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和尚的三寸不烂之舌 [复制链接]

云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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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云盖山于 2014-6-4 19:09 编辑

外来和尚的三寸不烂之舌

古凉州武威城内有一所鸠摩罗什寺，寺内有一座灵舌塔，塔内安放着鸠摩罗什大师的灵舌舍利。古有三寸不烂之舌之说，一直以为是一句带有讥讽意味的戏言，没想到果真有不烂之舌。记得西方一位哲人曾言，任何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物，都可以在自然界找到例证，果不其然。

好多游客都到过中岳嵩山少林寺，看过寺西侧的塔林，但多不识塔林何用何意，经介绍方知是少林寺历代高僧的墓塔。佛教界有名望、有地位的和尚死后，把他们的骨灰或尸骨放入地宫，上面造塔，以示功德。少林寺塔林存有唐、宋、金、元、明、清各代砖石墓塔243座，是我国现有规模最大，塔数最多，自唐代以来建塔的时代最全，跨越时间最长，早期塔最多，文物价值最高的墓塔群，堪称墓塔博物馆。塔的高低、大小和层数的多少，取决于和尚们生前对佛学造诣的深浅、威望高低、功德大小，一至七层不等。塔上大都有塔铭和题记，书体有楷、行、隶、草、篆，不乏书法精品。绿树掩映中默默地矗立着四角、六角、柱体、锥体、直线形、抛物线形、瓶形、圆形以及独石雕刻等制式多样的灵塔，颇为研究古代砖石建筑和雕刻艺术的专家所钟情。塔额、塔铭以及墓塔碑记，还记载着大量佛教历史，有关少林寺社会、经济、佛事的记载，为研究少林寺乃至佛教历史的珍贵资料。前些年兴起少林寺热，有关的影视作品也多，不少在塔林中打斗的场面，人们对埋骨塔林的大德高僧的尊敬之心便淡薄了许多，只当塔林为一处别有风韵的景致，拍摄留影别致的背景。

说实话，看少林寺塔林远远没有看鸠摩罗什灵舌塔那样的惊异和震感，世传所谓七级浮屠，灵舌塔却是十三级。大德高僧们的舍利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毕竟是高僧骨殖的结晶。但舌头舍利就显得那么诡异而不可思议，何况鸠摩罗什涅槃前就预言了灵舌舍利的产生，不仅诡异而有些诡谲了。《晋书·鸠摩罗什传》记载了此事，曰“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惟舌不烂”。鸠摩罗什寺内所载的文字是，大师即将圆寂时说：我所译出的经典如果不失佛意，我的肉身焚化后，将留下灵舌舍利。结果，其舌鲜活如生。

刚刚在武威城内看到鸠摩罗什灵舍塔时，还误以为鸠摩罗什就是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那位用火焰刀偷袭大理王子段誉、提着段誉去姑苏慕容家的吐蕃护国大轮明王鸠摩智呢。看大师传记，其一生都因其未卜先知的预言而充满了诡谲，诡谲组成了大师诡谲的一生，这倒是与金庸笔下的那个鸠摩智颇为相似。

大师是天竺（今印度）人，世代为相，有着不凡的家世。其父名鸠摩炎，“聪慧有大节”，即将承接相位时避位出家为僧，远远地东渡葱岭，即古代对今帕米尔高原及昆仑山、喀喇昆仑山西部诸山，到了西域，被龟兹（今新疆车库一代）国王请为国师。国王有妹已20岁，“才悟明敏”，周围林立小国纷纷交相聘婚，王妹统统看不上眼，独独青睐于外来的和尚，真可谓外来和尚会念经，外来和尚能当老公。国王迫婚于鸠摩炎，鸠摩炎虽非笑纳，但享受人伦之乐必定笑受，王妹很快就怀上了鸠摩罗什便是明证。王妹怀孕后记忆力、理解力更逾往常。鸠摩罗什7岁时与母亲一同出家。

远缘杂交的优势在于生出更聪明的后代，聪慧加上明敏，鸠摩罗什便更加聪敏，传记说他“日诵千偈”，凡三万二千言，其义自通，鸠摩罗什本来就是神童之意。12岁时，其母带着他到沙勒国（今新疆喀什一带)停留一年，一年内“博览五明诸论及阴阳星算，莫不必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致使“妙达吉凶，言若符契”。龟兹佛教以小乘为主，罗什所学亦不出小乘。沙勒一年，罗什的学问方向发生了根本改变，弃小乘而宗大乘，自谓学小乘“如人不识金，以鍮石为妙”。

