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简单故事 于 2014-4-26 11:35 编辑
当人们都吃过晚饭的时候，鲁二灶孔上的篝火才燃起来。于是，桥孔下便亮出一片昏暗的光。
鲁二的灶，只算一个挖在地上的坑，搭上炉桥，支着三根铁棍子。鲁二在这炉灶上一烧便是十九个年头。
篝火燃起来，桥下便暴露出一片惨淡的景色。一些堆积的木头、废铁和塑料瓶，都在那张搭建的小床四周散落着。看这个情形，估计明天鲁二就会叫收破难的把它们全都收走。
鲁二手头换得的小钱，足够让鲁二买一些米油酱醋，待它们吃完的后，鲁二床边又堆积起了一些新的破烂。
篝火大了，三根铁棍下吊着的锅开始冒出热气，飘出鱼香。炉桥边还放着一口小锅，是鲁二蒸的米饭。
每天鲁二都在看不见太阳的时候收工，然后做饭。鲁二的锅里常会有鱼，今天就烧了两条红眼棒，听说这是嘉陵江上特产，鱼味道鲜美，且富有营养。
鲁二不是每天都能捞上这种鱼，这种鱼须要碰运气，还有就是打渔人家漏网后被鲁二捡着的。
鲁二在江岸十几里的水路里上忙活着，捡那些被人扔掉的破难和被江水冲来的木头，这些东西都可以换成钱。鲁二一边为了生活捡破烂，一边把这一带江岸的塑料瓶废铁和杂物收拾干净，维系着自己的生活。有小朋友叫他鲁大爷，有轻年人叫他犀利哥，但更多的人叫他疯子鲁。但鲁二不打人骂人，更不与人说话，也不回答人的提问。所以，疯子鲁只是背后人叫的。鲁二不说话，因为他的内心只有宁静。
我不见鲁二已有一些日子。
腊月初八的夜晚，吃过腊八粥，我忽然想起了鲁二，他还在那吗？于是，我决定到江边看他，因为我听人说过，每到节日的时候，他的母亲会来，给他拿些吃的和穿的。
我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堆熟悉的篝火，但我也只是看着。在那堆篝火旁，有个老人，篝火的光映着她银白的头发。我想这可能就是鲁二妈吧。我见她和鲁二说话，但时间不长，就离开了。
我好奇的赶上老人，见老人脸上满是慈祥和无助。那是？老人答：我儿。然后老人哎的叹了下气。我没再问，看着老人蹒跚的移过一条黑色的马路。
腊月八，吃腊八。
冷天里，江风不疾不徐的吹着，我想鲁二妈的心像腊月天样寒吧。
我再回到桥下，还是远远的看着，并不想与他说话，我只是看，我在他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我过去曾和他有过说话，但他都显得很烦，更不愿答话，我想他烦人去打搅他的。所以，这次我也只是看着，看着他和四周的景象。江水在脚下，被篝火映出一片清冷的光。
鲁二收拾完锅碗，把母亲拿的东西放进木堆下的小屋里，便睡觉了。这个所谓的小屋，也就只是一张床铺罢了，但可以睡下鲁二。
一些大块的木头挡在床的北面，把北方吹来的冷风挡开，桥下便回旋出一些滞留的气，让夜晚少些寒凉。那小屋的铺上有厚厚的草垫，被子也很严实，不至于让鲁二在深冬着凉。这十多年来，鲁二就这样睡觉，我也不见鲁二病过，也许鲁二病了，无人知晓，便不知道鲁二真的病了。清晨只要见鲁二仍然划着小船在江上走，人们就知道鲁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听人说以前过节的时候是两位老人来看鲁二，后来就一个了，那一个定然是鲁二爹，他爹病了还是离开了，也不知道，好多年都没来了。鲁二心中怎么想？
鲁二妈看来也八十多了。哪一天，鲁二妈也不能来了，鲁二有感伤吗？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想鲁二一定是有的，只是那感伤，我们不变察觉。但鲁二母亲的感伤一定是浓浓的，直到不能感伤为止。
感伤的一边是茫然，一边是苦楚。
鲁二十多年来，对自己的这种生活也许并无多大感触，而为他这种生活知痛的母亲。那声叹，包含多少无助。鲁二只是不知，如果鲁二知道，鲁二便不是疯子鲁了。
鲁二前年多了两条小船，是一户打渔人家改行送了他的。一条小一点是没敞篷的，一条大一点是有敞篷的。有篷布的便用来睡觉，敞篷的便用来打渔。
江面涨水的时候鲁二就从陆地搬到船上来，那条敞篷的小船，鲁二还用来在江面捞木头。
现在鲁二有了桥下和水上两个家，鲁二的劳动也开始从陆地向江上转移，或陆地江上兼顾着。
