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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公商量蒸一大锅馒头。家中现有的蒸锅太小,老公自告奋勇去旧房搬回公婆住那儿时常用的大锅。这锅肚量可大,20多个拳头大的馒头坯,分成上下两屉,全都摆下了。
馒头蒸好,待揭锅的一瞬像在等待魔术师点石成金。蒸腾的水汽散去,白胖暄软的馒头在两层屉上挤得水泄不通。“要不爸他们一直用这锅呢,到底这锅好用!”老公双眼发亮,边不顾烫地徒手往外捡馒头,边又说起这口锅的来历,说公公当年如何去买来铝材找人铸造,如何跟人家说:我想着将来儿子闺女成家了一家给一个……
这口锅确曾在我们婚后就用上了,还随着我们迁移到了上海。然而有段时间,因它太过厚重沉实,搬上搬下的不够轻便,其实最主要的是因我们太忙,没时间操持做面食而被搁置了起来。直到公婆来了。小孩又爱吃包子馒头。这让喜做面食的公公有了大施拳脚的动力。这口锅于是又被搬了出来,且为他专用,一用就是多年。
如今,锅盖中央,公公自己装上去的圆把手上带着一道经年的裂痕。想起公公多少次地把这锅盖盖上、掀起,我脑中又浮起那个画面——周末晚饭前,蒸气氤氲中,公公从这锅里往外捡着热腾腾的包子……
我家阳台上有只专门晒袜子手帕的圆环形晾衣架,那是公公花了数天时间,一点点将细铜管敲打折弯,焊成圆环,打上孔,用细铁丝穿进去,再串上一只只刷了清漆的竹夹后制成的。公公看着完工后的作品很是得意,哗啷啷地晃晃衣架说:“这可是‘万年牢’啊。”他一做就是两个。10多年过去了,听说小姑子家的那只“万年牢”也还用得好好的。
天气渐寒将添厚被时,在橱柜里翻腾,不经意翻出那条碎花的棉被来,一看那间隔均匀得像是列队兵士一般的针脚,就知道这定是公公缝就的。公公年轻时当过汽车兵,会修汽车,练出了一双巧手。除了要出力气、使巧劲的活,他还捏得起针线,缝被子钉扣子,甚至连小家伙的书包带绽了线,都会被他抢去,戴上老花镜就缀上线去,根本不让我操半点心。
我们的家中,像这般能让我们联想起公公的物事,无处不在:筷子笼里是他亲手打磨出来的竹片,包饺子用来舀馅,甚为轻便称手; 锅铲上的木把是他装上去的,炒菜时绝不会烫手;已经长直了的玉树枝干上,至今缠着当初公公为其矫形用的布条……
于是现在我们常常在包饺子、蒸包子的时候;在给阳台上公公种下的绿叶红花浇水施肥的时候;在学着像公公那样严格地按着时令季节,做应时饭食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提起公公,这样提起他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平静安然,好像三年前已经离世的他,还依然在我们身边一样。
那些物事上留有他的气息。他以这样的方式活在世上,满意地看我们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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