床上磕……
  那天小倩去楼下拿了好几罐凉饮跑楼上我房间来,她说:南哥哥,我请你喝,可凉快了。
  我径自开了喝我的,没理她,我知道又是母亲给她的,不喝白不喝。
  她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我,看得我不自在了便吼她:你傻子啊,盯着我干笑个啥?!
  她继续傻笑:我今天好高兴啊哥哥,我请你喝凉饮了呢……
  我蔑视道:还不又是我妈给你买的。
  她一下子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说:这是我买给你的。
  我话都懒得说了,只自顾自在那笑。
  结果小倩也不说话了,背着小书包跑掉了。
  天气太热,我一口气喝了两罐,打了个饱嗝才慢悠悠下楼去,刚一下楼母亲就问:小倩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又欺负她了?
  我轻描淡写道:我哪儿敢啊,倒是她,拿了你买给她的东西还说请我喝,真无聊……
  母亲瞬间发作:你娃作死啊,这是她在考了头名得了奖钱买给你的!
  我:……
  母亲还没发作完:都上初中了,你懂事点不可以?!
  我不做声,毕竟这次确实理亏,还有点儿吃惊,这蠢丫头居然能考头名……
  
  母亲发作完时,却懒懒地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你敏灵姐姐回来了。
  我直接愣了,这个消息我等了快四年了,四年,我没那么矮了,我更能跑更能跳了,我不再是趴在姐姐背上睡着的小孩了,我……我居然也不是听见姐姐回来,就转身往北街跑的那个小孩子了。
  那我明天去看她吧。说完我默默拖着步子,转身上楼,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说:明天,叫她跟香姨来家里吃饭吧。
       第二天早上,我去找敏灵姐姐,这附近好些人家的门都开了,就香姨家的是关着的。她家隔壁那婶婶见了我欲言又止。
  我有些纳闷,上前问:婶婶,敏灵姐姐她们今天怎么还没开门啊?
  婶婶迟疑了下,终于走到我跟前轻声说:南南,她们一早就走了。
  我一听,脑袋“哄”的一声……我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看了看婶婶,又瞅瞅周遭的人,众人都避开我的目光,只婶婶又哽咽着对我点点头。
  我转身就往南门跑去——只有南门外才有车站。
  街上人不多,我只听见风在耳边响。忽然瞧见一个身影正在前面跑,是七叔。我不知道他有没注意到我在身后。他的背影像游魂般,飘在地面上,急切、执拗、伴着些许疲惫,一往无前。

       今年元宵节,小倩跟我回来看母亲。
  夜幕还没下,追云坊就已灯火通明。
       人们大多游街观灯会去了,只几个寿星般的老叔公在铺里闷坐喝闲茶,有的已经不太记得我是谁了。
  我大声说:叔公,这么硬朗,还吃得好睡得香吧啊?
  叔公:啊?香……好……你是哪个娃?
  我说:叔公我老三家南娃啊!捡到过钱那个!
  叔公:哦……钱?你娃捡个球哦……
  我跟小倩陪着他们坐了半晌,我说:不喝热茶了,感觉口焦。
  小倩说:天还凉着,要不……
  我说:就喝你以前请我的那凉饮吧。小倩看看我笑笑,不再讲话,下楼去了。
  我扭头看楼下人群。多是附近小县、大城的游客。
  这里元宵是最热闹的,街上的人比春节时还多。
  追云坊平时冷清,也就逢了这日子,走回了远久往初,像个“城”了。
       灯火黄昏里,依稀忽见有个少年,胸前搂着个东西,小跑着穿梭在街上人群中,奋力往南门方向而去。
  他单薄瘦小,众人的躯体一时间显得那么高危,而他像块干巴的面团,随时会被挤扁。
       我依稀听见这少年嘴里在喊着什么,心里莫名紧得慌,站了起来,上半身倾出茶铺木格栏,伸着脖子望他前去的背影。
  跑着跑着少年忽然伸手重重攀住一个长发女子的背。
  原来他是在追这个人,我先前好像是瞧见过她的,她从北街过来,穿了件白色对襟薄衫,肩上垮了个靛蓝挂带的布包,面容姣好却神情呆滞,我心里似是想起了什么,最终却被她陌生的面容冲断了。
  其实我猜少年只是想轻拍她一下,可气力早被人群榨干了,他像在深水里攀到一根秀木,继而放开手,转身往前一步拦住此人去路,抬脸看了看眼前人,怔了怔,少年赶忙抱歉地对女子埋了埋头,继续无力地向前跑去,越来越慢,最后踉跄而止。
  手里有东西落他脚边散掉了,是只黑不溜秋的木偶人。
  人群蠕动,他们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灯火里。
  小倩还没上来,我抹了抹眼角起身下楼去。
   
  三年前,我结婚了。
  我跟小倩先后去了大城读书,最后都留在了大城。
  我等了敏玲姐姐好些年,只是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可好,可惜她就此杳无音讯了。
  小倩也等了我许多年,而她却等到了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小倩比我幸运。
  就在我们结婚前不久,牛二的哥哥跟他嫂子,也就刘家老大两口子在大城被抓了,贪得无厌,终于事发——检举人的材料天衣无缝,该是早有心意,暗里花了多年的细致功夫。才没过多久,牛二又便半夜在家里莫名其妙被人打得半死,下身挨了重击,恐怕……两条腿也均被活活打断了,来人临走前还浇了他一脸一身的尿。
  牛二没了靠山,又成了废人,想卖老屋活条老命,结果价都低到门槛里了也没人敢声会。
  不久,追云坊就没再见过这个人。
  我结婚那天七叔喝醉了,在那一个劲哭,母亲跟几个婶婶也没太在意,以为他是替儿女高兴坏了,七婶也就如今岳母还笑话他,说他老没脸皮的。
  我从未告诉过她们,香姨跟敏灵姐姐走的那天早上,我看到了七叔。
  香姨他们走的当天,牛二如同他前夜鬼鬼祟祟溜出香姨家一样,半夜才鬼鬼祟祟溜回追云坊,其实没人想过要问他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像都当香姨跟敏灵姐姐没来过追云坊一样。
  除了七叔。
  七叔当晚去了趟香姨隔壁婶婶家后就死等牛二回来。
  不过是为了说一句话:牛二,你得好好活着。
  这些,只我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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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6 19:08 |只看该作者
                                         刀镡上有只没有翅膀的鸟
                                                       潘韦旭 浙江
                                                      短篇小说

