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隽水泥牛 于 2014-8-1 10:11 编辑
父亲做完六十岁大寿后,就疾疴染身了,整日整夜咳嗽不停,稍微动动,就气喘吁吁。那时两个姐已经出嫁,我和哥两兄弟在外求学,还有一个姐辍学在县城学裁缝,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母亲肩上。 -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清晨家里的门,他总是第一个打开,我们还没有起来,他就把缸里的水挑得满满的,火烧得旺旺的。大雪纷飞的日子,他独自扛着锄头,挑着簸箕上后山挖树根和荆蔸,人家挨冻的时候,我家的火塘总是溢满欢声笑语。刚分田到户时,田边地角,路旁坟坪,都留下过我父亲的杰作,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总是见缝插针,哪怕是弹丸之地,也要整出来,种上南瓜丝瓜之类的蔬菜。 - 父亲染病的头几年,母亲做事的时候,他跟在母亲的身旁,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时帮不上忙,就搜肠刮肚,讲着一些笑话和野闻趣事,逗得母亲哈哈大笑。讲过之后,父亲倒缄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瘦小忙碌的身影发呆。 -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大热天也要披着大棉袄,蜷缩在一个地方半天都不动。冬天更难受,夜晚咳嗽起来,惊天动地,面红耳赤,老半天才缓过气,缓过气后就要喝滚荡的开水。母亲忙里忙外,对父亲无微不至,精心地侍候着。父亲似乎并不领情,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母亲还是一如既往,任劳任怨。有一次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叫来了叔叔和舅舅,把我们也召回了家。原因很简单,母亲把自家地里一棵板粟树给砍了,父亲认为母亲有意跟他过不去,说母亲明明知道他爱吃板粟,母亲认为板粟树遮了太阳,庄稼没有收成。不管我们怎样劝说,父亲还是不肯原谅母亲。从那以后,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对母亲的付出视而不见,冷不丁还说出几句带刺的话,气得母亲暗自掉泪。有时过春节我们回家,想同他多坐一会儿,聊不了两句,他就独自走开。那时我们都责怪父亲变得不近人情,父亲只是淡淡的说:“你们到时就懂了。” - 父亲加病了,那天我们用小车送他回老家,他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那天晚上,他叫我把叔父和在家的堂兄弟都叫到他床前,说有话跟他们说。堂兄弟来后,他吃力的坐起来,尽管眼睛无神,声音依然洪亮,说:“你们大婶来到庞家后,受尽苦难,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现在,你们要善待她,不然我在地下也会一阵风的。”他们走后,父亲把我叫到他跟前,说:“我走后,丧事从简,你们兄弟不宽裕。要是你母亲百年归后,你们尽自己的能力好好给你母亲祭奠下,她为了这个家,真的受尽了苦。你母亲的祭文我已经写好了,放在那个盒子里。” - 我强忍悲痛。“爸,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问吧。”“你生病的这么多年,为何对母亲那个态度?”父亲沉吟半响,说:“你真的不懂?很简单,我不愿你母亲为我而哭。你母亲是个很念旧的人,不记得吗?你外婆去世的那几年,你母亲哭过多少呵。只愿我真的伤了她就好。”听到这,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 父亲已经走了十一年,每到父亲的祭日,母亲的哭声还是那样哀婉。父亲,这是你期望的吗?
后记:此文写于零六年,那时母亲还健在。不知不觉母亲已经过了六个年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