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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小人书 [复制链接]

井底蛙

主楼

发表于 2013-12-9 12:0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人过半百天过午，不知不觉间，人生已经踏上暮年的旅途了。
　　回望这几十年的生命路程，也会常常的拷问自己：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来自哪里，你要走向何处？什么样的经历和熏陶成就了自己的性格？是家庭？是学校？还是你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一时不能回答。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我热爱读书写字的习惯，甚至我的脾气秉性，都从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开始。
　　记得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邻居家玉芬姐姐就常常招呼我一起看小人书。那时候不认字，她就绊绊磕磕的读给我听，其实她也只是二年级的小学生，也认不得多少字。但是结合画面的故事，我们可以大概弄懂故事的梗概。她还给我看她的语文课本，如今回想起来，五六十年代的语文，图文并茂，故事生动有趣，那时候脑子也好使，玉芬姐姐背课文，半天没有记住，我却早就背的滚滚烂熟了。
　　记得最清楚的是短短的很有名的那几句：秋天来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变成“一”字，一会儿变成“人”字。配的是一幅秋叶飘零，大雁高飞的图画，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就爱上这样的简单的，但是富有韵味的文字了。
　　八岁那年，我上学了。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正巧是文革的开始。学校里停课闹革命，跟着大班的同学去游行拉练，去地主富农家里“造反”，开批斗会。上课也都是读“语录”，学文件。所谓的课本，也是粗劣的油印小册子，里面都是诸如：天上星，亮晶晶，我在大桥望北京……等等之类对领袖的颂歌，和语录选集等等，我一点也不喜欢。
　　那时候所有文革前出版的小人书和各类的文学作品，都被扣上“资产阶级大毒草”的帽子而遭禁。但同学们都在私底下偷偷地传阅那些“毒草”。但是，我们家当时没有小人书，只好蹭人家的。哪个同学有，就想办法跟人家套近乎，拉关系，千方百计的借来一阅。有个同学叫孙建国，他的爸妈都是公社粮管所的工作人员，比大多的乡下人家来说，他们家算是相当富裕的人家，建国的两个哥哥买了很多的小人书，我就腆着厚脸皮跟人家讨书看，记得有一次冒着雨在他家的门口足足等了一个钟头，那小子回家吃饭，把等在外面的我早忘记了。可是当手里捧到一本他从栅栏门里递出来的小人书时，被雨水浇成落汤鸡的打着寒颤的身子，立刻就回暖了，活泛起来了。
　　当时书店里卖的大多是“样板戏”和英雄人物之类的故事。我更喜欢的却是文革之前出的那些被人翻烂了的、甚至残破不全的旧本。比如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这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有意义的小画册。这三本画册不是用中国传统的线条构图，而是类似西洋画发的光影画法，显得很凝重、有冲击力。画中主人公比如慈祥善良的外祖母、胖胖的大厨，吝啬刻薄的外公、优雅知性的小女孩妈妈等等。那些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至今常常萦绕在记忆的荧屏上。此类画法的还有《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等等，当然线条画法的更多，很经典的就是三国、水浒、西游记等等名著的系列作品，每一套都堪称精品。
