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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我给傻丫作传是受鲁迅先生《阿Q正传》所启示,只是我的笔力有限,无法写出前辈那样的巅峰之作,但自从涉足文字,每每想为傻丫写点什么,就会有几丝揪心的痛在胸腔里蔓延,直至让我忍不住去想,去说。
在我学写字不久,也是傻丫二十年祭日后没几日,曾勉强写下了简短的几节,终究力不从心,不尽者多。很多时候,重新审视那些字,委实惭愧,于是就不只一次打算重写,又不只一次因“不忍”回顾而放弃,如此年复一年,十几个春秋悄然流逝了,《傻丫》依旧停留在原处,偶尔想起,心痛依旧------现在,我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诿了。
正如鲁迅先生不知道阿Q祖籍根底年龄等等一样,我也不知道傻丫的生辰八字,从何处来。问做过生产小队长的父亲几次,他一样茫无头绪,只凭口音推断出傻丫和她丈夫憨大似乎来自淮北,在那个饿死很多人的年代,带着两岁的独子傻蛋逃荒到我们村的。登记生日时,傻丫说是她家佃户在地里收花生时节生的她,父亲就随便将她的生日定在了八月十五。不仅如此,她丈夫憨大也不知道自己名字,生于何年何月何日,只知道自己属马,姓徐,也同样随便定了个日子和名字了事。
奇的是,傻丫和憨大都很清楚地明白儿子傻蛋的生年生日,甚至细致到时辰在寅卯交界,从未含糊过。这在后来成了我和别人辩白傻丫和憨大未必真傻的理由。
事实上,傻丫的来历也不全都无从查考,因为她很清晰地知晓自己的姓名:梅映雪。这个雅致到让村人自惭形秽的姓名,足以推断出很多物事来。首先是“梅”这个姓氏,史料有记:梅姓出自子姓。殷商时候有梅国,是殷的同姓封国。殷王太丁分封他的弟弟于梅国(今安徽毫县东南),后来太丁又封了他为伯爵,世称梅伯。梅伯是位忠于国家、爱护百姓的王族,到了商朝的末代君主纣王统治的时候,由于纣王残暴荒淫,导致国家败坏,百姓苦难。梅伯关心民生疾苦,曾多次劝说纣王改邪归正,纣王竟恼羞成怒,用酷刑将梅伯折磨至死。后来周武王起兵,打败纣王夺得天下。周武王很敬重梅伯,追加他忠侯称号,并优待其子孙后代。梅伯的子孙为了纪念梅伯,就以封地为姓氏,世代姓梅。在古代,梅姓望族大多聚居在汝南-------如此说来,父亲说傻丫祖籍淮北,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其次是傻丫的名字,非一般粗陋村名可比,应归于大家闺秀一类,她家有佃户也是佐证。我觉得对傻丫来说,知晓这些,就已经足够,足够让我刮目,其它一些具细,也就没必要深究了。想来,这也是我小时候对傻丫亲近的理由吧。
人和人的渊源很奇妙,非常理能度,就像我和傻丫。曾经追问过父亲,为什么傻丫会成为我的干娘,为什么村里人都叫我傻瓜。父亲说是我出身第三天,第一个来看我抱我的就是傻丫,所以才认下了这门干亲。父亲又说,村里所有的孩子中,傻丫最喜欢我,每次遇上,都要很细心地擦去我脸上身上的尘灰,并耐心理顺我的长发,还要在我脸上亲几下,如同对自己亲身女儿一样。
父亲给出的理由其实很牵强,因为我们那里并没有将第一个抱了孩子就必须认干亲的风俗,更没有因为喜欢就得认干亲的说法。认干亲大都和生肖五行根基有关,以弥补迷信命运的人认为的所谓先天不足。我们这门干亲当不属此类,只能归于缘分了。如果真要考证,这段缘分应该是“妈”和“娘”的区别,也就是方言的区别。我们那里将母亲都叫做“妈”,比如:亲妈,大妈,晚妈等等,而傻丫只叫作“娘”,并为此和村人争论过好多次。她总认为我们叫法不对,咿呀学语的我竟然也跟着叫“娘”。傻丫便纠正说:“叫干娘,干娘!”-------于是,懵懂的我就将“干娘”叫开了,以至于见到所有长头发的女人都叫作“干娘”。长大了我曾去淮北看一亲戚,发现那里对所有母亲辈的女子都叫作“干娘”,可见“一乡一风俗,十里改规矩”。也才明白,傻丫起初未必是真要做我干娘的。
虽然母亲极力反对,傻丫还是真正成了我的干娘,并按家乡风俗,父母抱着我拎了两瓶烧酒两方水烟,给傻丫和憨大正式行了跪拜之礼,傻丫亲手给我缝制了一条红裤子和一件红小褂,据说花了近半个月,手工精致得让所有村妇自愧不如,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好久-------这也成了父亲坚持认这门干亲的理由。
母亲之所以反对,是担心傻丫会把我带傻------毕竟,傻丫和憨大真的不灵敏,比如村里人经常打趣问她:“傻丫,别人都说你傻,就我不信,你来告诉大伙,二加三等于几个?”