听说鲁二的父母是教师，鲁二也曾读过大学，在大学里还是校草级人物，足球场上的王子。鲁二有一只迷人的阴沟鼻，国字脸，横练的肌肉，陆战队员的身板，比犀利哥还犀利。想当年，必是万人迷。然而，鲁二最终到了桥下。
鲁二为什么到桥下，是哪一年，哪一天的事，没人知道，总之他就来了。
我想他定是在一个突然异常的时候来的，而那个异常的时候便一直持续到今天。可以宽慰的是，鲁二什么都忘记了，不，是已然的忘记了。那些过往的事，已与他剥离，甚至，是用一切方式都不能回复的剥离。
鲁二有正常人的劳作手段，在这里久了，当然也残留了流浪汉本色。那双海军陆战队鞋配上一件黄中带黑的军棉衣，走在江岸，头发被江风吹得翻卷，又像金庸笔下的一个大侠，那顶篾编草帽，看来酷酷的。有人说他50了，有人说他60了。他都不作声，显得高深莫测，那蓬乱的头发上却没见一丝白发，他是这样的鲁二。
夏季来临的时候，那身古铜色的皮肤让人着迷，不时有女人窃窃窥看。但鲁二浑然的目空着一切。
嘉陵江大桥，像个少妇，横卧在江的东西。那些桥上新安的灯，像少妇身上华丽的饰物，凸显出一些虚无的繁华，在夜晚闪出迷醉的光彩。
鲁二只在他的桥下一带活动，绝不去拦江大堤，越过那条让人诱惑的黑色马路。马路的那边，便是城市。
城市的灯红酒绿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浮华，一些人为编织的梦境便在浮华中腐蚀着人的魂灵。所以，鲁二害怕走过那条马路，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十多年一直如此。
鲁二妈盼鲁二回去，重新变成城市人。她不知道鲁二怎么了。鲁二妈跟所有人的感觉一样，鲁二为啥就疯了？
祸兮福兮。
只有鲁二自己知道，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这样的安排，细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好。反之，如果鲁二正常了，他只不过成为这座城市里浮躁人群中的一个。他这样不知苦，不知痴，不知朋，不知亲，不知过去，不知现在，不知未来，不知博客，不知传言，不知欲望，不知美色，不知仇怨，不知伤痛，不知疾病，难道不是一种高境界吗？
太阳初升的时候，鲁二划着小船，冲开还没散去的晨雾，驶向远边，不时惊起一些水上的野鸭噗噗的飞闪。那些绿洲上的芦苇在阳光下泛出金黄，裸露出一片潮湿的沙滩，沿小岛弯出一条洁白的弧来。
鲁二走上岛，把昨晚布下的鱼笼子拉起来，捉出里面还在爬行和跳跃的螃蟹鱼虾。到中午时分，鲁二从江心划回桥下。有时满载而归，有时一无所获，他都会准时吃饭，然后又沿江边捡那些可以换钱的破烂，到下午五时，再上船，寻一些漏网的鱼，直到太阳落山。
听人说十多年来，鲁二救过许多人命。有不会水的，有不慎掉下河的，有跳江自杀的。鲁二把人捞上来后，也不说话，像从江里捞起一根木头，然后放在岸上又走开了。也有他没捞上来的，他回自言自语的说，没捞上来你莫怪我，捞上来你莫谢我，鲁二就是这样的人。
鲁二的人好像已不在现实。他和江岸的石头、沙滩、水草、芦苇、野鸭、白露、溶为一体；他和江水、雾霾、河风、空气、阳光、夜下的蛐蛐和鸣虫，以及风起的沙沙声，溶为一体。
当这座城市的楼房、汽车，都变得黯然，浮华变成浮躁。鲁二的世界，却依然鲜活着，朴实着，生动着，每天的太阳都会照着鲁二新的生活，同日月一起一落。
鲁二因为自己的劳作而不向人索取，正如他身边的自然和自然界的一切不会索取一样，鲁二已然成了桥孔下的一个新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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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4-2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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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6 1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