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读东坡 陆林萌

阿颜

  

                                             

我不知时间是一味怎样的毒，春去秋来的苍老了窗边那棵树，却萦绕千年也凉不下你纸上的温度。

                                                                ——题记

初读东坡，是那篇刚毅霸气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无论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晚来朝气，抑或“西北望，射天狼”的踌躇满志，字里行间状似无意而又气势十足的余韵令我深深折服。那时我便在想，这该是怎样的一位男子，能够挥毫下如此诗章，透着千军万马的张狂。

可终究是我学识不精，一心顾着感慨，却恰恰忽略了，他英气掩盖下“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的期许而惆怅。

再读东坡，是他的十年生死两茫茫。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的别离该有多无可奈何，亡妻既逝了已久，那份彻骨的痛，依旧被他描摹的入木三分。离了太远太久，纵使是梦回，她见的那个他也不再是他，“尘满面，鬓微霜”，他口口声声的不思量，便是思量。

初读时的张狂，再读时的情断肠。大相径庭的两种风格把苏轼搅成了一个谜，从此这二字便在我心里扎了根，对苏轼的诗词也总是偏爱的。

直到一次，读了余秋雨老先生的《东坡突围》，才算对他有了一次真正的了解与倾听。他是那个时代一颗难掩光芒的星子，带着自成一统的放荡不羁与天真浪漫。他睥睨着那个社会的丑陋与肮脏，满腹诗华与才干便是他的资本，却也恰恰成了引爆他被贬生涯的导火索，在“群小”的世界观里，不需要艳羡与虚心，面对这样一位大文豪，只需要嫉妒就好。嫉妒，然后蛇一般吞吐着贪婪的信子，留下令人作恶的毒液，盼不得糜烂了东坡的五脏六腑，而后一并腐蚀了他留下的一切词曲光芒。

如其所愿，昔日的文豪如一叶沧海扁舟般无助的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于是总算满意。就像听不到仅有的良知微弱的谴责，就像感受不到瞳孔深处不经意的颤抖与不安，就像不曾反省，东坡的存在是否真的使他们失去过哪怕分毫。

可掩耳盗铃哪里抵着过真理掷地有声，社会逐渐在觉醒，正义在逐渐反噬着黑暗。

再看黄州这海天一角，“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属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所有亲友的避不肯见，所有信件的有去无返。纵使是天真不羁的东坡先生，也学会了小心翼翼，以及，轻轻浅浅的委曲求全。

但委曲求全毕竟不代表屈服，粗茶与土酒并没有磨去东坡的所有棱角，荒岭的凄苦给他的并非打磨，而是塑造。“乌台诗案”给他的也并非一蹶不振，而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宁静。因着这份宁静，他已然在思考，树大便招风，一个人的弱处必然是他曾扒给世人看的地方，无论初衷是炫耀，博彩，抑或乞怜，“到了黄州的我是觉悟了的我”；因着这份宁静，他学会了自我的剖析，带着佛教的那几分禅意，试着去淡泊，去沉静，而后涅槃；也是因着这份宁静，他肯与自己为友，泛舟赤壁，游历山水，参透人生精粹，一分一秒一石一粒的升华与成熟，从此，“也无风雨也无晴”。那个蜗居在黄州的一代传奇，正带着他的千军万马重新站起，在一干小人拼了命遮掩的惶恐不安中，微微侧了脸，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肩头上，是从此伴了他千年的赤壁。

于是短暂沉寂后的交响曲终于再次彭发了激荡，昔日的传奇重新崛起，挥洒下的是更加耀眼的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