傻丫总是不以为然地回:“切!这么简单的问题,傻瓜都知道,等于五呗!”
于是,就会有别人继续打趣:“那三加二等于几呢?”
傻丫便迷离了,温怒地瞪一下问的人:“你个促狭鬼!这么难的算盘,除了麻子书记,谁知道啊?!”
轰笑声中,有人笑问:“三加二也应该等于五吧?”
傻丫便急了:“不是,二加三才等于五,三加二怎么可能等于五呢?!”
有人便一本正经地附和:“对对对!三加二该等于六才对!”
傻丫就欣慰地拍手笑:“就是嘛!他们可真傻!”
这个笑话影响了我好久,直到我上小学二年级,还坚持认为二加三和三加二结果不一样,或许,这也是村里人绰号我“傻瓜”的原因吧。
2
“傻丫配憨大,乌鸦配麻雀,憨大配傻丫,麻雀配乌鸦--------”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儿歌,也是在我故乡被广为传唱的一首儿歌。我至今不知道是谁人所作,又何时开始在故乡的几个村子传唱的。更不知道这首儿歌到底有何魔力,以至数十年后,憨大和傻丫都成了云烟,甚至他们的儿子傻蛋也已音讯杳然,但这首儿歌依旧经久不衰。
我能记起的,就是傻丫不喜欢,确切地说,是很不喜欢。比如有一次,我在她面前蹦跳着唱时,她瞪着我,涨红了脸,梦呓般小声念叨着:“错了!错了!小傻瓜唱错了!憨大配傻丫,八哥配喜鹊------是喜鹊呢!”
傻丫边说边瞅她的独子傻蛋,似乎在请求增援。和憨大一样壮实的傻蛋却笑了:“没错,傻瓜妹妹唱得对极了!乌鸦配麻雀,一点都没错!”
傻丫愣住,但片刻之间,她的脸色就缓和了,露出她习惯性笑容:“对呢!你们都对呢!是俺错了-------”
是的,是“习惯性笑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傻丫的嘴微瘪,嵌在圆圆的脸蛋上,任何时候都像在笑。很多年后,我惊异地发现,傻丫其实是我们那里最美丽也是最具魅力的女人。其美丽不仅是那张极具亲和力的脸,最主要的,是干净。即便她的衣服比一般村人都破旧,但她总是将自己打理得很干净,甚至有点病态的干净。下地劳作,她会不停拍打擦拂脸上身上的尘灰草芥,头发更是梳理得一丝不乱,难怪村里的一把手麻子书记和她相好了数十年,临终还坚持要见她一面才安心闭上眼睛。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那时有“偶像”一词,那麻子书记一定是那一片当之无愧的偶像。在那个饿死很多人的年代,我们村却几乎没有饿死过人,称为奇迹并不为过。这也有力地解释了傻丫在我们村定居的缘由。
关于麻子书记的传说很多,比如他带领村民支持抗战,将他父母的棺木贡献出来,做成小船援助新四军渡江等等,足以让人钦佩。这些对我来说,都比较遥远且陌生,我更赞的有两件传闻,一是关于水稻种植的,说有一年秋季,全公社动员给已将抽穗的水稻施肥,大会上,公社书记沈良如斯说:“胖子不吃肉不要紧,瘦子不吃肉怎么能长得肥?!长不肥怎么可能高产?所以,当前第一要素,就是大力施肥,力争水稻亩产量全县第一-------”
当时,全公社唯一没有照计划执行的就是我们村。麻子不执行的理由是:“水稻吃得太肥,会延缓衰老,霜降下来,水稻还不成熟就只能收稻草了!”结果不用说,其他村稻谷收上来十有九瘪,独我们村收成最好。
第二个传闻和傻丫有关,说沈良暗地下乡视察,见一群人在移栽玉米苗,傻丫分在紧靠田埂一行,远远掉在最后,沈良见她不紧不慢地忙活,便问:“谁教你这么载的?”傻丫笑回:“是麻子书记呢!她手把手教俺的。你看,他说苗与苗要间隔两卡,俺卡给你看,一------二---------你看,正好耶!”傻丫又重新大张五指,从大拇指尖到无名指尖为一卡,一株株反复仔细衡量,嘴里怡然自得絮叨着,丝毫不顾已经怒发冲冠的问话者。不仅如此,傻丫还窜到别人栽种的地方,张开手指衡量,边叫:“错了,错了!他们间隔小了,才一卡--------”
沈良气得七窍生烟,大叫:“死麻子胆大包天!竟然篡改文件精神,分明要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大概是听到“死麻子”三个字,傻丫便不愿意了,一本正经站起来瞪着他:“麻子书记说得对呢!你干嘛骂他?骂人不好,得赔礼道歉。”
沈良一把拽住傻丫,极力压住怒火:“好啊!你带我去见他,我就给他道歉。”
刚走几步,傻丫好像开窍了,停下不走:“我不去了,我要干活咧!麻子书记说了,不干活俺家傻蛋就没饭吃,你自个去吧。”
沈良说:“你带我去见麻子比干活重要,我叫麻子给你记全天工分。”
傻丫还是不从:“你真傻!麻子书记说了,不干活拿工分叫不劳而获,俺才不上你当咧!”说完,甩开沈良的手,继续猫地里忙乎去了。
沈良冷笑,转身直奔大队部,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正和人在树荫下下棋的麻子,更是火上浇油:“还有心思下棋?你这干部当得可真舒坦!公社开会怎么说的!你长耳朵没?”
