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莫离 于 2010-12-16 12:16 编辑
一生之火
邂逅她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 他还是一个画家,来她的小镇采风,瞥见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子在自家的作坊里娴熟地旋着手中的瓷泥,少顷,一只细润的梅瓶脱颖而出,不染一色却雅致到了极点,与这长发挽起青花布裙束腰的女子神似极了。 征得她的同意,他跃跃欲试,取一块瓷泥团来团去,歪歪扭扭地总是不像样子,她冲着他的拙态开怀大笑,清脆如铃的笑声一下子敲响了他的心钟…… 磨磨蹭蹭地他居然在这里耽搁了数日才离开,除了捏出一件有了点模样的玉壶春瓶烧好,他还亲手在上面画了一幅春晓图,只是等到再次烧制出来,春晓图模糊成朦朦胧胧的一片了。 他有点懊恼,她善意地安慰他:朦胧的更是一种美,美在心底!他把她的话记在了心底,也把她的一颦一笑记在了心底。 后来,他频频制造机会来她的小镇,与她一起捏制烧制那些瓶瓶罐罐。他是有天赋的,一个画家的敏锐使得他与她合作做好的物件常常成为抢手货,她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无限敬仰与崇拜。 男人也许永远不懂一个女子对他的尊重,那是跨越情欲之上的热爱,偶像一般烙印下来,恭恭敬敬地让男人错觉成某一种默许…… 他开始灼热地燃烧,以期收获她的柔情缱绻,却是所有细软的瓷泥经由火的历炼都会更加固化,他忘记她是个制瓷的女子了,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待他豁然明白这些道理之时,她几乎要选择逃避他了。她应允他一起烧制最后一只瓷瓶,她新做的,还是梅瓶,素胎低调,上了浅浅的青釉。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入炉,他看到了炉中的熊熊烈火,瞬间的迷惑,他以为那瓶子可能化为灰烬,他痛了,急切地阻拦。她笑,淡然而平静地示意他耐心等待,结果出来,他大吃一惊,原本均匀上着青釉的釉面四下里变幻开来,瓶颈上下结满了大小不一的梅花。 她告诉他,这就叫结晶釉,烈火不会毁掉任一款瓷胎,炉温的变化常常造就无上妙品,留作纪念吧! 无上妙品,无上妙品。他念叨,回想一把土的变化,赋予它水,它会凝结,赋予它火,它依然会凝结,只是凝结的程度不同。谁说水火不容,一个瓷瓶的形成不恰恰是水火相容后的结果吗?…… 他懂她了,胸膛里前一刻的烈火慢慢幻化成下一刻里的碧水,脉脉含情地抱起那只天青色结晶釉的梅瓶,挥泪走出了小镇。 她又如何不牵恋他的英姿飒爽才情诗意呢?!只是,在她心里,每一只瓶子都是一个女人的化身,她不忍打碎他家里的瓶子,她知道一只瓶子的形成经过了多少煎熬与历炼。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聪慧到了极致的女子?!成全了别人的瓶子,也造就了男人心中的无上妙品,想是他会用一生的念想将她铭记,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