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离离 于 2014-6-6 23:50 编辑
第一次见到大雷是我正在往六楼新居搬东西—— “你看你摆的让人怎么走道啊!”大雷穿着个土黄色的大裤衩子,站在台阶上气势汹汹。她旁边棕色的长毛狗蹲在脚边吐着舌头,流着哈喇子。 我连忙整理东西,让开道,她瞟了一眼,叭嗒叭嗒的下楼。我浸在满是她体汗味的空气里一层层往上爬。 到了家,早已累的虚脱,顾不得关门,扔了鞋,就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喘粗气。 “哎,这是你掉的书不?”突然的人声让我呼的坐起来。 “这是你掉的吧?”大雷粗着嗓音询问着。 我望着她手里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怯怯的点点头。 “砰”的一声关门—— 她是我对门邻居。。。。。 “文文,你带银行去溜圈吧,麻将室那一直打电话。”大雷把她家的金毛交到我手里,蹬蹬的下楼去了。 大雷在小区附近开了一家麻将室,生意还不错,就是每天夜里二三点才回,第二天中午才醒,吃点饭就又走,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不吃中午饭的,为了多睡那么一会会。为此,她常向我抱怨说自己是当猪的命却干猫头鹰的活。 自然的,她家的银行就常常烦劳我去溜圈,洗澡,喂食。还好,银行很粘我,我想大抵是因为我常常给它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在头上给它扎上金丝带,再喷着我的香香,领着它顺道给大雷送点饭,此时只要银行一出现,总是引来一片赞声。而狗应是懂得的,也应是有虚荣心,何况它是母的,所以,它跟我一起就昂首挺胸,扬眉吐气。 因为银行喜欢我,所以,大雷就特别喜欢我。不到三月,她已把我当亲妹妹看了,但当她把家门钥匙扔给我时,我还是吃了一惊,并坚决不要,她眉一拧,叉着腰――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那个时期我正在给一家私立学校当英语老师,但我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所以,私下就沉浸在文字里,做着不着边际的梦。 偶然的机会当我知道这个学校的校长也喜欢文学时,满心欢喜,在交流完工作后,会常常探讨一些文学话题,渐渐的我的文字里眼睛里脑子里开始有他的影子,进而不能自拔。 在一个月夜,他把我变成了女人。当他看到那片鲜红时,惊的说不出话,最后,他说:我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我承认那段日子是我人生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他的爱像阳光一样照亮我灵魂的孤独,我沉浸着、贪婪的享受着。直到被他的老婆找上门,又打又骂又砸,我蜷缩在墙角,任他们发泄。 大雷冲进来,跟他们扭打,当我的目光停落在那把滴着鲜血的菜刀上时,我陷入了黑暗。。。。。。 大雷陪我从医院出来,甩给我一个袋子,“这是我找那个混蛋要的五万块钱。” “我不要!” “滚!这是他应该给你的!” 一周了,她眼睛上的淤青还很严重,嘴也肿的很高,一说话就疼的龇牙。 “我们的爱是纯洁的!” “这个猪,你父母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弱智!”大雷指着鼻子骂。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大雷不让我出去工作,让我暂时到她店帮忙,一个月给我两千,我不要,她看了我一眼,把钱装回了。 麻将室里人很杂,他们抽烟,吐痰,讲黄色笑话,尤其是在我给他们倒水时。我扭头看向大雷,她转过头,装没看见。我咬咬唇,在他们的目光下挨个给他们注满。 “雷老板,你从哪请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妹子啊。你看人家温柔纯洁的跟水一样,你看你比男人还男人,你也不改改,小心你家男人不要你!” “你家媳妇好,一枝花。小心给你戴绿帽子!” 大雷不软不硬的回他们。因为是熟客,大家都当是逗嘴找乐,也没人急,互相调侃着。。。。。 时间长了,当他们知道我是英语老师时,有几个熟人就让我帮他们孩子辅导英语,但我只能在麻将室上课,所以,我不肯收他们钱,于是,在哗啦啦的麻将声里混着一串串英文,在成人调笑声里夹杂着孩子清脆的读书声。 期末考试,这几个孩子的英语成绩好的让家长吃惊。他们买了一大堆东西给我和大雷,并介绍来好几位常客。 渐渐的他们不再针对我说一些过份的话,对大雷也较前尊敬了。说她捡了一个宝。 她乐的把眼镜后面的眼挤成了一条线。。。。。。 “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扭过头对大雷说。 “妈的,你动你姑奶奶一根手指头试试,看我不弄死你全家!”大雷跳着脚,指着那个低她一头的男人破口大骂。 男人大约三十五六,穿着一身蓝色工装,虽然旧却干干净净。他瞪着大雷,脸煞白,眼通红:“泼妇!” 男人咬牙切齿,磞出两字,扭头就走。 大雷噌的蹿上去,从后面揪住那个男人的头发拽到地上,翻身坐上去,抡开胳膊没轻没重的一顿抡。 我和邻居把她拉开,推搡到家。 我递了杯水给她,她咕咚咕咚喝完,扯着嗓子哭开了。 原来那个男人是她老公,在外地的钢厂干活,基本上是半年回来一次,所以,我一直没见过。 这次打架是因为大雷听别人说她老公在外面搞女人,所以,他还没进家,两人就在楼下打起来了。 “姐,且不论他有没有,但你在外面就这样又骂又打的,岂不是外往推他?” “文文,你是不是觉的姐特粗俗啊。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们家啊。。。。。” 大雷一直珍藏着一幅钢笔画:一个弯着眉眼低头读书长发女子。 如果不是大雷告诉我那是22岁的她,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这女子太过雅致动人,但大雷呢,寸头,黑肤,黑框眼镜,老头衫,大裤衩,大拖板,虽为女人,却不着一点女儿气,甚至出门连文胸都不要带,我第一次见到她以为就是男人,所以,当她闯进家,给我送书,我是满心恐惧的。 这个是大雷老公送给她的订情物,因为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爱你永远。 因为一幅钢笔画,大雷不顾家长反对绝决的嫁给了他。 他家有一个患癫痫的弟弟,一位偏瘫的婆婆,一位长年吃药的公公。而他在新疆当工程兵。她挑起了这个家。 十年间,她帮他完成了所有的责任和义务,而曾经的她只能永远停驻在这个白皮纸上。 大雷把它从桌面收起,上面又恢复如初,一切仿佛一场春梦,眨眼了无痕迹。 “如果可以交换,让她走下来吧,我留驻在纸上。这样,他就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 大雷呜咽了声音。。。。。 银川是个独特的城市,它的美还透着几分青涩。三个月后,我又在大包小包的搬了。大雷给带的东西太多,甚至包括卫生巾,我上上下下跑了十趟才搬完。 这个女人,当她知道我报考的公务员被银川外事局录取后,差点没把超市搬回来。 我一点点的归置,收拾,累的直不起腰。 当我把最后一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拿出来准备放到书架上时,从里面掉出来一个存折和一张纸: 文文,我妹,这里有七万块钱,五万不必说。那一万是你在这里工作的工资和提成,另外一万是姐给你的嫁妆,不多,但是心意。希望你不要忘了你这个大老粗的姐,还有,找男友时一定要找个心疼你对你一辈子好的人。 大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