麻子全神贯注下着棋,正输得不服,没看来人是谁,就回骂道:“开会归开会,做归做,上面的话未必可信,穷咋呼啥呀?!”
等沈良一把掀飞棋盘,麻子才尴尬站起来:“是沈书记啊!哪阵风把您老给吹来了?走,去大队部喝茶--------”
“别他妈的和我打哈哈,狗胆包天!和我去地里,瞅瞅你干的好事!”
“咋了?”
沈良不答,跨上脚踏车就走,麻子慌乱跟着,眼见沈良已喝令大伙停下,边对跑得气喘的麻子大骂。开始麻子还强忍着不出声,后来终于憋不住了,顶嘴说:“你们上面有几个懂种地的?吃的亏还少么?!别的大队怎么干我不管,我们大队就这么干!”
“你这是故意和上级指示作对,不想活了!同样大小的地,一颗苗长得再好也只有一颗的产量,栽十颗难不成比不上一颗?”
“瘪粒十颗抵不上一粒饱收,种子下那么稠密,不挤死也会得不到阳光空气枯死。”
“照你这么说,半里路一行栽三棵得了,两头两棵,中间一棵,既能照光又透气。”
“以你说,要稠密,营养钵钟子床就不用分栽了!”
两个倔脾气在田间大吵特炒起来,最后沈良发下狠话:“不按我说的做,你这书记就别当了!”
“不当就不当,我还不稀罕呢!谁愿意当谁当去。”
“你--------那好,我马上回公社下通知。反了你了!”
作为最忠实的粉丝,傻丫虽听不懂他们争论什么,但她绝不容许有人欺负麻子,当即拦住了沈良的去路:“麻子书记对呢!是你错了,你得道歉。”
沈良更气:“你想干嘛?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想造反?”
说完,使劲一推,傻丫当即摔倒,这下可把她傻劲给激发了,滚在地上拽住脚踏车轮子不放,嘴里胡乱叫嚷,声音尖利,倒把沈良给吓住了。
更麻烦的是,傻丫这一叫唤,一个担子玉米苗的老头急了,他不认识公社领导,和傻丫一样不允许别人亵渎偶像,扔下担子跑过来帮傻丫拉住车子,边大骂沈良欺负呆傻。随即起了连锁反应,一些年老的妇女跑过来一起拽住沈良的车子,七嘴八舌大嚷:“我们只要麻子做书记,其他谁都不行。”
“谁敢撤了麻子,我们就上告到中央去。”
“对!麻子说的准没错,我们只听麻子的。”......
