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口,城墙之上 再次站立在这边塞城墙之上的,不只是一两个人,我们在绝尘而去的车轮下,找寻着曾经金戈铁马里的枕戈待旦。而鹰鹞全然不在乎这些,它只知道全身心地热爱这片边塞的蓝天和白云,在苍茫和辽阔里盘旋着属于它的世界。 七月的雨季,把右玉撩拨的越发苍翠。风,一吹就是几千年,它毫不吝啬送出杀虎口日积月累的微细变化。这时候,无论向北观望蒙古包,还是面南寻觅右卫镇的炊烟,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关隘前,康熙大帝的铜像在这里身披铠甲提缰执鞭,已经很多年了,不知疲倦。从杀胡口到杀虎口,从枪杆子到笔杆子,生息出深谋远虑之后边塞久长的安宁和繁荣,晋商,从政治家一个字微妙的变换里崛起。 而对于一个女人,似乎更热衷关心女人的命运。那个在汉王朝从杀胡口走出去做了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的女人王昭君,在出口的刹那,是否曾回首眺望长安渺渺音讯?是否曾弹响过一曲琵琶的离愁别绪?大漠征驼啊,在悠长的胡琴里摇响驼铃声声,谁,在历史里描摹着绝代红颜的泪珠? 似乎,一切都过去太久远了。而并不久远的西口古道,一直在草丛深处述说着一群又一群走西口人的花花泪流。乱石与黄土不忍人间烟火的艰辛,它们一直蛰伏在这里,安心做着乱石和黄土。 盛夏的边塞,郁郁葱葱,槐柳和酸柳柳无边无际地蔓延在视野里,一路奔跑,遮掩着仓头河浑浊的奔流。 我们继续想象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征人,白骨,谈论着和这些词汇相关的边塞故事。有人说到故地重游,沉默的七月突然显露无限温情。今夜,不知谁的梦里,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将头枕明月,唱起阿哥阿妹的歌。 右卫镇,遭遇汗血宝马 这是一处偌大的公园,专供养汗血宝马之用。 雨季里,青草丛生,郁郁葱葱。仿佛一种生命专为另外一种生命而诞生。 水塘里,一只鹤在鸣叫,让人突然不知天上人间的感觉。鹤是自由的,遗世独立里保持着它经年累月的孤独。 马,不在草原之上,它在马厩里。 马,不能在马厩里自由活动,它在和马桩较量着不变的距离,一根短短的绳子如同如来佛陀的手指。 先是一只眼,望过来,穿透浮世的肉身。愤怒?羡慕?祈求?又突然关闭,睁开,闪过柔柔的光芒,一滴泪从它红色的眼结膜溢出。 头探出来。它开始注意另外一拨走过来的人。又一轮的情感从眼眸送出去。 高大,孔武。红红的鬃,威风凛凛,绸缎般的皮毛,光滑,温润。四蹄着力,似乎欲要腾空而起,飞升云端。 一匹汗血宝马在马厩里。 十匹汗血宝马在马厩里。 许许多多的汗血宝马在马厩里。 孤独,隔世。 一匹失去草原的汗血宝马还是汗血宝马吗? 一匹失去自由的汗血宝马还是汗血宝马吗? 没有嘶叫,没有狂怒,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地徘徊在马厩里,徘徊在马桩旁。 一定有一片广袤的草原在等待,一定有一位骑士正从尘世里走来。 一定将有卷起千堆雪的奔腾,一定将有万马撕鸣的壮观,有云无边无际的舒展。 七月的边塞,我不是征人。 我走过,走过一匹走过无数匹汗血宝马的眼眸。 康熙大营:夜宴 仿佛康熙大帝西征凯旋回归的途中,仿佛置身繁星满天的旷野。白色的蒙古包,圆圆的,一个,两个,许多许多个。 一个个游人,就是尊贵无上的将士,正在一个个蒙古包分批接受康熙大帝御赐的美食。 烤全羊,披红挂彩,像刚刚臣服的异域之民,献媚的香味包抄了整个蒙古包。 它乖巧地卧于餐桌之上。 有草原长调响起。歌声穿透夜空的嘹亮。草原在虚无中展开—— 草尖上跳动起晶莹的珠露;有马匹成群结队,趟过浅浅的河;洁白的羊群静静地,咬住山坡的光阴。 颤动,颤动。 草原长调撩拨过每一个将士的情怀,安静一如瞬间花蕾的绽放。 烛照的温暖划过眼帘,蒙古包内,如梦的烤全羊仪式缓缓结束。 躬身,双手呈上哈达最圣洁的热忱。 尊贵,是大碗喝下蒙古烈酒最豪爽的表达。 迷醉的不止是一个征人啊。大口吃肉,吃下一路的风餐露宿;大口喝酒,喝下骨肉里血液的沸腾。 蒙古包外,篝火熊熊点燃夜空的明亮。 将士喝足美酒,将士吃足美食。笑容可掬,三五成群,从蒙古包奔向篝火。 有人在高歌,更多的征人在手拉手载歌载舞。 整个康熙大营在欢乐里沸腾。 夏日游人,在边塞忘记了归途。 向着夜的纵深悄然划去。 玉林书画院:寻雨 夜,在寂谧之处划进。 夜色里的玉林书画院,依然保持着它鹤一般与众不同的优雅。七月,正是黄花怒放的时节,浓郁的花香在潮湿的夜风里不断突袭。 木制楼梯之上响起的脚步声,有着古典的质感,仿佛有狐自深山来,探访犹在悬梁刺股挑灯夜读的书生。和故事不同的是,房间里并没有藏匿书生,深山来的不是狐,只是一个到右卫镇游玩写诗的女子。 此刻,万神都已安歇。 她安歇。 玉林书画院安歇。 俄顷,有风拔地而起,骤然穿过静谧的缝隙,伸手不停地敲打窗户。 夜,只剩下风。 风似乎不甘寂寞,在片刻之后呼唤来雷电作伴。 风声大作,电闪雷鸣,玉林书画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她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雷电之后的故事。而雷电却顽强地抢占着天空的幕布,迟迟不愿退出舞台。 在热热闹闹的凌晨,她入睡了,夜,终究是没有将她期待的沙沙雨声送入耳鼓。 东方的天空,很快送来了晨光。 楼下有书生在窃窃私语夜来风雨声。 她赤足冲出朦胧睡意,探看花落知多少之时,却见一切如旧—— 盛开的黄花依然灿烂在花圃里,干干净净的板石地面,不曾有雨来过的足迹。 而湿漉漉的雕花栏杆,疑惑地站在画房之外,三两书生正在提笔留言品评。 试问,夜曾有雨?知否?知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