佛学有大乘、小乘之分，小乘偏于自度，大乘不仅自度而且还要度人，即所谓普度众生。小乘佛教一般把佛陀释迦牟尼看做是一个教主、导师，是一个达到彻底觉悟的人；大乘佛教则把释迦看做是一个威力广大、法力无边、全知全能的佛，并且认为除释迦牟尼佛外，在三世（过去、现在、未来）十方（东南西北，四维上下）有无数的佛。罗什“为性率达，不拘小检”的个性特点，后来的未卜先知、翻译经卷及男女交欢，盖源于“专以大乘为化”。虽然罗什的行为颇不为修行者所认可，但罗什并未理会。

罗什20岁时就赢得了不少学者的膜拜，赢得了遐迩闻名，被龟兹国王欢迎回国，广说诸经。因罗什脱小乘而宗大乘，因而雄辩滔滔，反戈一击更容易致人死命，众人莫之能辩。罗什也下定决心为大乘而奉献，“虽苦而无恨”，颇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慷慨。

罗什誉满西域，盛名东渐，引起了中国北方政权的注意。专心于译经、讲经、撰经、注经的高僧道安和尚多次劝崇尚佛教的前秦皇帝苻坚“取之”为己所用，恰逢前来长安朝贡的西域鄯善王等议请符坚西征，苻坚翌年派大将吕光率军西征，叮嘱吕光说，像鸠摩罗什这样“深解法相、善闲阴阳”、为后学宗的贤哲，是“国之大宝”，打下龟兹后，即可快马送回。

聪明绝顶的罗什，在面对前秦大军时显示出洞明之智，他劝说龟兹国王，国运已衰，招致强敌，只能谦恭接受，千万不能膺其锋锐。不甘示弱的龟兹国王拒绝了罗什正确的意见，出弱兵抗强敌，除了品尝失败的苦果，还得乖乖地送出罗什。

吕光乘胜降服西域30余国，但并没遵令速送罗什回长安，根在略阳（今甘肃清水）、雄心勃勃的吕光欲留在西域称王，为留住罗什为己服务，便强迫罗什娶龟兹王女为妻。罗什不从，吕光讥讽道，有道之士的操守，还有超过你的父亲的吗（“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你干嘛还这样固执己见？吕光深知酒为色之媒，于是请罗什饮烈酒后把他和龟兹王女“同闭密室”，罗什自然而然就以丈夫自居而“妻之”了。

不知出于对吕光的感激之情，还是基于佛家的慈悲心怀，甚或兼而有之，当吕光中路军驻扎山下，将士都已休息时，罗什发出了他的警示：驻扎在此必然狼狈，应该迁到高处去。果不其然，当夜大雨滂沱，水深数丈，数千军士死于非命。吕光暗自惊异，开始对罗什刮目相看。本来吕光想在西域称王，罗什提醒说，这里是凶亡之地，不可久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可居的中路福地，就是凉州。这次吕光但是听进去了，回兵河西时遭遇苻坚任命的凉州刺史梁熙的抵抗，吕光毫不犹豫地大破梁熙军，斩杀梁熙，占据了凉州。

恰逢旧主苻坚已姚苌所害，这就给了吕光一个据地称王的极好机会，“于是窃号河右”。其号一大串，什么持使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想当的都有了，颇为风光。后来干脆自称三河王，按照皇帝的规格设计了一系列的机构和官员，史称后凉。

俗有先热后凉之说，吕光对罗什即是如此。留下了罗什，却不“宏道”，他并不信佛，既不大乘普度，又不小乘自度，而是任用奸佞，诛杀名士，搞得天怒人怨，“远近失望”，自然把罗什也晾在了凉州，致使“罗什之在凉州积年”，空有一肚子学问而“无所宣化”，只能舍本逐末，做些吉凶警示，还不为当政者所取。直到长安后秦政权建立，武力征服后凉把罗什迎接到长安。“罗什之在凉州积年”，这一积就积了17年之多。