刀是一把普通的刀。连同刀柄在内,长七寸。刀身呈银灰色,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刀柄呈古铜色,外形像鱼,有斜条纹;刀镡则像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鸟眼圆孔形的设计则显得鸟的眼神黯然无光,深邃而悠远。整个望去,刀身从鸟的胸膛贯穿而入,没有血腥,没有挣扎,绝望而寒冷。
    买这把刀的时候,我刚失去我的第七份工作。这曾是我热爱并引以为豪的工作,我一度以为他是我所干过的工作当中最为接近我喜欢文字的梦想的工作了,可我最后还是丢了它。这份工作还是“单眼皮”托朋友帮我搞定的,当然来的轻松,去的也容易。
    “单眼皮”其实长着双眼皮,而且还是我的老婆。但我还是喜欢跟别人一样称呼她“单眼皮”。她本名单(shan)颜萍,因很多人都喜欢把她的姓念成dan,且颜萍和眼皮读音也比较接近,故得此外号。
    从报社出来的时候,我两手插袋,却并没有要给单眼皮打电话的意思,既然是通过她的关系才进的公司,想必我出来之前,主编也早已电话和她“商量”过了的。天气异常的闷热,乌云蔽日,想必不久就会有一场暴雨光临这座城市。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显得躁动无比。我突然想不出接下来要去哪里,只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逛着。可乌云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像是目的明确,纪律严明的军队,在迅速地占领这座城市的上空,疲惫的太阳也正黯然地向西撤去,奔涌的人群和车流里,我隐约看见有莫名的恐惧和压抑正潜伏着,蠢蠢欲动。
    我在路边要了杯冷饮,在要冷饮的时候我顺便点了支烟,点烟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现在要干什么去?想的有点出神,以至于我接过冷饮钱都没付就准备走,幸亏卖冷饮的小姑娘及时叫住了我,我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并把钱给她。女孩并没在意,她笑着说,走神很正常,特别是在这样闷热的天气。我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出神和天气有什么关系。小女孩疑惑地看着我,她以为我不信,接着说,我在电影里看的,说是在接近41度的高温天气,人的意志往往不容易被人所控制,因此而出神,甚至,甚至不由自己地杀人。我说,哪部电影?女孩想了想说,忘记了,好像是福尔摩斯系列里的。我奇怪地笑了笑,那,今天多少度?女孩说,39度。我点点头喝着我的冷饮转身走了,再也看不见女孩的表情。
    我拐进这条老街的时候,已经没了太阳,时不时还能听到轰轰的雷声,可雨仍旧没下。但越是这样就越是燥热。我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停在了一个杂货摊前。这条街已经离我住的小区很近了,我每天早上买菜的时候都会经过这里。杂货摊往前五十米的一个超市右转进去一百米就是我每天买菜的地方了。
    我每天都能看到这个杂货摊,也每天都能看到那把刀。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很多把这样的刀,也还有其他款式的,但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款,并且也只买了一把这样的刀。杂货摊主是个中年人,赤膊着上身,左臂上还纹着一条蛇一样的龙,显然纹身的手法极差,所以这条龙才全无生气。男人生的浓眉大眼,留着唏嘘的胡茬子,眉间隐约有条淡淡的疤痕。我极不喜欢这样的人,我似乎能猜到他刀光剑影的过去,这样的人太过粗鲁,感觉缺乏点书生气。读书人对这个一般都比较看重的。可惜我顶多只能算是半个读书人。
    我上过大学,但是没能毕业。上到大二的时候,累积挂科三门,其中三门均是英语,按照学校还在试验且刚实施的规定,我必须留级。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情,在我看来,小学六年,高中三年虽说不上优秀,但至少都还没有留过级,没想到被人称为天堂一样的大学还有这规定。我曾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尝试着别的可能挽救的法子,我给辅导员送了礼,一瓶红酒加一条烟,辅导员有些尴尬地接过东西,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事比较棘手,我看你还是接受现实吧。临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辅导员似乎忘了把我半个月的生活费还我了。
    男人看着我一直盯着那把刀,笑了笑说,买吗?我看的出他的笑太假,是很轻蔑的。
    我说多少钱。可他并没有跟我谈价钱,只是一味地给我介绍这把刀的材质什么的。我全然没有注意,眼睛只是盯着刀鐔上那只黯然神伤的鸟。
    男人最后又问了句,看你文文弱弱的,买刀做什么?他的前半句说的很小声,但我还是听见了。对啊,我买刀做什么呢?经男人这么一问,我也不禁开始问我自己。
    哦,那个,我买去杀,杀鱼的……单眼皮最喜欢吃鱼了。
    良久之后,我喃喃地答道。
    杀鱼?男人惊讶的表情,以至于在几个月以后我将刀子割破自己手腕,且又将刀插入自己左胸的时候都仍然历历在目。
    对,杀鱼。我说。
    这时候一声惊雷盖过了我的声音,大雨倾盆而下。
                            二
    单眼皮是真的喜欢吃鱼,尤其最喜欢吃我烧的酸菜鱼。秘诀就在于我腌制鱼肉的时候除了放蛋清还会加入少许的白糖,这让鱼肉吃起来更加鲜美。烫鱼的时候,火候的掌握也很重要,火太大,则鱼肉就会变老,吃起来也不够鲜美。
    单眼皮一直嚷着要我教她,我也没有拒绝,只是每次学到一半不是同事聚会就是公司会谈,又或是哪个朋友又有事找她。几次无果之后,想学的心和想教的心便都淡了。单眼皮跟我不一样,她人长的漂亮,能说会道,且又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创意总监,交友甚广,所以她总是个大忙人。也因此,家里的家务一般都是我的。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就去买菜,然后把浴室的水放好——单眼皮有早上洗澡的习惯,这才去做早点。实在没有时间做早点的时候就到楼下给他把早点买上来。她总是喜欢吃路口那家的牛肉羹。当然,从现在开始,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已经不存在没时间做早点的情况了。
    买回来的刀,我并没有用来杀鱼。只是找了几块碎布包着放在了我修理小电器的工具箱里,我没有打算把它锁到抽屉或是橱柜里,一般情况下那些地方都容易被单眼皮看到,反倒是我的工具箱,她从来不翻的。况且我也不知道我要买它回来干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对于这把刀仅就喜欢和怜悯而已。怜悯这词或许不太恰当,但一看到那只没有翅膀的鸟,被锋利的刀身洞穿了胸膛,我的心就有说不出的疼痛,我觉得那就是怜悯,虽然是连我自己也看不懂的怜悯。
    跟单眼皮结婚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八岁了。父亲已然去世两年,母亲虽在,却也年老体弱。我当时正在一家印刷企业做排版设计的工作。我来自西南农村,家境贫寒,加上自己不善言辞,所以一直单身。用现在单眼皮的话说,我当时也没想到竟让你这穷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我一直没有反驳她的话,一则不愿,二则我实在没有反驳的理由。
    我跟单眼皮的婚事,是我姑妈和表妹促成的。表妹曾是单眼皮一起卖化妆品的同事,她跟我姑妈说了这事,我姑妈又给我老妈说了这事,等到我老妈给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拒绝的勇气了。仿佛只要我一开口,老妈的眼泪就会顺着电话流过我的脸颊。姑妈也并没对我们有所隐瞒。试想,人家一出身良好的大美女哪看得上我这穷小子。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单眼皮的缺点就在于她结过婚,且不能生育。前者问题不大,后者无疑是个致命伤。起初老妈也不太同意,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能生育总比找不到强吧。再说她家庭不差,只要有钱什么病不能治,说不准是以前那男方的问题呢。我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最终我还是高高兴兴地“嫁”给了单眼皮。
                      三
    我在报社的最后一篇报道是关于桥南村村长被杀案的。
    具目击者和事后交通部门处理现场时所拍摄的画面来看,村长的死状极惨。工程车从死者脖颈处碾过,身首异处,头颅已然压扁,五官血肉模糊,创口处的血渍已经凝结呈乌黑色,且出血极少。有目击者称死者是被几个黑衣人硬推到工程车下的。更为奇怪的是出事路段的交通监控探头在事故发生的几天前无故消失,且还没恢复。但据交通部门和公安局的调查显示只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工程车的车主已然投案,且态度良好。据车主交代,当时下着雨,雾很大,能见度较低。死者撑一把红伞准备横穿马路,伞撑的很低,估计死者也没看到后面驶来的工程车,等到对方发现时,事故已经发生了。目前相关部门正在进行下一步的善后处理和安抚工作。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几天的走访和暗中调查得知,某集团征收了桥南村北面靠海的一大块地来建设一个电厂,十几年过去了,电厂已投入使用,但征收的款项却迟迟不下。村民纷纷找村长询问,村长无奈最后只好走上了漫漫的上访之路。这条路当然不好走,第一站到市长办公室便被驳了回来,到省里的时候,已然莫名其妙地被刑事拘留,直到一年后村民的罢选,死者才得以出狱。正当死者准备再次上访的时候命案发生了。
    命案发生时,主编灵敏的嗅觉便知道有头条新闻了,一再嘱咐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挖掘。只是没想到,当我的报道才见报的第二天,主编便和蔼地告诉你,你可以走人了,理由是浪费报社资源,事情已经清楚不过了,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有什么好挖的。一看就不是做媒体的料。
    我没有再挖这个新闻,饭碗都丢了还有什么好挖的呢。当然谁都看得出这里面的猫腻,又何必非要去捅破呢。我开始深挖更有意义的新闻,那便是我的邻居。
    邻居是个独居的年轻女人,三十不到。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偶尔撞见也不过点头之交。女人住我楼下,好像没有上班,看不出做什么工作。关于这件事,我还和单眼皮讨论过,可她并不配合。她说,你一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这么八卦。有时间好好出去找份工作去。整天呆家里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家庭主男了。单眼皮的这句话很有分量,以至于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跟她讨论过关于邻居的任何话题。我想了很久,最后把我八卦的缘由归咎于我曾经做过两个月的报社记者,这是一种天生的对新闻的嗅觉。
    单眼皮终究不是我这一类人,她不习惯安静,不习惯沉默,这会让她有种失落感。我则刚好相反。所以,单眼皮有时也会好奇地问我几句,比如:你说那女人到底是做什么职业的?卖的还是二奶?楼下有辆Q7诶,你猜会不会是找那个女人的?那女的是不是又在哭了?单眼皮大概忘了我跟她不是一类人,所以她的那种不计前嫌的性格我是没有的,我有过前车之鉴,当然知道怎么样才能不重蹈覆辙。这时候,我多半会顾左右而言他,嗯,这天应该不会下雨了吧。哎呀,我的电扇还没修好呢。又或是借机溜开,发了这么多求职信总该有一两封回复的吧,我下楼看看。
    其实信箱里什么也没有,我也似乎习惯了没有工作的日子,反正上不上班这家庭主男的帽子是丢不掉的。在经过女人门前的时候,我也特别放轻脚步,只是想听听女人到底有没有在哭泣。女人的哭泣已经成了楼道里不可或缺的风景,有客人在她也哭,一个人她也哭。在没上班的那段日子,我时常把女人的哭声当做是一种音乐来欣赏和陶醉。
    我突然觉得一个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有太多的时间无法消磨。这是我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想到的至理名言,但我没敢把它贴在墙上当做警醒,也没敢和单眼皮分享,我猜她肯定会骂我神经病。这么想着的时候,我也会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冷笑。我觉得我现在的笑声肯定和楼下那个女人的哭声一样的婉转而优美。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工作比较适合我,那就是擦玻璃。两个月以来,我已经养成了每天两遍的擦。有时候我也会想到把那把刀拿出来擦擦。像给自己洗脸一样的擦。可是不管我怎么擦,刀还是刀,始终没能擦出点什么来。会擦出点什么来呢?或许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些铁锈,也许,也许是些已经干涸凝结的血块?
    我曾经见过女人虐待她的猫,在楼道里,用一根电线拼命的抽打。动作极其优美,可惜却只有我一个观众。我没有鼓掌,也没去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看那电线上飞溅的血渍,仿佛是我在刀上就要擦出来且已经干涸的血块。女人披散着头发,穿一件淡粉的睡衣,若隐若现的手臂柔软纤细却又铿锵有力。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冷峻而犀利,我赶紧返身回屋。
                       四
    我打电话给殷俊,我杀人了。
    殷俊说,神经病。
    我说,真的。
    殷俊说,好吧,你杀了谁?
    我说,不知道。也许是单眼皮。
    殷俊说,你真的神经病,这个电话你已经打了至少十一次了。
    说完殷俊就挂了,我本来还想问他哪有那么多。我接着又打过去。
    我说,你知道单眼皮在哪吗?
    殷俊说,你自己老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殷俊说这话的时候我仿佛能看到他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说,或许我真的杀了她,我打她电话没人接。
    殷俊说,你杀了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别在骚扰我了。
    我知道他要挂电话,所以赶紧问了句,你真不知道她在哪里?电话那边只有嘟嘟的声音。
    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突然,连我自己都完全无法预料。我用手机的光照了照手里的刀,血渍的颜色殷红且还没有干涸,显然是不久之前才有的,我全身上下除了头有些沉重地疼痛,感觉不到还有哪里不适,手上显然也没被划伤。可以肯定血不是我自己的。这时候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再开机可几秒之后屏幕又黑了。现在应该是晚上,屋里很黑,本就没有光线,加上酒精的作用,我感觉大脑完全不听使唤,昏昏沉沉的,更分辨不出什么来。
    难道我真的杀了单眼皮?!
    我跟单眼皮争吵,是在女孩虐猫的第二天中午。那天一大早,就有一辆奥迪开到小区楼下,我当时正一边擦窗户一边看着街上的一群嬉戏的小孩出神。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我以为又是找楼下女人的,可谁知从车里出来的竟是单眼皮。她好像浑身瘫软无力,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的搀扶着下了车。单眼皮好像是喝了很多酒连站着都有些吃力,她跟男的推攘着说了句什么,男的慢慢放开了手,自己上车走了,临走时又回头看了单眼皮一眼好像又交代了句什么。后来我知道,那个男的就是殷俊。
    单眼皮回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就倒头大睡。我也没说什么,知道她还要睡一会就继续擦我的窗户,擦好窗户我开始给她做醒酒汤。我去屋里看了看她,满身的酒气,狼狈不堪。我把卧室的窗户打开,又替她脱了鞋子,把脚给她放到床上。这时候,我不经意间发现单眼皮的衣服居然少了颗扣子。
    我坐在床边,凝视着那颗没有扣子的扣眼,仿佛是看着一只手正一寸一寸地拨开眼前这件衣衫。我的心微微抽搐。
    事后,单眼皮始终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只知道那个人叫殷俊,是她同学,她们是在同学会上碰到的,只是通宵喝酒聊天,并没有我想的事情发生。但是她关于那颗消失的纽扣和殷俊既然是同学为什么不直接送到楼上来的疑问却一直无法让我释怀。我以两个月的新闻记者的嗅觉仿佛嗅出了点猫腻。
    单眼皮干脆直接把话题甩到我的身上来。她说,你觉得你像个男人吗?没有我你能有今天,能做你舒舒服服的家庭主男,能开现代,能住这样的房子?
    我也毫不示弱地把皮球踢了回去,你像女人,你给我生个孩子看看……
    我知道我的话重了点,但那时的我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她的话仿佛一根针一下子扎破了我积攒多年的压抑和愤怒。而刀鐔上的鸟,也好似在我眼前又活了过来,它开始挣扎和反击,用它血肉模糊的躯体,在锋利的短刀上扑腾和嘶鸣。
    之后的日子极其平静,我们没有争吵,没有温存,如同一张床上躺着的两具尸体,沉默而冷寂。
    周围一片黑暗,这个曾经我所熟悉的房间此刻对我来说依然陌生,我分辨不出什么东西摆放在哪个方位。酒精还没散尽,我垂着头,用手摸着冰冷的刀刃,就好似摸着的是单眼皮冰冷而光滑的肌肤。我确信她已经被我杀了,可我就是找不到她的尸体,也许是躺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我是怎么杀的她呢?我也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我出去喝酒,喝的伶仃大醉,一进门口就躺地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手里只有这把刀和刀上的血。
    我一进门就真的睡着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的事了呢?头有些痛。我不敢细想。可我不得不想,一闭上眼睛,就是单眼皮惨白的面无血色的脸,胸口俨然插着我买来的那把短刀。现在的我全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似乎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些许的哀伤。
    单眼皮真的爱过我吗?我不知道,或许我们不过两个互相取暖的陌生人而已,可我又为什么要哀伤呢?在我这一走神的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单眼皮急切的送我上医院并为我的病情和医生大吵的情景,还有她四处奔波为我寻求工作的场景,她怕我没事在家闷,还找人来陪我打麻将的情景。。。。。。
    为什么这些事,我以前一直都不记得呢?我大吼一声,不敢再让自己想下去,我知道我脆弱的神经正在一点一点的奔溃。这时候有铃声在响,不是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铃声是我右手不远的地方传来的,我一回头就能看到沙发边的桌上的座机在闪亮。可铃声只响了三声就停了。单眼皮已经死了还有谁会打这个电话,我没有接到,如果接到我也许会大声地告诉她:单眼皮已经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接电话了!
    我慢慢地爬到电话旁边,刀还在我的手上,我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拨了三个很简单的数字——110。
    我杀了单眼皮我在盛阳小区B栋402房。
    电话一通,我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说出这一句又或者是好几句话。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下去。我慢慢地坐直身子,刀子划过我左手手腕的时候,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到隐约有一只鸟顺着我手腕的血管钻进了我的身体,然后便愤怒地挣扎和扑腾,似乎是要吸干我身体里所有红色的液体。我放低左手,让血液流的快些,以便能够尽快流干,这样才能渴死那只没有翅膀的鸟。我似乎还不满意,又用握刀的手摸了摸心脏跳动的位置,确认无误,便一刀刺了下去,可惜还是偏了一分,我没能立刻死去,那只鸟也没死,她肆无忌惮地啃噬着我,就像是饥饿了很久一样的啃噬着我。
                                 五
    当我听到警笛声响的时候,我才确定自己还没有死,可我知道我是一定会死的,我心无可恋,生不如死。
    少许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我知道警察来了,他很快就会撞开这扇门,然后发现就要死去的我,她们会在哪里找到单眼皮的尸体呢?我突然也很想知道。可是过了很久门仍旧没被撞开,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好像是蹬蹬地向楼上跑去,然后便听见撞门的声音,他们撞的是楼上的门?是我报错房间号了吗?谁知道呢,反正快死了,我也不希望他们救我,找不找得到有又什么关系呢。我欣赏着楼上急促的脚步声,就如同不久之前我陶醉于楼下女人的哭声一样。
    我微弱地感觉都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被拌倒的声音,但我确定警察都没有进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脸上踩过,随即传来“喵”的一声。原来是只猫,我忽然想起楼下那只被女人打的血肉模糊的猫来,会不会是那一只呢?
    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那只扑腾的鸟了,也许它也已经死了,因为我也快死了。在我仅有的最后的意识里,突然蹿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的家里怎么会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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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3-10-6 19:11 |只看该作者
我兄弟总算办了件善事
修桥铺路请神仙
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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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3-10-6 19:11 |只看该作者
俺们这地咋这么多好字呢{:soso_e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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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3-10-6 19:12 |只看该作者
                                     偶尔我也会想念你
                                             青黛
                                         短篇小说
凌晨三点,我又从梦中醒来。挂着窗帘的房间一团黑暗,只看得见墙角的手机充电器一直闪着绿光,耳边隐约是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在万籁俱寂的时刻,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我总是在这样的时刻,不是被呼啸而过的声音惊醒,而是仿佛在梦中进行了漫长艰难的跋涉,挣扎着挣扎着,几乎过了一个世纪,才从疲倦里慢慢缓过气来。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脖子,整个人缩在里面,看着天花板发呆。天渐渐冷了。他不在。他在千里之外。很多年,这已是习惯。
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个人都走得辛苦,所以为了生活付出,是值得的事。这是老公李慕清的话。他不止一次地说:茱萸,我在为我们的好日子努力,你看,杨明家又在上海买了一栋房子。
嗯,我知道,可是我不要那么多。
男人就应该这样,不进则退。
只要你觉得高兴。
这是值得的。
好的,你说值得就值得吧。
乖!我不在的时候,自己保重。
茱萸身体里涌起一股暖意,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惦记自己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其实,对所有女人而言,要的只有这么多:被一个人真心爱着,惦记着。
她说,你要注意身体,失败了,就回来,别跟命运较劲。
什么话,你这是……李慕清的声音里有些不快。
我的意思是,就当是完成你的人生理想,完不成也没关系。
我就是不高兴和你谈这些,一点上进心也没有……那边,李慕清闷闷地挂了电话。
李慕清在另一个城市和几个朋友一起开煤矿,陆续投入了很多钱,后来国家政策改来改去,安防消防环保要求越来越高,小煤矿先后关了不少,能够支撑下来的,前景不太明确,却依然要陆续往里扔钱。李慕清和那些朋友们压力极大,那座煤矿在内蒙,资源报告探显示,品味也没有想象那么高,但是就像鸡肋一样,更何况事已至此,容不得退缩。
李慕清说,希望还是很大。他是一个乐观而积极的人,总是抱怨茱萸,你性格怎么这么消极和退缩。
茱萸不置可否,我对你没有要求,我们稀饭馒头,天天在一起,也会很快乐的。
李慕清不耐烦了,哎,你们女人总是这样,头发长见识短。

