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水乡草木 长江沿岸的冬天,很冷。在没有空调取暖器的岁月,我们的童年时代,每到冬天,总有些自然界生长的植物,给我们带来温暖,让我们难以忘怀。 首先值得提及的是稻草。中秋一过,水乡的稻草就铺天盖地,场院里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小孩子爬上爬下,玩打仗、捉迷藏。那是个天然的儿童乐园,怎么疯玩都不会受伤。玩累了睡在稻草窝里,也不会受凉。冬天稻草堆朝阳的一面,总有狗儿躲进去晒太阳,水乡的狗儿不像城里的狗儿要穿衣裳,它们有世界上最温暖的窝。如果稻草被堆积在家里某个角落,必定用木条木板挡好,四四方方做出个床铺的样子。七八岁狗都嫌的孩子,跟大人睡在一起老是掀被子,干脆把他发配到草铺上去。那草铺软绵绵的,一睡中间就有个坑,睡相怎么不好的孩子都不会滚下床,暖和得夜里流汗。乡间所有的床铺都铺上厚厚的稻草,这天然的床垫,软和、环保,一次性消费,大方奢侈。 我父亲给我说过一个故事:一年兵荒马乱,村里人悉数逃跑。一个财主和老农走到一起。财主带着的是一袋黄金,老农带着的是一捆稻草。天降大雪,他们露宿荒野。老农用稻草一铺,躺下睡觉,财主抱着黄金不肯松手。第二天,抱着黄金的财主冻死了,老农继续上路,活了下来。听了这个故事,我惊叹于大自然对我们水乡人的恩赐:要是没有稻草,一个寒冷的冬天水乡人怎么能睡上一个温暖的觉? 水乡的芦花,到冬来白似雪,轻柔妖娆,款款低垂,摇曳在水乡的河里、荡里、沟里。我一直惊叹于芦苇的蜕变,从冰冷的河水、污浊的泥沙中汲取何种能量,孕育出芦花那样绵软的情怀?更为惊叹的是,水乡农人用一双巧手,编织出芦苇席、芦花鞋。我们称芦花鞋为“毛窝子”,冬天一切和“毛”有关的东东,就是想象中也透着绵软、温情、暖和。我们小孩子喜欢将芦花摘下,垫在鞋里,潮了再换,一点也不想吝啬。 水乡的所有植物,都在夏天葱茏地生长。也许因为水量丰沛的缘故,它们都有高大结实的秸秆,比如玉米、大豆,比如杂草。就是那些杂树吧,一到春天不知道生出多少枝桠来。我父亲,总在冬天把看着不满意的枝桠薅下来,砍短,码放在柴房里。所有这些,都会提供熊熊的热量,将食物煮热、煮沸、煮熟。一口热气腾腾的饭,是家对我们最温柔的呼唤。就是单单坐在灶门口烧火吧,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觉得那么平和安稳。那火还会照亮一张红彤彤的老母亲的脸,让踏着夜色归来的孩子加快脚步。你无法想象,曾经的乡间傍晚的氤氲里,多少个家庭在享受着炊烟带来的温暖! 水乡冬天那些温暖物事,正在离我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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