碰上一群不可理喻的文盲妇女,沈良也没辙了:“好吧,暂时不撤麻子,但必须写份检查,不然,我上面不好交代。”
纠缠了好久,在麻子的劝说下,沈良才脱身,回到公社立马下了通知将麻子撤职。
新上任的书记也是同村的,虽然担任了很多年,但只是挂名,麻子依旧是公认的权威,直到他离世。这件事也成了麻子毕生炫耀的资本。
3
虽然沈良在处理事情上常常偏激霸道,他在任时,撤职了八个的大队书记,但他却是在本县县志上唯一被提名的公社干部,且是让人交口称赞的好干部。
麻子说他不懂种地也不对,他也是农民出身,世代贫农,就算做了公社一把手,也常常微服下乡,混入社员堆里一起在田间劳作。
听说有一次,别村几个大队干部站在田埂上,对埋头插秧的社员指手画脚,更对戴着草帽浑身黝黑的沈良骂骂咧咧,喋喋不休指责他不会插秧。沈良猛然立起,脸上满是汗水泥水,对那几个干部冷哼一声:“都他妈的给我下来,我看看你们插得有多高明!”几个干部骇然,一个个争先恐后鞋都来不及脱便下了水。
这件事后来被广为传颂,搞得我们那一片所有干部人心惶惶,并由此掀起了干部微服下乡劳动的大风潮,成了全县乃至全省学习的楷模。听说,沈良晚年曾承认这种作风是受到麻子影响,是不是真的,却很难说。
长大后,我一直不理解沈良当初为何会将麻子撤职,终于有一次,偶然听父亲提起,说麻子病重时,沈良特地买了两瓶酒去看望。并喝退其他人,在床边和麻子边对饮边下棋。
让人不解的是,两个对手竟然都喝退其他人,独选择了傻丫为他们沏茶点烟。沈良离开后,有人打听他们输赢,麻子笑:“谁也没赢,都输了。”
众人又去问傻丫,傻丫马上捂嘴作正色状:“嘘-------观棋不语真君子。”然后摇头,样子严肃又滑稽。
有人传言,说沈良自己承认连输了三盘,却无人相信。因为沈良退休后,曾在全乡象棋比赛中荣获季军,那次和麻子对弈,成了无解的悬案。但我宁愿相信麻子的话,是的,他俩谁都没赢。
沈良能上县志,功绩绝不是身先士卒这么简单,他是我们那一方公认的能人。当年,“一年削平高沙土,二年实现旱改水,三年建成小康县。”这句振奋人心的口号就是他提出的。几十年后,我去苏州寻根,有老年人问:“你们那里我小时候去过,高沙土地区嘛!现在还那么穷么?”我说:“现在和你们江南一样,也是鱼米之乡哦!”
可以肯定,我们这代外出打工的都曾有过这样的自豪,为自己家乡是鱼米之乡而自豪--------却很少有人知晓这份自豪所付出的代价。曾听父亲提起过那时削平高地开凿河道的盛况,打仗一般,数万人吃住都在河岸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劳动号子夜以继日震天响,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天天都有劳动竞赛。
我们村最不怕苦的是憨大,一般人一天担两三方土,他能担五六方,有名的劳动模范,他的事迹还被公社通讯员编成顺口溜,在县广播站通过高音喇叭传唱过。其中有这么几句:“憨大能挑千斤担,绝不会挑九百九,天大困难也不怕,顶着风化雨健步走-------”
后来我听父亲哼唱过一首农业学大赛时的歌,歌名叫《加快步伐朝前走》。才发现夸憨大的词原来是套用了那首歌里的句子。
不管怎样,老实厚道的憨大是值得称道的,沈良每次视察到我们村的工地,总要夸憨大几句:“你们看仔细了,这才是干活的样子!都像憨大,两年就奔小康了-------”
不仅如此,沈良还会脱下衣服,和憨大一起担几挑泥土,一边和着憨大的号子干一阵子,这无疑让憨大更觉荣耀,也就更玩命地干,甚至连饭后小息都取消了。
河道接近竣工时,所有劳工都疲惫至极,沈良为了调动积极性,特地奖赏了一顿大馄饨,这在当时,是只有过年才有的美味,个个卯足劲大吃特吃,好多人吃得走不动路。憨大竟吃下了两筛子(一筛子大约四斤),吃完嘴一抹挑其担子就走,一担土没上到河岸,人便滚落河底,再没能起来。
每次说起憨大,父亲总会唉声叹气,不愿多言,脸上的落寞让我看着揪心,也就没了深究的勇气。但我知道,在那次浩大工程中牺牲的绝不仅仅只是憨大,我们公社就有四个。同时因肆意平整土地,破坏了土壤表层熟土。导致几年农作物减产近半,死的人就更多了。
傻丫真的很傻,丈夫去世她竟然没掉一滴眼泪,听说有人问过傻丫:“憨大死了,你咋不哭咧?我们这里不哭丧可不行,不把苦处哭出来,会憋坏的。”
傻丫笑着回:“我不哭,麻子说了,憨大是因公牺牲的,光荣咧!”
有人再打趣:“憨大这一走,你这块好地没人耕种可不行,以后,请麻子经常打理打理,别荒废了!”
傻丫自然听不出问话人言外之意,依旧很开心地回:“对呢!麻子说了,以后他会帮我耕种,麻子耕种可拿手了!”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傻丫也跟着笑。
这个笑话立即被广为流传,麻子甚至被叫出了一个“犁地能手”的绰号,傻丫也跟着叫,成了村里人的经典笑料。我不明白的是,精明的麻子自始自终都未告诉傻丫其中的真正含义,以至让傻丫被取笑了好多年。
好多年后,我努力翻遍所有记忆,竟没发现傻丫哭过一次,憨大去世没哭,儿子狗蛋被抓,没哭,病重病危时也没哭,那张温和的圆脸始终是微笑着的。
但我想,傻丫肯定哭过,且不止一次,在人后,在心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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