后秦当政者崇尚佛教，对罗什待之以国师之礼，请入西明阁与逍遥园，专事佛经翻译。当时的佛经译本多有“纰谬”，很容易引起误读和误解。且印度文体常用偈颂来歌叹，“以入管弦为善”，译为汉文，韵味多失。罗什在华多年，仅在凉州就长达17年之久，已通晓汉语，加之对佛经究读深入细致，“无不究其义旨”，其译文兼顾文和质两个方面，行文优美，概念准确，“质而不野，简而必诣宗致，划而无间然”，因而获誉颇隆。后秦执政者姚兴为罗什传道布经也创造了良好的环境和条件，派沙门僧睿、僧肇等八百余人作为罗什的学生和助手，帮助罗什翻译经书三百余卷，内容包括大小乘各派经典，有不少成为当时的佛教学派和隋唐佛教宗派所尊奉的主要经典，对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功不可没。

史书记载，译经是“三千大德同止一处”，参与译经的沙门弟子中，有所谓“四圣”(即道生、僧肇、道融和僧睿)、“八俊”(四圣之外又加道恒、昙影、慧观、慧严)和“十哲”(八俊之外再加僧契和道标)之称，其中僧肇和道生是最有影响的两大弟子，分别在般若学和涅槃学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可谓出成果出人才。

罗什的译籍，突出地弘扬了大乘空宗之中观学，简言之，就是流传极广、人所皆知、耳熟能详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如此，罗什也就喜欢色这一口，绝对不怕贼去楼空了。

有一次罗什讲经于草堂寺，听众有姚兴、朝中大臣、大德沙门等千余人，一个个正襟危坐、肃容聆听。罗什心血来潮、性欲膨动，突然走下高高的讲坛，对姚兴说，有两个小孩子登上了我的肩膀，我憋燥得很，需要女人了。姚兴立即召来宫女奉献给罗什，“一交而生二子焉”，可谓弹无虚发。试想，当时姚兴一定是笑嘻嘻地答应了罗什的要求，也从中看到了大师的雅兴，从宫廷歌舞团中一下子给大师叫来10个美女，还煞有介事地给大师搬来下台阶的梯子,说是大师聪明绝顶，天下无二，怎么能不多留下一些优良品种呢？

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莺莺燕燕怎么能住在和尚们简陋的宿舍呢？于是乎大师也就另辟能释放情欲的金屋安置，普度众女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诸僧侣纷纷效仿，一时沙门春色明媚无限，大德高僧快乐舒心，色至空也。

罗什大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么能等同一般呢？有必要镇一镇这些争先恐后的花和尚了。大师装满了一钵铁针，叫来众弟子当众表演，说，谁能当即吃下，谁就想要几个女人就要几个女人。说完，用勺子挖起铁针，向平常进食一样咔嚓作响地咀嚼起来。众弟子都佩服到了惭愧的地步，不好意思低下光头，不舍却又无奈地结束了自己的无限春色。

如来教导佛子，第一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罗什一家伙占有11个女人，焉为不贪？来者不拒，焉为不爱？罗什之死，死于300年前故友怀渡比丘的召唤，罗什虽“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国弟子诵之以自救”，但已无力回天，心怀“恻怆”不甘而逝，焉知不是因色而空？《聊斋志异》中曾有旦旦而伐之，年轻尚且不堪之说，何况罗什已是花甲之年？罗什虽曾自嘲他如同臭泥中生莲花，只采莲花，不取臭泥，但也深刻地认识到“什累业障深”，没有遵循师教之故。和尚之花，还能花过罗什吗？与此相比，酒肉和尚“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无非贪嘴而已。

史家把罗什列入“艺术”类人物而立传，艺术者非现代之所指，指的是星相占卜之类的方伎，“先王以是决犹豫，定凶吉，审存亡，省祸福”，继而普及民间，史家关注的是此类艺术的社会性质和社会意义。“然而诡托近于妖妄，迂诞难可根源，法术纷于多端，变态谅非一续，真虽存矣，伪亦凭焉”，俗话说是神神道道、真真假假、有真有假、良莠难分，因而“弃之如或可惜，存之又恐不经”，犹如鸡肋之吃之无肉、舍之有味，但又担心“怪力乱神，诡时惑世，崇尚弗已，必致流弊”，为其所作传记载籍，只是为了增加史籍“博闻”。