结婚四年,除了第一年,其余三年,李慕清一直在外,每年回家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两三个月。事业一直不那么顺利,茱萸知道她的安慰杯水车薪,根本减轻不了老公心里的压力,她只是尽量想着法子不让他不高兴。
所以结婚以后的茱萸,大多时候依然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自己的饭菜,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对着电视傻笑。茱萸的工作性质简单,专业知识几乎都可以应付。茱萸讨厌应酬,所以升官发财这样的好事情,大多时候也轮不到她。但是凭着专业,她也可以做一点兼职,赚一点额外的收入,有一次,她额外挣了六百元,她对李慕清说,嗯,我养你,你不用去那边了。
李慕清嗤之以鼻地说,哼,小女人,这么点钱就睁不开眼了。
下班后,茱萸习惯到单位附近的一点味餐厅,吃那种15元的套餐,大排饭、红烧肉饭、香辣鸡饭。茱萸通常会点大排饭,一碗白米饭加上一份红烧的猪排,一碗紫菜蛋花汤,一小碟榨菜。吃完饭,茱萸步行回家。晚餐一旦解决,时间就多了,选择步行,一方面锻炼了身体,另一方面也是混时间。回家后,茱萸自己给自己煮一杯茶,夏天的时候是果茶,冬天的时候是红茶加蜜枣。然后在热气腾腾的茶水雾气里坐下来,打开电脑。
茱萸和李慕清的聊天。大多时候都是对着冰冷的屏幕。结婚才四年,虽然加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夫妻之间那种说话的方式,却是越来越轻描淡写了。
嗯,在吗?李慕清头像的小企鹅一闪一闪。
在.。茱萸有时候发过去一个笑脸,有时候是一个字。
干嘛?
上网,你呢?
喝酒,上网。他那边是手机上网。
又喝酒?
嗯,朋友一起。
想我吗?
想,老婆。
那回来呀。
哼……那边发过来一个发怒或者难过的头像。
好啦好啦,说着玩。
我知道,好啦,你自己保重。
好的,少喝酒。
知道,啰嗦。李慕清的头像暗了。
茱萸叹了口气,夜色浓重,这样的夜晚,茱萸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大多时候面对空荡荡的房间,面对没有变化的漫长的夜晚。
茱萸的房间有一个书架,上面全是喜欢看的小说。茱萸订了一些刊物,也习惯从当当和卓越网站购书。茱萸喜欢看纸质书,看纸质书的感觉是从心底热爱的那种踏实的感觉,手指上全是油墨的香气,一直漫到心里,和看电子书不一样,茱萸的每一本读过的书上都有笔划过的痕迹.,这是属于茱萸个人的读书记号。
茱萸在一个论坛里写字。茱萸写字是那种安静地写法,没有圈子,也没有嬉闹;没有谩骂,也没有恭维。这个论坛是她误打误撞点开的,一个网友也不认识。
茱萸用读书写字,熬过每一个夜晚,心里渐渐地充实。
偶尔也给李慕清打电话,电话那边大多时候喧哗嘈杂,喝酒划拳的声音、大声笑骂的声音、音乐的声音。茱萸知道他在一个酒吧,或者是一个饭桌上。
李慕清的声音有时候疲倦,有时候醉醺醺地,李慕清说,茱萸,和朋友在一起,乖哈!
茱萸挂了电话,心里有些潮湿,仅仅因为他说的乖,又有些郁闷,那边的生活怎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茱萸知道,李慕清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不容易就得做出牺牲,牺牲家庭生活,牺牲青春相守,牺牲内心真实的意愿,妥协并顺从于生活。因为李慕清说过,为我们的好日子努力。所以,李慕清的牺牲,也是茱萸的牺牲,也许这不能叫做牺牲,这叫做付出,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

