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新石头上的叶子 于 2014-10-16 20:35 编辑
迷 途 短篇小说 文/新石头上的叶子 一 油漆斑驳的方桌上,两个包裹已经准备就绪。圆形的那个,里面是儿子宝木的头骨,方形的那个,是两个人的衣物和早几天备下的干粮。 孙树林像一截枯木,双手低垂着立在桌旁。吴海棠依然坐着,两只粗糙的手掌抚着膝盖。那是一双不知疲惫的腿,那是一双没长眼睛的脚,它逢路就走,见门就进,直到把自己奔波成严重的风湿。 吴海棠用了无生气的眼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家:脱落的墙壁、漏风的窗户、蒙尘的家具……所有的一切都沉默不语,它们只是一些对主人毫无怨言毫无态度的死物。唯一活着的,是那个圆形的包裹。 孙树林的嘴皮蠕动了一下,声音软得就像脸皮上耷拉下来的一大片眼睑:“走啦?” 这样的征询在吴海棠听来却像冲锋的号角一般嘹亮。她把抚变成了拄,弹起来的一瞬间她仿佛听到全身的关节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但是,跟崇高的目标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吴海棠把圆形包裹抱进怀里。孙树林又看到了坚韧和倔强几乎在她的每一个细胞中同时复活,她走出门的样子甚至像风一样轻快。孙树林抓起桌上的另一个包裹紧跟其后。两年来,他们就像同病相怜的战友,一直相互鼓舞,相互信任。 四平火车站的月台上候车的人并不多,在这样的抢收季节,只有心中装着不能释怀的事情的人们才会外出走动。这是自然的法则,跟站台上锈迹斑斑的栏杆一样铁打不动。 孙树林和吴海棠进入车厢时,里面的空荡正是他们内心的写照。两个人在靠窗的位子上比肩而坐,他为他们总能并肩战斗激动不已。他们的终点站是北京,那将是两年来的最后一站。那是一个伟大的战场,在祖国的首都,他们会义无反顾,他们有胜券在握的决心。 半个小时后,他们沸腾的斗志逐渐被一阵一阵的困意取代。孙树林最先睡过去。吴海棠把胸前的儿子搂得更紧,佛仿搂着万贯家财。瞌睡爬上她的眼睑,她已经习惯了在摇晃和奔波中安然入睡,有时是客车,有时是货车,有时甚至是拉粪草的拖拉机。坐火车是第一次,它就像家一样四平八稳,也像家一样风雨飘摇。它承载着她巨大的、支离破碎的梦想蹒跚前行。她的生活总是在深沉的睡意中才能显示出曾经幸福美满的含义。 二 最激动人心的记忆始于十八年前,吴海棠和孙树林这一对大龄青年在秋风习习的某个黄道吉日喜结连理。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酒肉的香气中,两家的老人不约而同的带着难以掩饰的解脱做出了大手大脚的选择,婚宴邀请了全村的男女老少,酒席从村东头的大槐树下一直摆到了村西头的臭水塘边。吴海棠和孙树林给客人敬酒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三十五岁的大龄女子所遭受过的质疑、白眼、歧视,在那光彩照人的时刻全部找补回来了,其至还有一些盈余,因为他们同时感觉到了别人对自己的祝福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唯一的缺憾就是孙树林说话太少了,而且,这个大自己两岁的老伙子毫无主见。不过,这也正是吴海棠觉得满足的原因。话多的男人往往是靠不住的,他们的嘴会招蜂惹蝶,也会横生事端,如果再大男子主义的说一不二,那么日子简值会过成战火连天的动荡岁月。她的孙树林不需要任何调教,他是浑然天成任劳任怨知冷知热的居家型丈夫。他们在十四年内只有过一次打闹,确切的说,是孙树林挨了她的打,而且是在新婚之夜。他的轻车熟路激恕了她,她一直以为他虽然年岁大了些,种种迹像表明他应该像她一样还是老花骨朵。然而他老道得仿佛面对一餐家常便饭。她一骨碌爬起来,三个耳光之后才愤怒的开始审问:“你这个骗子,你有过女人?” 孙树林抚着脸,失口否认:“我没有,我们一个村住着,你啥时候看见我带过女人回家?” “那么你怎么会对女人如此熟悉?” “外面……外面多得是。”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呆呆地望着他,两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她承认只有女人才可能在这个世道守身如玉,而且,现如今就连女人也不能彻底坚守了,哪怕她们毫无姿色可言。她突然就原谅他了。她说:“以后,你再敢有外心我会剥了你的皮。” 孙树林用凶猛的入侵来回答她,他像一只狂野的狼狗一样证明他将在漫长的未知岁月里对她一个人死心踢地。 宝木在第二年夏末出生。那是他们夫妻的一切。宝木生下来就胖得让人吃惊,足足有九斤半。 宝木的成长像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身边有孙树林和吴海棠寸步不离的看护。宝木身上散发出来的一切都被他们当成上天赐予他们的奇珍异宝。宝木随随便便的一个笑容能让他们夫妻激动得浑身颤抖,宝木随随便便的一声嚎哭能让他们夫妻紧张得呼吸困难。 十二岁的时候,宝木拒绝父母的看护。因为他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他的身高甚至都要超过孙树林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胖,完全长成了一个拥有迷人外表的小伙子的样子。 吴海棠笑醒过来。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她发现包裹不见了。她大叫一声,摇醒孙树林,哭着说:“我们的儿子不见了!”孙树林惊慌失措的站起身。他们像两个疯子一样把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但是,包裹真的不不翼而飞了。(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