佛家看重的是鸠摩罗什对佛教的贡献，他的译作、对佛教经典的阐释与理解，以及对后世的影响，甚至超规格地建造十三级佛塔为之纪念。

笔者感兴趣以至敬佩的，则是佛教对有造诣、有名望、有功德、有贡献的大德高僧的敬重。佛教是舶来品，之所以消失于原产地印度而继续在中华大地上传承和发展，自然与中华原有的儒学和道教相互借鉴、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有关，对大德高僧的敬重应是与中华文化融合、发展的思想道德基础。对大德高僧的敬重即对佛学、佛教的敬重，是对文化、信仰的忠诚和坚定。大德高僧是佛教和佛学的承载，所有历史人物都是历史文化的承载，是历史文化的一座座高峰。文化、历史是活生生的人的文化和历史，优秀历史人物智慧是其具体的生动，承载着民族的历史记忆，体现了时代的价值准则，都理所应当地得到后世的敬重。

反而观之，当今中华文化和早已定论的历史人物屡屡被恶搞被颠覆被阉割被篡改被亵渎被糟践的桩桩件件，古至屈原，秦末有项羽，汉末有诸葛孔明、关羽，盛唐有李白，中唐有白居易，宋有岳飞，今至鲁迅，跨度之大，令人瞠目也令人慨叹；屈原成了反对国家统一、逆历史潮流的狂人，项羽成了个人英雄主义的反面教员，诸葛孔明成了心胸狭窄、妒忌英才、谋略错误、揽权擅权的“最虚伪的男人”，关羽成了追逐美色的市侩，“诗仙”李白成了“耳朵穿孔，裤子打洞，行为古怪的”“ 大唐古惑仔”，白居易成了风流成性、为老不尊的流氓文人，岳飞妄自尊大、大奸伪忠，鲁迅成了文理不通、睚眦必报而无宽仁之心的弃世者，否定程度之甚，令人扼腕也令人愤慨。

历史文化是民族的精神价值和行为规范。中华文明之所以在世界四大文明中成为延续不断的唯一，之所以能迭经乱世、外族几次入主中原、西学东渐而持续发展，就在于历代持之以恒的坚守与传承，致使民族文化经乱世而精神不灭，致使文人墨客历劫难而行为不堕。还有多少志士仁人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试想，如果世人背离了行为规范而蜕变为趋利避义的蠹虫，如果社会抛弃了精神价值而演化为蝇营狗苟的温床，岂不如奔驰的列车、航行的轮船失去了目的地和制动装置，那将是多么令人畏惧和恐惧的景象？

当今这种恶搞、颠覆、阉割、亵渎、糟践的黑风背后，掩盖着文化界的浮躁之气、功利之心。或把记述乖离、史家存疑、抄纳备查的材料，充作正史，故作玄虚，以哗众取宠；或把严谨的史家遗弃的材料当作自己新发现的轶闻拿来爆料、炫耀、炒作，从而生发出奇谈怪论以标新立异，吸引观众和读者的注意；有所谓的学者、专家、教授，终生无研究成果，籍籍无名，干脆就辱骂早有定论的历史名人，越是名人越要骂得凶狠骂出精彩，全然不顾时代背景和历史局限，只顾骂得痛快，拉高分贝，制造乖异。乖异之意，意在出名，名至则利随。当读者和观众浏览文人作家收入排行榜时，便能真切地感悟马克思所说的资本的肮脏。

所有的历史都是现代历史的借鉴，所有历史人物都是现代人物的观照，历史务求真实，历史人物的解读和评介也务必立足于客观和辩证，何况这些历史人物多已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成为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构成？史家笔下的鸠摩，行事诡异却也人性真实；佛家心中的罗什，不因诡异而诋贬，不因贪色而蔑视；诸家学说中的佛学，亦随时代而进步，逐渐赢得更多的尊重和信仰。尊重历史=尊重祖先=尊重长者=尊重自己，无尊重之心者何以赢得尊重？反之，糟践古人=糟践祖先=糟践长者=糟践自己，怀糟践之意者势必遭到糟践，这样的推导应该是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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