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次回老家过年，因为我家外出归来人多、住房和床位紧张，在岳父岳母、妻弟弟媳的热情邀约和周密张罗下，我爱人顺水推舟，美滋滋、乐呵呵地领着老公和儿子，明目张胆、大大方方住进了娘家。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在我们老家，有一个亘古不变、至今沿用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不能和自己的爱人同住一间房，更不能同睡一张床。具体原因不详，可能是担心不吉利，抑或是其他摆不上桌面的禁忌。
实际上，这个风俗或叫规矩不只适用于嫁出去的女儿，除了自家儿子儿媳、孙儿孙媳，其他任何前来作客的夫妻都不允许同床共枕。
有些年轻人尤其是初婚的年轻夫妻，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串门走亲戚时仍然卿卿我我、腻腻歪歪，深更半夜睡到一起。这种事儿，一旦被主人发现，多半会闹得不亦乐乎、不欢而散，甚至连亲戚都无法继续做下去。
某种意义上，老家人把这条规矩看得比命还重。
想来在沈阳生活了十年的缘故，与远离老家之前相比，在老家土生土长的岳父岳母不再在意类似不许出嫁女儿和丈夫回娘家同房的传统风俗，尤其涉及到女儿、女婿和外孙的事，无论大小，不管与民风民俗有多大冲突，只要不太出格、不太离谱，二老都是呵呵一笑，根本不予搭理，也不在乎左邻右舍怎么评判议论。
至于和我一起长大的小舅子和温柔贤淑的弟妹，他们早些年长期在广东打工，后来又到东北发展，走地南闯北这些年，早就不在乎农村那些莫名其妙、不合适宜的所谓规矩，早早地为姐姐、姐夫新买了床铺被褥，给外侄安排好了房间。他们甚至还开玩笑：现今爸爸妈妈都老了，这个家由我们两口子说了算，姐姐、姐夫你们尽管放心住在家里，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
于是，我和爱人成为村里第一对在娘家双宿双飞的夫妻。
于是，我这个当女婿的，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感受岳母对女婿细微贴心的疼爱，还有没完没了却让人温暖心安的唠叨。
二
岳母今年69岁，满头银发，面慈目善，是一个心里善良、待人周祥、广获好评的农村老太太。
岳母命不好。外公外婆去世早，唯一的妹妹被送人，她先跟着叔叔生活，后被其幺姑收养，成长过程中承受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委屈。
岳母没学历。一天学堂都没上过，只认得自己的姓名和十个阿拉伯数字。但老人家谦逊好学，嘴甜好问，在沈阳生活那十年，该出门出门，该买菜买菜，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在小舅子和弟妹开的小吃店里帮忙，岳母更是手脚利落，择菜切菜、点餐送餐、收钱找零，从没出过差错。
岳母人缘好。左邻右舍，近亲远亲，几乎很少有人说她老人家的不是。包括在沈阳生活那十年，同一小区的邻居也好，来店里吃饭的顾客也罢，无一例外都称赞这个老太太温柔善良、贤惠豁达。
岳母爱唠叨。大事小情，事无巨细，得了空就唠叨，逮着谁就唠叨，有时还来一段自说自话的嘀嘀咕咕，即使没有听众，照样叨叨个不停。
岳母唠叨的，大多是家长里短。比如丈夫又睡懒觉长膘了，儿子又不吃早饭了，孙子又在熬夜玩手机了，孙女最近又不好好吃饭了，外孙脸上的青春豆又复发了……
总之，唠叨对象全是至亲至爱，唠叨内容全是为家人好。
三
想来，唠叨是天下母亲尤其是中国母亲的共同特质。
也是许可以这么讲，不唠叨，不母亲；无唠叨，无真爱。
面对母亲的唠叨，似乎我们每个人都经历了从厌烦到接受、从排斥到享受的艰难转变过程。
孩提时，年轻时，只要听到母亲叨唠，我们十有八九会反感、会抵触，甚至顶撞顶嘴，惹得母子都不高兴。
结婚了，生子了，再听到母亲的唠叨，还会反感和顶嘴，但不再那么排斥，偶尔还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人到中年，母亲年迈，开始享受母亲的唠叨，几天不听，浑身难受，有时故意去招惹老母亲，为的就是听一听母亲的唠叨……
等到母亲离开人世，母亲的唠叨成为人间最难得、最无价的至爱珍宝，只可惜时光不会倒流，世间也从不售卖后悔药……
四
这次在老家呆了十一二天，天天和岳母在一起，真切感受到了岳母唠叨的力量，感受到了丈母娘对女婿那种发自内心的好。
做了什么好吃的，碰巧我临时不在，比如岳父新做了炸滑肉，岳母会不停在其唯一的女儿面前唠叨：勤俭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别人都吃到嘴尝到鲜了，勤俭再不回来吃，滑肉就不新鲜不好吃了……
早上我出去晨跑，赶上下小雨，岳母会不停地在女儿跟前唠叨：这么大的，雨，淋坏了怎么办？感冒了咋整？赶紧打电话，让勤俭快点回来；你快点起床，把雨伞给勤俭送去……
因为抗击新型冠状病毒的缘故，我不那么礼貌甚至有些粗暴地推掉所有家人之外邀约的饭局酒局，别的家人觉得有些过火，怕得罪了人家，岳母坚定站在我这边，并且不停地唠叨：得罪就得罪了，能怎么样？面子能当饭吃？面子比命还重要？勤俭做得对，安全最重要；先别理他们，过后都理解了……
岳母的唠叨和疼爱，不只针对我这个当女婿的，对她老人家仅有的一对孙孙儿女、唯一的外孙，更是唠叨和疼爱得无边无际。
三个孩子，一个姐姐两个弟弟，都是在校大学生，个个早上都爱睡懒觉。几乎每天早上，岳母都会唠叨几句：又不起来吃饭！不吃早饭怎么行？你们这些当老汉老娘的，也不管管自己的后人？半上午起来，谁给他们做饭吃？一个二个不像话，就知道睡、睡、睡……
上午九十点钟，等到三个孩子起床，岳母二话不说，乐呵呵地赶紧给孙辈们煎鸡蛋、煮面条，生怕饿坏了三个宝贝孙儿……
渝夫 2020年2月5日晨补记于河北省石家庄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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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3-29 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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