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是纯洁么?我没有感觉。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衣服,以及,我就要归为一张白纸的人生。
还是有眷念的。比如小江,更比如,碎红。
那年师大西门挡的一刀,是下意识的。身后站着小江,和碎红的幸福。 这对狗男女!我笑。小江长的俊,会写字,江湖气,和碎红确是更般配。 下铺的兄弟,算上辈子欠你吧!我安慰自己。 碎红叫去吃饭,应是想去的。小江说他不去时,心中狂跳。终是只递张奶糖纸过去,说半斤就行,再憨笑。碎红灿然撮了打我头上,然后,弹到风里。 年少轻狂啊。那天,她穿对襟白裳,勾魂摄魄。
每天早晨外边走廊繁忙,杂乱而清晰,传递着离我渐行渐远的生命律动。乌泱泱又一片白,医生护士例行巡房,面上的微笑下,是见惯生命去留的淡定,亦或漠然。 我想点下头,终是无力。曾那么肌肉纵横,被时间抽丝剥茧后,只余插管下一只枯柴似的手。
上月小江来时,手还能稍动,还能讲话,甚至笑。 我说兄弟,神思一下回到二十年前。他坐下来,骂了句什么,与我碰下掌,收了力的。眼里凶光灼灼,说快点好,老子手痒了,再找人痛快干一架。 我定定看他一会,说:妈的,当年那一刀白替你俩挡了。小江说,她男人生的真他妈好! 两人嘿嘿笑。
碎红不喜粗语,一起时她啐她的,我们说我们的。惯了,从没想改。 碎红终是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同学处听来的只言片语,都是幸福。应该还是一袭对襟白裳吧? 知道再不能扰,反而安静下来。小江决然去了南方,有意或无意,没了音讯。
留意起每年的春绿秋黄,是知道自己的病以后。老僧顿悟般,五大三粗的人,等闲处也翻起了书。想学小江一样会写字,也算对荒疏岁月有个交待。 这一翻,又是经年。
手早感觉不出滴液的冰凉。插管里点滴缓慢,摇摇欲坠,象在解释生命的终结与不舍。 窗外,一片凋了的枯叶飞舞下来,恰恰半悬在白色马赛克窗沿,风里瑟瑟的看着我,象只混浊的眼。我咧下嘴,它掉了下去。
终是要走的。 小江来,我想笑下。待看身后,竟跳脱出对襟白裳一银籫插髻妇人,泪光点点里有些许怯意,手抚精致的唇,皓腕如那时的白,一只玉镯敛住二十年前所有五彩斑阑的时光。 碎红。 一直最希望和最怕的,终场,也算圆满。 一个纸袋颤颤的伸到面前,隐隐奶糖味。灵窍轰然炸开,本已枯竭的眼窝,竟还有这多液体涌出。迷离中,晃出伊人发间些许白丝。于是嘴角不住的抖,想问:你先生,还是生得那么好吧? 她竟听的懂,拼命点头,泪倾如雨。 我释然。
黑暗中有扇门,缝里透出隐隐的光。或许,里边又一对襟白裳女子,皓腕翠镯,流彩溢光。手掌上,是半袋奶糖。 我走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