茱萸没有混过论坛,所以生活中的茱萸,没有网络上的朋友。上去发帖,不是回复不了,就是排版不对,茱萸无可奈何,也不愿意花时间去钻研改进,经常将乱成一团的几行字往版面上一扔就消失了。茱萸要的,仅仅是写字这种虚妄的快感,点击回复的人多了,茱萸也没有飘飘然,只是觉得有人认可会更快乐。
一来二去,茱萸还是加了第一个网络好友——猪坚强,猪坚强是论坛一个版面的版主。每一次茱萸的帖子扔在那,大多时候是猪坚强给重新排版,第二天上去,看到面目一新的帖子,茱萸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第一次聊天,茱萸说,谢谢哈!
那边打过来几个字,为人民服务。
茱萸乐了,觉悟挺高的。
那边回复,离党的要求还差得远。
茱萸想笑,忍住了。油嘴滑舌的人虽然幽默,总让茱萸觉得不安,心里没有踏实的感觉。
茱萸不再回复,那边也没了动静。
陆续在网上混了一年,以文会友,陆续加了一些网友,茱萸不怎么私下聊天,茱萸聊天,很多时候是出于礼貌,别人发过来消息,就礼貌地回复。茱萸在空间的说说里写到:既使不说话,你们依然是我精神上的朋友,愿意和你们就这样安静地相伴到老。
这一年和猪坚强还是逐渐熟悉起来,断断续续聊过几次.,有一次茱萸说,你的网名让人发笑。 
那边说,是吗?我觉得挺朴实的。
茱萸说,算朴实吧,是名人呢。 
那边说,是名猪吧,地震时的名猪。  
茱萸发过去一个笑脸,我可没说你是猪啊。
那边说,咱们两是一家的,你也姓茱啊。
哈哈……茱萸快乐地笑了。
一来二去,也会开玩笑了,偶尔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彼此没有压力。
茱萸不太懂得论坛的纷争,虽然她不喜欢凑热闹管闲事。但是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纷争后说一些很公道的话,该批评的批评,该认可的认可。虽然那些网名有亲有疏,虽然网名后的每一个人都不认识。后来也知道了,别人避之不及唯恐卷入的麻烦,茱萸都懵懂天真地插了一脚,仅仅凭着她自以为是的正确和错误观点,这样得罪了一些朋友,也没有拉近一些不是朋友的人。结果茱萸把自己置于了众叛亲离般的孤立地位,只剩下有距离的朋友。
她懵懂地面对这样的困惑,不知所措。
那天,猪坚强的头像亮了,他说,朱朱,我喜欢你了。

