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卧龙 于 2014-5-11 23:48 编辑
三月风筝飘呀飘(中篇小说 ) 新石头上的叶子 题记:这是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如果单凭想象,再大胆的人也不敢把它想象成这样······
爸爸死的那天,天气十分的好,太阳光明晃晃的照在院子里。八岁的哥哥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他拎着那只蝴蝶形风筝围着桃树跑来跑去地转圈子,那棵桃树静静的,象一个沉默的长辈。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天天被父亲的呻吟声追逐着,特别是在夜里,很难睡上一个安宁的觉,于是便觉得爸爸很烦,心里埋怨道,哎呀,能忍就忍着点,一个大男人,整天哼哼唧唧的,有点不象话了。大部分时候是盼望能有一位神医把爸爸的病给治好,这样我就可以睡安稳觉了。 然而没有什么神医。自从爸爸从医院里转回家,先后来过三个草药医生。他们来的时候信心十足,口气也很牛皮,他们对各方面都变得很脆弱的妈妈说:“这种病不成问题,能治!”见妈妈有些迷惑的样子,他们加强语气说:“不信?不信你去下村问问,下村的王大麻子你总该认识吧?三年前得的那场肝癌,远近闻名啊,肝复水把肚子胀得汽球似的,十多天没有吃进一颗饭,棺材都用沥青炼好了,正象老话说的,人都到了鬼门关了,结果怎么样?治好了,谁治好的?我治好的。”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药不算贵,一付那么神乎其神的药才收十元钱,跟医院的昴贵治疗费相比,简值是占人家的便宜了,所以妈妈每人的药都买,用她的话说,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时候我和哥哥天天煎药。那些药的成份大同小导的,都是一些树皮、杂草、干果之类。味道更是一模一样 的,又苦又涩,我闻着就会干呕。妈妈把我们煎好的药端到爸爸面前,然后用一只手托起枯柴似的爸爸。爸爸象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把嘴闭得死死的,妈妈说尽了好话他才勉勉强强地把嘴张开,然而药液还没流到肚里,爸爸便哇地一声全吐出来了。妈妈用卫生纸把爸爸嘴边和脖子上的药液揩干净,然后用无助的眼光看差我们,我们也用无助的眼光看着她。 妈妈就象一只陀螺,尽管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她仍然忙不过来,因为除了要料理爸爸,外面还有四亩田和五亩地,圈里还有一匹马和两头猪等着她侍弄。所以当爸爸咽气时,妈妈竟然没有掉眼泪。我不知道她是忙不过来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哥哥没有流眼泪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哭,因为我很想睡一个安稳觉,就是这么简单。 办完爸爸的后事,妈妈一本正经地对我和哥哥说,以后你们要象大人一样,好多事都要自已干了。我觉得妈妈的话是多余的,在爸爸哼哼唧唧的日子里,连我都学会了喂猪、做饭;至于哥哥,如果有一副小一点的水桶,他连挑水都可以做了。哥哥这个人寡言少语的,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他的身体总是那么单薄,不过倒是很结实的。哥哥最喜欢的事就是做风筝和放风筝,哥哥的风筝放得非常的好,那怕空中一点风都没有他照样能把风筝放飞到天上,这一点让我佩服得不得了.
我十三岁的时候,从镜子里我也看得出来,我长得还算不错,发育得也很好,甚至可以用一下“丰满”这个词的。 当时我已经没有上学了,不只是因为家里穷,主要是因为我读不进去。哥哥也是一样的,哥哥比我还笨一些,我好歹还读完了五年级,他连四年级都没有读完就回家修理地球了。 妈妈仍然很忙碌,因为有哥哥和我帮忙,家里的事相对少了一些,于是妈妈就经常抽时间到县城打打零工。在收种季节,农村里有很多象妈妈那样的人,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而涌向县城,他们帮城里人插秧、收稻、碾蚤豆等等,一天能收入二三十元,主家还供吃饭,到了晚上,找一家两三元一晚的旅社住下。对那些乡下人来说,这是一种很不错的活法。 有一天,妈妈从县城带回来一个男子,那个人精精瘦瘦的。他一进门就把眼睛烙在我身上,久久不愿移开。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爸爸死的时候我都没害怕过,他只是看了我那么一会儿,我就怕他了。当时二姨也在我家,妈妈介绍说:“他叫江云波,昭通那边的人,我们是在一起打工时认识的,他还没有妻室,他愿意帮我拉扯这个家,我也愿意让他拉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妈妈说这些的时候就象一个小女孩一样脸上飞满红霞。江云波的眼睛从我身子上移动到二姨身子上,并停在那儿不动了,他顺着妈妈的话连声说:“是的,是的。” 二姨一把扯起妈妈的手,拉着妈妈走进了房间,我也跟了进去。二姨把门抵死,瞪了妈妈一眼说,你真的决定嫁给他?妈妈说是啊。二姨不甘心,又说,你真的了解他?妈妈有些生气了,她看了一眼我,压着嗓门说,什么叫了解呀!你以为我还是小年轻人?你以为我还有资格谈情说爱?我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还拖儿带女的,人家不嫌我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对我真的很好,经常帮我付旅社钱,又知冷知热的,老实说,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二姨坚持着自已的观点说,可是他刚才看小丽和我时,眼睛一点都不正派。妈妈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是怎么了,平时你不是总说色是男人的本色,骚是女人的绝招吗?