　　也不能光借人家的看啊，可是自己想买又没钱。我就跟一个同学趁别人午睡时去山上捕捉蝎子，那东西只是夏天午后才从石缝里爬出来，我们小心的扒开一块块碎石，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一个，在兴奋与紧张的心跳里，用橡皮筋和小木棍做成的夹子夹住，小心地放到准备好的小瓶里。
　　那一次一共捉了五只蝎子，去公社收购站卖了一毛一分钱。我们花了一毛钱买了一本小人书，剩下的一分钱买了一块水果糖，俩人二一添作五，从中间咬开分着吃了。但是第二次去捕捉蝎子时，他不小心让蝎子蜇了，疼的在地上打滚，杀猪一样的嚎，差一点没把我吓死，他的手肿的像个大馒头，从此再也不敢去捉蝎子了。
　　那本小人书名叫《金训华》，是一个上海知青在黑龙江洪水中抢救国家财产牺牲的故事。这是我有生以来买的第一本小人书。这本小书归我们俩所有，每人保管五天，可是有一天轮到我保管的时候，他拿来的是一本黑乎乎油脂麻花的东西，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原来是他妈妈在油炸果子的时候，他三岁的弟弟把这本小人书扔到油锅了。我怕会弄脏我的书本和书包，就不稀的保管了，尽管心里很不痛快。
　　从此，我就利用闲暇时想办法赚钱买书。开始是捡碎玻璃，去民兵射击打靶的山崖上挖子弹头，卖铜和铅。还跟伙伴们偷偷地跑到供销社仓库外的台阶上挖“狗屎铁”，那其实就是几年前“大跃进”“超英赶美”砸烂了家里的饭锅、铜盆等等的大炼钢铁运动中，由于高炉的温度达不到，好好的生铁练成了一块块砖头状的废铁，蜂窝式的铁疙瘩根本没办法使用，只能当成砌墙的材料。我们挖出来去买了，不过后来被人告发了，赃款被学校没收，回家还被爸妈狠狠收拾了一顿。
　　为了买书，我做过数不清的营生。秋天去收获过的土地上捡花生、瓜干卖到粮管所，去果业队复收人家遗漏下的白色扁豆卖给收购站，后来才知道这白扁豆原来是一味补气的中药，四毛钱一斤，当时已经不便宜了。赚的钱多了，家里的小人书也慢慢多了，也开始有人象几年前我去巴结人家一样，低三下四的跟我借书看，那种被人仰视着，趾高气扬的感觉相当不错。
　　勤工俭学也让我有一次发了一笔小财。那是升入初中的第一年放寒假的时候，村里小大寨修梯田，把各家零星座落的祖坟都平了，统一埋葬在划出的南山顶上瘠薄之地。所以当时山野天地间到处散落着空旷的坟茔和破败腐朽的棺材板子，先人的骨骸被装入蒲草编织袋里集体掩埋了。
　　那一年村里的窑场发生燃料荒，村里没钱买煤。不知道谁出的怪招儿，大喇叭里号召社员们去田里捡废弃的棺材板卖到窑场，一斤四分钱，等出窑卖了砖瓦就付款。上了岁数的人本来就对挖掘祖坟的事儿恨的牙根痒痒，骂村官们是断子绝孙的，又要人们拿老祖宗的棺木当燃料烧窑，没有人为了钱去做这缺德的事儿。可是我们这些孩子就管不了那么多，正好假期没事儿干，干脆就推手推车满山野地的去捡，每一趟负重一百多斤，就是四五块钱，一天竟然赚到二十块！整整一个星期，我跟弟弟挣了将近二百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可是一笔巨款啊！我们每个人留下十块钱，剩下的都上缴给爸妈，爸妈也真是大喜过望，妈妈烧了一大锅热水，把我俩按到木盆里好好的洗了个干净。说是洗去晦气；全家人过了一个有鱼有肉有鞭炮，每人都有条绒新衣服的好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人书已经不能满足我们的求知欲望了。很自然的就开始看大人书，尤其是在高中，为了看书，跟分管图书的赵干事搞好了关系，那两年中我几乎看遍了图书馆幸存下来的所有的中外文学书籍，当然那是后话，不在这里赘述。
　　如果说，看小人书让我了解世界增加了知识，填补了少年的求知欲，那么为了获得小人书所付出的劳动和艰辛，更让我懂得了劳动和收获所带来的乐趣，小人书里面的故事如同人生轨迹上的前车之鉴，他让我懂得做一个善良正直的，有责任感的人，让我在跋涉的苦痛中不放弃，不沉沦，做一个大写的人。
　　小人书有大学问，所有生于那个年代的人，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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