茱萸突然紧张起来。
他们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果说茱萸也是其中的一种,那她一定是只呆鸟。茱萸不怕被人讨厌,不怕被人怨恨,最怕的,却是被人喜欢。所以这也是茱萸为什么晚婚的原因,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不知道,也因为简单,她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复杂的情感问题,于是规避、退缩、装傻、逃跑。这样既避免了暧昧、复杂,也避免了不负责任地轻言轻诺。再加上天性羞涩,茱萸觉得自己的出嫁,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不通过相亲渠道的话。在茱萸一根筋的思维里,只想一生爱一.个人,可是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这个人。所以当她相亲遇到李慕清的时候,李慕清直截了当地说,茱萸,你嫁给我吧。于是,茱萸想,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吧。
每天都有人同时对不止一个恋人说,我喜欢你。每天都有人对生命中不同时期的恋人说,我喜欢你。茱萸想,他们嘴里的“你”,一定是“你们”吧,不止一个人,只不过属于不同的心理变化的瞬间。  但茱萸不行。茱萸说不出口,也无法做到像大多数人那样爱过很多人,那么轻易地爱很多人。所以,面对猪坚强冷不丁抛过来的:我喜欢你了,茱萸吓得几天都不上网了。
茱萸是那种暗骚型的女人,只能适合暗恋。大学的时候,室友说,茱萸,我看你是高中处于初中状态,大学处于高中状态,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常成熟呢?那一次是茱萸面对一个暗恋的男生向她走来,便脸红心跳逃开的时候,被室友嘲笑为叶公好龙。有一首歌唱到,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多年以后的茱萸,有一次路过一家音像店,在夜色里听到传来的歌声,突然呆立了很久很久。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李慕清。几天以后,茱萸觉得一切又云淡风轻了。
偶尔在跟帖中和猪坚强互动往来,自然随意。某一刻,茱萸突然醍醐灌顶般明白,并自责起来,自己其实是那种思想很龌龊的人,想得太复杂了,在这个世界上,被人单纯喜欢总是好事吧,至少比被人讨厌好。这么多年来,习惯把所有喜欢自己的异性都隔离疏远,变成陌生人和仇人,倒真地是一件特别无趣且脑残的事,不过是庸人自扰之。
茱萸开始变得坦然。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是的,万里无云万里天。
你尝试过和一个OUT的人聊天的感觉吗?茱萸想,在猪坚强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件出土文物。
有一次茱萸问猪坚强,你知道西陆、西祠胡同在什么地方吗?
猪坚强发过来一个表情,拜托,你不会是侏罗纪时代的恐龙化石吧?
茱萸有些恼怒,那我考你人体有多少根骨头,长骨短骨,你也不知道啊,术业有专攻嘛。 
那边猪坚强回复到,哭笑不得,你这什么逻辑?
茱萸说,我不会不懂装懂,这是好品德。
猪坚强说,好好好,看在你高尚诚实的份,,听我慢慢道来。
后来猪坚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茱萸紧张地问,为什么?
猪坚强说,因为你笨。

