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宋诗 于 2013-12-9 20:13 编辑
再简单的事情,只要多问几个为什么,都会变的很复杂。
——题记
事情其实很简单——卖菜的摊主少收了我5毛钱。这是昨天发生的事。当然,最后我又把这5毛钱补给了他。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一样不少。
我为自己简洁的叙述沾沾自喜。回头又读了一遍,突然发现这竟是个漏洞百出,逻辑混乱的句子。让我先忽略掉标点的运用是否恰当,就文本而言,我断定这是个病句。
“卖菜的摊主少收了我5毛钱。”为什么要少收我5毛,而不是6毛?——好吧,这样的问句也许毫无意义。
事实上,我是在临屏敲打这些文字。这样一来我就有了思考提问的时间,同时也铺垫了我后面的这个动作,显得不那么唐突。我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然后慢慢地深沉而忧郁地把烟雾吐了出来。烟雾也配合地在空中四处缭绕,定眼一瞧,竟成了一串串青色的问号。嗯,这样的描写太过抽象了,终究不擅长抒情的句子,跳过吧,回到正题。他为什么要少收我5毛钱?看清楚,跟上面的问题不一样了。这次的重点不在5毛钱上,这样解释吧,他为什么要少收我钱?是他一开始就坚持少我5毛(在没有讨价还价的前提下,况且我也从不砍价。)?还是我没有钱了,刚好少了5毛?又或是在找零等条件限制下,于是他大方地少要了我5毛?前一种可能他是主动的,后两种可能则是被动的。是哪一种呢?
事实上,刚才的问题跟我的思维一样的简单。我相信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是第三种可能。我很确定地告诉你,没错,恭喜您,答对了。 也许我该给你详细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形?不要以为我刚才的提问是多此一举,你一定会觉得事情摆在那儿,把经过叙述出来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其实不然,我前面说过了,我的提问不是针对事件本身,而是针对我开篇简短叙述的语病问题。等一等,他既然少要我5毛钱,那我后来为什么又要把钱给他,而他又收了?
烟有点辣,只抽了半支就觉得喉咙干涩,嘴巴发苦。好吧,喝杯水先。哦,忘了说,我抽的是劣质香烟,5毛钱两支的那种。如果,这样还不能说明烟的劣质程度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两支烟连一个早餐的菜包都还换不到。喝了水,喉咙顿时好了很多。继续回到正题上吧。
忽然想到摊主当时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天啊,开始的时候我居然怎么就给忘了。他说,先欠我,下次再给。说这话的时候,他把我递给他的那张50元的大钞递还给我,同时把我手里仅有的几块零钱拿了过去。接着招呼其他的顾客,始终没有看他装钱的袋子里有没有零钱,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这个动作很重要,是我在开头里没有提到的,我后来反复地思考,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动作呢——既不看我也不看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根本就没把这5毛钱放在心上,所以他不用记住我的长相,当然也不怕我赖账不给?
是这样吗?我把目光从泛白的屏幕移动到漆红木桌的一个玻璃瓶子上。瓶子原来是装什么的,我已经忘了,就算没忘,但那也与本文无关。我现在看见的却是装了大半瓶子的硬币。 按面值来分,有一毛,五毛和一元三种。其中一毛的很少,仅记得的就上个月发工资老板娘给了五个,凑一块刚好五毛,再加上一个面相不好满是污渍的五毛硬币就是一块了。这是我工资里的零头,至于怎么来,也许是加班,也许是迟到扣下来的,谁知道呢,加班不多,却也偶尔加加,迟到这么光荣的事,了解了解就得了,我自不必细说。我当时有过表示抗议,给两五毛我啥也不说了,居然一毛的都来了。老板娘表示要不你给我儿子试试,看看他们要不要。我良久无语。我并没有收集硬币的癖好,这些都是平时买东西找零的证据,可惜我已经分辨不清它们每一个的来历。我之所以用瓶子把它们装在一起,无异于人们把不用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一样。这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两者的价值是不等同的,但我又不喜欢把它们装在口袋到处乱跑,口袋的空间是有限的,手机,香烟,火机,钱包……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像袋鼠一样多长出一个袋子来。就算装在口袋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逃跑了。于是它们就只能呆在瓶子或是别的器物里。
我并没有跑题,看到这个瓶子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深刻地理解到了摊主当时的心情。不就五毛钱嘛,能买些什么东西呢,给小孩都还嫌少呢。这年代经济腾飞,物价猛涨,再也不是当年五毛钱就能吃顿大餐的年代了。不放在心上,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想法是当今社会发展的产物。我就经常碰到这样的事,在交易过程中,如果有以毛为单位的金额出现,通常都四舍五入,谁也不会在意。比如买菜的时候,两块三,人家收你两块,三毛直接不要了。买水果的时候,七块四,人家只要七块。再大一点,买件衣服,一百二十八,只收一百二十。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为什么单就这五毛钱来说事呢?为什么不是衣服的八块,也不是水果的四毛?