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看漂亮女人呢,就是你也不敢保证你家温瓜不看女人啊。二姨仍然挣扎着说,我又不漂亮,你家小丽倒是漂亮,可她还小呀 妈妈不跟二姨说话了,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我和二姨也跟出去.。我们一出来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头,哥哥用轻视的眼光看着江云波,江云波手里拿着哥哥沾风筝用的香糊,同样用不服气的眼神看着哥哥。原来江云波把香糊当成某种小食品,打开瓶盖挑了一坨放进嘴里就吃。哥哥看到后生气地说,你是饿死鬼啊,怎么见什么就吃什么!江云波说以后这个家就是我的,我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哥哥指着猪圈说,那个圈以后也是你的,你怎么不去吃猪屎。哥哥的话把我们都逗笑了,江云波气得把香糊摔在地上,然后坐在一旁抽闷烟。就这样,江云波一踏进我家的门就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最要命的是江云波一点也不象妈妈描述的那样勤劳。一开始,他整天在村里乱转,一见人就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紫云(妈妈的名字)家的,以后多多关照。后来,全村的人都和他熟悉了,他就每天端着个水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时不时地发表一下他的见解,他说你们这儿土地太多了,多得总是做不完。其他的人就笑话他说,球大点土地也嫌多,一人还不到一亩,只有懒人才会嫌田地多。他也笑着说够了够了,有这些就够了。 有一天,妈妈对江云波说,云波啊,你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明天起,你就下地 帮我干一些活吧。江云波啪地一声把水杯砸碎在地上,指着母亲说,你别指望我给你做活,两个孩子都不是我的,我凭什么要养活他们。妈妈低下了头,眼泪在眼里打着转。这时候哥哥站起来说,早五年我们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现在我还怕什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就分开过吧,妹妹跟我,你们过你们自己的。妈妈说,小春,你不要跟着闹,这个家怎么能分开呢?江云波说,这个家怎么就不能分了?他们的确长大了,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再说我也应当有我自己的儿女。妈妈说你当初不是答应我不生孩子了吗,怎么说变就变了。江云波说,你当初不是说你的孩子很听话吗?看来也不是这样的,所以我得为我以后打算打算了。 家还是分了,爸爸留下的房子,江云波不好意思要,他和妈妈一起租了一户人家的闲房,他把原来家里的家什拿走了不少,妈妈挡都挡不住他,哥哥是不愿意挡他,而我是不敢挡他。 没过多久,江云波就在村里弄出一桩大事,二姨被他搞臭了,同村的李根平也牵涉在其中。那一天妈妈要浇烟水,跟人家借了小水泵。那种水泵是很重的,要四个人才能抬走。江云波在村里请了好多人,没一个愿意帮他抬的,就连二姨夫温瓜都不帮他,没有办法,二姨只好自己出马。可是仍然差一个人,就在江云波、妈妈和二姨一筹莫展时,李根平扛着锄头过来了,妈妈象看到救星一样大声喊道,根平兄弟,过来帮我们抬一下水泵吧。李根平二话没说,放下锄头就过来了。有李根平在场,江云波就显得笨手笨脚的。打绳套、穿抬杠,李根平干得干净利落,二姨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夸奖了一句,根平,真是能干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云波的面子挂不住了,他赌气了,蹲在一边什么也不干。李跟平大大咧咧地说,不会干就在旁边看着,今天我干脆帮你家干一天,让你跟着好好学学。 收工回家时,小水泵被抬回家摆在耳房内。吃晚饭的时候,二姨做了她最拿手的刀削面。江云波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二姨说象你这样的懒人,也就配吃这一回。江云波厚着脸皮说,我有本事随时让你做给我吃,你信不信?二姨呸了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是头仿还是脚仿。李根平开玩笑说,不做给他吃总做给我吃吧。二姨灿烂地笑着说,象你这样又勤劳又能干的人,天天做给你吃也愿意。 吃过晚饭,妈妈说,根平兄弟,再麻烦你帮我们把小水泵抬去还人家行吗?李根平爽快地说,不吃你家的饭都要给你干活,才放下你家的碗那能不帮你干活。四个人进了耳房,江云波突然退出耳房并将房门锁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个喇叭,就是那种小商贩用来叫卖商品用的喇叭。我们至今都搞不清他是从那儿弄来的。他把喇叭对在嘴上,沿着街心高喊,快来看啊,李根平和我小姨子还有我老婆搞男女关系,被我锁在房里了。这样的新闻,在哪儿都会象一枚炸弹爆响,很多人迅速围向我家的耳房。二姨和母亲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们叫李根平捅破屋顶逃走。李根平笑着说,怕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倒是说不清楚,两个女人,而且是姐妹两个和一个男人,鬼都不相信我们会做那种事情。果然,围观的人中有人一边骂江云波是疯子一边找来手锺把门锁砸烂。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当晚,二姨夫温瓜和二姨干了一架,二姨被打得青头紫脸的。 从这一天起,江云波就象一个弊脚的演员,上演着一墓一墓丑剧、喜剧和悲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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