  茱萸知道猪坚强所谓的笨,并不是指茱萸真的笨,而是茱萸身上 缺少了现实主义者的那种精明和自我保护意识,还有就是她没有网络经验的笨拙。那是一种看人的眼光,属于能够懂得理解的人,当然更属于愿意懂得理解你的人。每个人都孤单走在人世间,人心的距离有远近,这样的相遇其实是一种福气。不管是朋友或者爱人,都是建立在相遇、相近、相似、相互懂得理解的基础上的,是不是这样啊?
张爱玲被多次转载到俗气的那句名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茱萸在这一刻心潮起伏。茱萸突然困惑起来,逃避和装傻其实也是虚伪,现在她唯一应该做的是,用灵魂发自内心的真诚,轻轻地问一声:你也在这里?
茱萸觉得内心的一扇门打开了,和猪坚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了。但这种打开只是属于茱萸一个人的打开,她依然小心地规避着,恪守着正常朋友的距离感。或者说和猪坚强的打开不是一个方向,这是茱萸刻意规避着的不一致的方向。茱萸知道她是一个俗人,所谓的俗人,就是在这个由规则,秩序,客观性结构组成的现实世界里,过分安于生活本身的千疮百孔,而隐藏内心的天真和激情,随时保持着后退和克制的态度。
猪坚强后来不止一次地说到,朱朱,我喜欢你。
茱萸说,我没有资格,我结婚了。
猪坚强说,这和喜欢有关系吗?
是啊,有关系吗?和现实有关系吗?茱萸想不清楚,只有一退再退。
猪坚强的喜欢越来越多了暧昧的色彩,也许对猪坚强来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或者说他也迷惑了,有他不那么懂得的表达方式。
茱萸看见了他的忧伤,他的茫然……茱萸有些心慌。晚上,茱萸给李慕清打电话.电话里依然嘈杂一片。
李慕清说,茱萸,有事吗?我在应酬呢,一个领导。
茱萸说,我觉得自己很孤独,我们要个孩子吧!
李慕清说,别孩子气了,想到哪儿就哪儿,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没看见我很忙吗?
茱萸挂了电话。
深夜,茱萸又打了过去,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边李慕清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几点了?你疯了吗?
茱萸固执地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李慕清的声音高起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这边顺利了再说。
电话断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茱萸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流到枕头上。

虽然茱萸刻意保持着和猪坚强的距离,但是茱萸知道,无论如何,猪坚强渐渐成了茱萸网络上可信任的人.。
女人总是虚伪,抗拒或者否认,内心却不知不觉在一点一点地倾斜着,所以当猪坚强每一次发过来笑脸,茱萸还是很快乐。
渐渐地,也能谈一些私事,彼此为对方提供一些建议。有一次,猪坚强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茱萸说,我叫茱萸。
猪坚强说,我问的是真名。
茱萸想了想,说名字只是一个外在的符号,它可以是任何一个,你可以叫我桌子、沙发;也可以叫我芝麻、黄豆;甚至你可以叫我白云、黑土,反正你记着,我是茱萸就对了。
猪坚强发过来一个苦笑的脸: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茱萸说,不想,我只认识猪坚强。
后来,每一次猪坚强在QQ上敲门,总换着不同的叫法,芝麻,开门吧。或者,白云,开门吧。或者,胡萝卜,开门吧。或者,沙发,开门吧。有一次猪坚强说,伟大的女皇陛下,开门吧。
茱萸乐不可支,免了,跪安吧。
猪坚强从不对茱萸隐瞒他过去和现在的女人,坦白情感上的困惑和贪婪,坦白对美好的向往和渴望,以及感情深处的暗涌和皱褶,他的率真和脆弱是一体的,他的强硬和激情是一体的,他不伪饰,也不张狂,不深不可测到保留数不清的阴暗秘密,也不浅薄到处处自揭伤疤扮演心碎和重情。
当茱萸意识到她对他有了更多的依赖和信任时,她突然对自己害怕起来。
这么多年来,茱萸安于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不抱怨不渴望只承受,但她知道,她内心有一处是陷落的、空洞的。也许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角落,但茱萸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不指望用外在的什么去填满,特别是当她明白得到什么的同时必得要失去什么,妄求什么的同时必得要带来伤害的时候。所以茱萸明白,人生路上找一个现实伴侣容易,而找一个现实和灵魂于一体并排结伴而行的人,却是一件极度奢侈的事,它应该属于自信坚强的人,热烈激情的人,精明积极的人,现实贪婪的人,而不属于大多数朴素的普通人。
所以大部分时间,她灵魂的花朵,独自在高处,在一个人的孤独里狂欢和消亡,在一个人的寂寞里自生自灭。她知道内心的故乡,在乌有之处,那里是虚妄的桃花源,四季如春,足以承载她丰盛的幻觉和梦想。而对生活和现实本身,她从不要求,从不奢望,她只是习惯了后退。
现在,他让她动摇了。
这隐秘的动荡渐渐打破了茱萸自我筑成的空中花园,带着令人炫目的光彩和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段时间茱萸也没意识到,自己联系李慕清竟然少了。
李慕清打来了电话,还好吗?忙些啥?
没啥。
每天做什么?
还是那些,上班,下班,上网,睡觉。
你不会网恋吧?
应该……不会吧。
什么叫应该不会?
我也不知道。茱萸实话实说。
那边李慕清突然动了怒,网上骗子很多,你不要那么天真!
茱萸说,知道了。
李慕清说,知道就好,就怕你忘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黄昏时分,茱萸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锦里路。路边种满了银杏树,深秋季节,満树金黄,风中飘着落叶,整条街道像油画里的场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沿路走过,红袖、采轩服装专卖店:烤红薯的摊子;奶制品批发店;水果超市;复印打印制图点;社区医院;花园茶楼;整条路上都弥漫着人间烟火味道。这一刻的茱萸,常常会恍惚。仿佛面对现实和网络两个世界交错般的恍惚。
主任突然打来电话,让茱萸赶到红色年代娱乐会所,上级领导到单位检查。这些事一般轮不到茱萸参与,但那天好几个中层干部都出差在外,主任只得拉上了茱萸。天冷了,黑得早,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茱萸没有带伞的习惯。雨越下越大,赶到红色年代的时候,茱萸的头发都淋湿了。
领导说茱萸迟到了,要罚酒,主任让茱萸坐到了领导身边。
喝醉了酒的领导握住了茱萸的手,茱萸很尴尬,脸上热辣辣地发胀。她挣了几次,挣不出来。领导握得更紧了,领导说,小手又凉又滑,你们主任不会怜香惜玉呀。
主任尴尬得在一边咳嗽。茱萸站也不是骂也不是,急得想哭。直到主任招呼了一个唱歌的服务小姐端了酒过来敬领导,茱萸才脱身去了洗手间。
很晚回家,茱萸满肚子委屈。给李慕清打电话,李慕清说,这是小事,没事,外面都这样。
茱萸说,怎么没事啊,你还是我老公吗?
李慕清说,那等我回来,收拾那个王八蛋。
茱萸说,别别,以后我工作都会没了。
李慕清说,那就别想了,睡吧。
茱萸睡不着,上网浏览,顺便开了QQ,顺便给猪坚强发了个笑脸。
过了一会儿,猪坚强的头像亮了,这么晚了,骚扰我不是?
茱萸说,心里烦,你还是不是我哥们?
猪坚强说,呀,拿着哥们的帽子压我了,做我压寨夫人还差不。
茱萸说正经一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猪坚强说,朱朱,外面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人,以后要学着机智一点,你早该找个借口什么的给推了。
茱萸说,以后你教教我,这些方面我真的不那么懂事。
猪坚强说,好,你当我是人间指南,精神导师,百度一下,包打听,包身工。
茱萸说,你一直都这么贫啊?
猪坚强说,朱朱,我巴不得你天天骚扰我呢,你不骚扰,我快睡不着觉了。
茱萸不敢说话。
猪坚强最后说,真的,我不骗你。
这段时间,茱萸天天失眠。夜里三点,她习惯性地醒过来,房间里的一切,衣柜、书架、台灯都处在一片阴影中,她想这么久了,她一直在阴影里。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脏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其实更加自知了,她渐渐不太明白更多的道理,也不想去真地明白什么。她知道自己处在了一个危险或者生长的路口,或者是一个覆盖着鲜花的陷阱或者仙境,她看清了一切或者其实什么也没看清。她只是听见了心里有一个小兽,在漫无边际的森里里漂泊徘徊了很久,一天一天长大,渐渐血肉丰满,却努力藏在一片退却之心的沼泽里。
感觉中,茱萸知道,和猪坚强的相遇是一个意外。有时候他会说很多话,有时候他什么也不说,说出来的话在空气中散了,没有说的话在静默中消融,渐渐沉淀进彼此的血液里。只有在他那儿,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伪装,就可以无限地接近。但在现实里,茱萸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那些人嘴里说的水性杨花的女人,无羞耻不自知,暧昧堕落,不知反悔。
现在,她没有资格前进,却也无法后退。
可是,一定有什么不对。爱其实是一个不断学习成长的过程,是一个充满了歧途和选择的过程。也许理想的爱最终是属于幻觉的,是一朵雪山顶上的雪莲花,洁白肃静,面对庸俗破碎的人生,你不能伸手去摘,那样你会毁灭它,那可是一种至美啊。
是不是这样呢?猪坚强,我一定会失去你,是不是这样呢?可是,我得到过你吗?此刻,我如此虚弱和困惑。