我可以再抽支烟吗?事实上,我已经抽上了,屋里没有别人,我不需要申请或是询问。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我没有时间去计算这吧嗒吧嗒的两口到底抽掉了这支价值两毛五分的香烟的几分之一,尽管它们可以和那些我不屑于带在身边的玻璃瓶里的硬币等同起来。对,我想起来了。是一句话,一句摊主说过的话,让我对这五毛钱格外的在意。如果不是那句话,我相信这件事情就会跟很多件类似的水果衣服的事情被我抛出脑后,然后心安理得地拿着自己买好的菜,转身离开,再也不会提及。
摊主说,先欠我,下次再给。
他为什么不像其他的那些人那样,干脆说,五毛就算了,收你多少多少。
我不是摊主,所以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我情愿相信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哪怕摊主只是随口偶然的一说。至少在当时,我是颇为感动的,不然我也不会笨到把钱换零又给他送了回去。
信任是种多么匮乏的东西。前不久貌似看过一篇报道,大致说的是某人开了家“诚信餐馆”。没有服务员,没有收银员,没有监控器。自己拿碗,自己装菜,自己掏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你认为这顿饭值多少就给多少。刚看到这报道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看完报道后我才明白,整篇报道只不过是餐馆的老板在大倒苦水。结果可想而知,餐馆连连亏损。事实证明,诚信真的是件稀罕物。这也是我为什么听到摊主那句话后不禁心潮澎湃的原因。其实一个人的感动值是很低的,也许只要五毛钱就够了。其实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我提着菜,就像是提着自己的心脏一样,也许还有人格。它们就像菜一样在塑料薄膜的袋子里左右摇摆。我一旦认定摊主的行为是对我的信任,那么后面找零还钱的事也就理所当然和顺理成章。只是有一点让我颇感意外和略微失落,那已经是我把钱还给摊主以后的事了。
我是一个穷人,这是无可争论的事实。在前面的段落里有很多句子可以证明。比如两毛五分钱一支的香烟,再比如豪不起眼的玻璃瓶子。五毛钱于我而言虽不能买房买车,虽不能娶妻生子,至少可以解决我一个小时内的烟瘾问题。你知道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转身就离开菜场的。管他娘的什么狗屁诚信,诚信能卖多少钱一斤?这样的纠结只是一闪而过。原谅我故意遗漏了一个细节,是我大脑神经末梢突然的抽筋而引发的后果,直接的表现就是我突然想到这五毛钱如果是伍十、伍佰会怎样。只是最后没有成立。 为什么没成立,我想摊主比我更清楚。五毛钱就是五毛钱。
先说说我把五毛钱还给摊主的事吧。他当时的表情很是诧异,一句话也没说,估计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我略微得意,从那双诧异的眼神里我仿佛看到自己一下子高大了很多。只是一瞬间,我的高大马上就变成了一个矮子。是的,他的诧异也只是一瞬间,进而就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那画面就像是播放影片时暂停和快进之间的切换,定格的场景马上就换成了他不知所措的忙碌。我僵硬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现在是北京时间,2013年12月9日的晚上7点34分。已经是冬天了,我很怕冷,敲击键盘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手指的冰凉,这不是最可怕的,更让我恐惧的是每年冬天都和我如影随形的冻疮,我不知道你长没长过,我只能说,那滋味真他娘的难受。所以我不打算再想,也不打算再写了。剩下的时间,烧壶开水烫烫脚,然后钻进被窝看部电影。或许可以抽点时间考虑考虑是不是该从瓶子里拿几个硬币去买支冻疮膏。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的钱包和口袋里空空如也,昨天买菜剩下的五十元,也给停机几天的手机充了话费。
回头想了想,我不能用上面的段落作为结尾,不然就真的离题太远,不能前后呼应了。于是,我决定再坚持两分钟敲下后面的这段话。
“事情其实很简单——卖菜的摊主少收了我5毛钱。这是昨天发生的事。当然,最后我又把这5毛钱补给了他。”
——我反复地读着开头的这句话,最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句话最大的问题竟然是在一个“他”字,因为卖菜的摊主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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