这个月,李慕清从遥远的地方回来了。
李慕清说,老婆,我想你了。
夜里的李慕清疯狂而体贴,将头靠在茱萸怀里,老婆,我们发财了。
他和他的朋友们将煤矿包装,卖给了一家上市公司,险些成水漂的投资现在全都翻了几倍回来。
茱萸没有说话,只是有点疲倦。
李慕清坐起来,你不高兴吗?
茱萸说,祝贺你啊。
李慕清有些不悦,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家。这么久了,吃了这么多苦……李慕清的声音有些哽塞。
茱萸叹了口气,默默揽过他的头,对不起,睡吧。
漆黑的夜里,茱萸从梦中醒来,身边是李慕清此起彼伏的呼吸音。窗外,有汽车呼啸而过,仿佛在梦中碾过。这一刻,她游离在梦里梦外,孤零零地飘来飘去。
茱萸慢慢地减少了上网,偶尔qq隐身上去,看着猪坚强的头像每天都亮着,以前他都是隐身在线。
他在等她。
茱萸的眼睛湿了。
论坛里,茱萸换了另一个名字前去浏览,猪坚强的帖子空前地多了起来,嬉笑怒骂,风花雪月,什么都有,一如他论坛里一贯不那么正经的形象。
猪坚强写了一个系列:西门庆写给林黛玉的情书。
……颦儿,现在流行玄幻,我正走在穿越的路上,想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浪子也有一颗倦鸟归林的心……爱你的西门庆。
茱萸病了,她知道自己病了。茱萸去小区的中医门诊看病,意外遇到了单位的林姐。林姐说,真羡慕你呀,老公对你那么好,我就命苦了,老公一直在外养着小三,很多年了。
茱萸说,林姐,你也别想太多啊。
  林姐说,现在的男人靠不住,你们家小李却是稀有品种。
茱萸说,也许每个人最终都是孤独的。
林姐说,我最恨出轨的人了,不要脸。
茱萸的脸腾地红了。
现在的她,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部分正以隔世的速度迅速地衰老。

猪坚强,现在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黄昏,我开车行使在高速路上,汽车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许巍的歌曲《我思念的城市>》:
  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 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 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 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 我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人群 感觉着你遥远的忧伤我的幻想
是的,我的幻想,我们曾经的幻想。现在我离开你已经一年了,现在的我不叫茱萸了,那个茱萸早已消失在茫茫的网络ID里,你只能从回忆里去打捞,仿佛打捞一场幻觉。而现在的你,有时候叫猪坚强,有时候叫着我不知道的另外的网名,我们已经从彼此的QQ上彻底消失了。网络的好处是,你可以像歌里的波斯猫,说出现就出现,说不见就不见,非常简单,容易操作。现在,我变成了另一个虚幻的ID,偶尔在所有你曾经到过的地方,寻找你的踪迹,我大多时候找不到你,你可能也找不到我,或者说茱萸了。偶尔从网络上看见你出没的身影,知道你在网上有了新的妹妹,你一如既往地写那些嬉笑怒骂的文字,深情款款的文字。我知道不是写给茱萸的,偶尔也看见你写忧伤彻骨的文字,我知道不会是因为茱萸,或者说不完全是了。那个连载的关于《西门庆写给林黛玉的情书》,我悄悄地收藏了。我的QQ上一直播放着小柯的《遥望>》。其实后来,应该叫做偷窥才对:
在你我相遇的地方 依然人来人往 依然有歌声在游荡 在你我相爱的地方 依然有人在唱 依然还是 年少无知的感伤。
每当看见你和新的妹妹们互动深情时,我总在心里深深地叹口气,微笑着对自己说,你呀,还是那个德行。你看,我们依然是互相了解,且理解深刻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茱萸,或者早已经忘了,但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你,我一直记得我们最后的聊天。
我说,我要走了。
你说着煽情的话,朱朱,你不许逃,你是祝英台,我愿意是梁山伯;你是朱丽叶,我愿意是罗密欧;你是潘金莲,我愿意是西门庆.。
我说,呸呸呸。
你说,那换个说法,你是狗尾巴花,我是狗尾巴草;你是母桌子,我是公桌子。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我如果没结婚,你愿意娶我吗?
你说,愿意!你离婚了,我依然愿意。
那一刻,我呆住了,我没有再说话,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一直流。我就这样一直坐在电脑前,看着你不断地呼唤,看着你不断地问我,在吗?在吗?直到你的头像暗了下去。
我一直在哭泣,直到天色晚了,直到屋子里一片漆黑。我一直在哭泣,那时候,我在心里说,我愿意,我愿意,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李慕清是这时候回家的。他看见了满屋子黑暗里哭泣的我,看见了聊天记录里煽情的你。他用我的QQ给你留了最后的话:我是她老公,你这个网络骗子!他将你从我的QQ里彻底删除了。第二天,我给你留了言。
你消失了。你再也没来找过我。你没有问过我后来怎么样,直到很久以后出现。你有了网上另外眉来眼去的妹妹,你早已开始对她说那些对我说过的话了。
后来,我也消失了,不是,是茱萸消失了。
后来李慕清问我,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做什么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结婚了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
是啊,猪坚强,原来我们有那么多不知道的现实的距离啊。可是,我需要知道那些吗?多美的幻觉啊,包括过程,包括承诺,都是写在水上的字,飘在风中的沙,都会无影无踪的。
可是,现在我偶尔也会想念你。
有时候我对着一朵刚开的栀子花,说,猪坚强,你看公的那一朵开得多煽情啊。
有时候我对着一朵天边的云,说,猪坚强,要下雨了,你也下班了吧。
有时候我对着我们院子里的小狗,说,猪坚强,你都不知道了,它叫布丁,我刚刚带它去打了预防针,它吓坏了。
有时候我对着地球仪,说,猪坚强,你说过想去流浪,现在,你在哪儿呢?
猪坚强,我们最终不是亲人,不是恋人,你只是代表了我姻缘中得以相逢的一个难存于世的灵魂。你以虚拟的方式到来和抵达,让我感受到自己在生命结构里的另一种存在。我曾经像一个女人那样丰盈茂盛起来。
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真的呢?什么是假的呢?
我不愿意用最现实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我依然相信所有存在过的美好和真诚,就像相信我内心的美和爱,相信那么短暂的一瞬,虽然它从未经受住现实的考验。
是的,它从未经受住现实的考验。
风路过的时候没能吹走 这个城市太厚的灰尘 多少次的雨水从来没有冲掉 你那沉重的忧伤 你的忧伤像我的绝望 那样漫长 我的忧伤像我的绝望 那么漫长
猪坚强,偶尔我也会想念你。
可是,你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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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3-10-6 19:13 |只看该作者
热烈祝贺,恭喜各位作者{:soso_e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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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3-10-6 19:18 |只看该作者
祝贺各位{: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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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3-10-6 19:18 |只看该作者
祝贺各位{: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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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3-10-6 19:18 |只看该作者
苏老板就是能挖出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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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3-10-6 19:19 |只看该作者
这是《石林》创刊以来从一个地方选稿最多的一次。当然,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六星大有作为,六星人民大有希望。
所有的六星朋友,干一个{:soso_e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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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3-10-6 19:45 |只看该作者
红粉 发表于 2013-10-6 19:11
我兄弟总算办了件善事
修桥铺路请神仙
善莫大焉

我一直在做好事,只是你装作没看见{: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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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3-10-6 19:45 |只看该作者
这里谨代表六星论坛管理组向叶子老师表示感谢,谢谢叶子老师的对六星版友文章推荐和提携!
希望以后合作愉快,同时也希望六星有更多的文章入选《石林》。
这里借楼祝贺上稿的文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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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3-10-6 19:47 |只看该作者
暮雪 发表于 2013-10-6 19:11
俺们这地咋这么多好字呢

六星的好作品多着呢{: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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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3-10-6 19:59 |只看该作者
恭贺上榜的朋友们,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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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3-10-6 20:18 |只看该作者
第一次上有稿酬的纸媒(另一次是《西南作家》,没稿酬,只有样刊),可把俺给激动死了。
这个值得纪念。{:soso_e113:}
感谢北斗六星网这个平台,感谢散文小说版的赛事,感谢叶子老师给俺这个“第一次”。最后再感谢下我的粉丝(这个有没有?)。。。。{:soso_e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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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3-10-6 20:26 |只看该作者
唐吉坷德 发表于 2013-10-6 20:18
第一次上有稿酬的纸媒(另一次是《西南作家》,没稿酬,只有样刊),可把俺给激动死了。
这个值得纪念。{: ...


粉丝啥的一定有,不过俺是羡慕嫉妒恨的路过。{:soso_e120:}

{:soso_e163:}{:soso_e163:}{:soso_e163:}花花祝贺,小青蛙继续加油!{:soso_e142:}{:soso_e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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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3-10-6 20:29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3-10-6 20:26
粉丝啥的一定有,不过俺是羡慕嫉妒恨的路过。

{:soso_e163 ...

俺又用新名字了。{:soso_e113:}
小青蛙——这个不错。就是有点小萌。{:soso_e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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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3-10-6 20:35 |只看该作者
紫叶 发表于 2013-10-6 19:18
苏老板就是能挖出人才~~

{:soso_e160:}{:soso_e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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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3-10-6 20:37 |只看该作者
马樱花 发表于 2013-10-6 19:45
这里谨代表六星论坛管理组向叶子老师表示感谢,谢谢叶子老师的对六星版友文章推荐和提携!
希望以后合作愉 ...

{:soso_e157:}有机会和你一起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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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3-10-6 20:37 |只看该作者
北方樵夫 发表于 2013-10-6 19:59
恭贺上榜的朋友们,干杯。

{:soso_e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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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3-10-6 20:38 |只看该作者
唐吉坷德 发表于 2013-10-6 20:18
第一次上有稿酬的纸媒(另一次是《西南作家》,没稿酬,只有样刊),可把俺给激动死了。
这个值得纪念。{: ...

我是你忠实的粉丝{:soso_e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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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3-10-6 20:40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3-10-6 20:26
粉丝啥的一定有,不过俺是羡慕嫉妒恨的路过。

{:soso_e163 ...

印像最深刻的照相机就是你手里这部——比脸大{:soso_e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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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3-10-6 20:41 |只看该作者
色妞妞 发表于 2013-10-6 20:32
感谢叶子老师。。。

妞妞太客气了{:soso_e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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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3-10-6 20:5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3-10-6 20:51 编辑
新石头上的叶子 发表于 2013-10-6 20:40
印像最深刻的照相机就是你手里这部——比脸大


叶子老师,俺刚学来一个词,叫“特效”。{:soso_e120:}
盼望有一天我的文字能给叶子老师留下印象。{:soso_e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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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3-10-6 20:57 |只看该作者
锦瑟 发表于 2013-10-6 20:50
叶子老师,俺刚学来一个词,叫“特效”。
盼望有一天我的文字能给叶子老师留下印象。{:s ...

哈哈,言重了,盼望不妥!观望就行{: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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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3-10-6 21:09 |只看该作者
老远闻到一股子腥味,原来是羊哥。
小日子给你请安{:soso_e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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