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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拿着铲子在黄皮树下挖坑,坑挖得深了,被切断的黄皮树细根和臭草花的根散发着一股类似药草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我不做声,站在黄皮树旁,阳光下我心里却似十二月寒风凛冽,一片沧桑。
爸爸问“坑够大了没?”我看了一眼。“不够。”爸爸又继续挥动着铲子继续挖,我心里盘算着,一条,两条,三条...这不再像以前一样数的是鱼池里有多少条锦鲤,而是数死去了多少条,眼里氤氲着湿气,我极力忍着。
爸爸逗了逗我“挖大一点,让它们躺得舒舒服服的。”
坑终于挖好了,爸爸让我把盆里三条已经不会呼吸的锦鲤先放下去,我摸着它们的身子还是软的,一身红橙斑斓的华裳,美丽奢华,它们不会闭眼,好像从不曾离去一样。我把它们小心翼翼放在坑里,爸爸又叫我把鱼池里面那几条已经死掉的也捞起来。还有几条已经沉底了,不会游泳,就静静躺在池底里,呼吸很微弱,爸爸说“也捞上来吧,已经活不成了。”
我不愿意。“爸爸,它们还有呼吸,我舍不得埋了。”
“埋吧,活不成了。”
我忍着痛,一条一条地把它们放进坑里,泥土屑掉落在它们的脸上,身子上,我一点一点地拨开,但是越弄越脏,爸爸后来把坑填了。
埋葬的不是十五条锦鲤的生命,而是一段回忆,一段情感。昔日,奶奶投食的时候总喜欢把大的锦鲤引到一边,撒了一把饲料以后,最小的那条总是抢到几口后就逃开了,奶奶又会把鱼食投到最小的那条锦鲤前面,因为我们都很偏心最小的那条;有时候我很调皮,故意把饲料洒在鱼池的石头上,让它们窜到石头上抢食,有一次一条大锦鲤冲上了石头上抢食却翻了身子,挣扎了两下才滑回了水里,那时候奶奶也笑了;习惯了每次一靠近鱼池就一大把的锦鲤抢着游过来,有时候我会把手伸到水里,轻轻抚摸它们滑溜溜的身子,有时候它们也会啃一下我的手指,不痛不痒。
但是今天,它们活不下去了。
以后,它们也不在了,就像奶奶和傻大猫一样,不在了。
事情发生得让我措手不及,爸爸只是想用杀虫剂喷一下蚊子,我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大声惊呼“爸爸!不可以在鱼池附近喷杀虫剂的!”爸爸说“不怕的,说着又在鱼池边上喷了一下。”我惊恐地看着水里的鱼,却好似也没什么事。
我忽略了,暴风雨来临前夕都是特别平静的。
爸爸喷完了杀虫剂,开始放光鱼池的水打算洗鱼池,水被放得越来越少,锦鲤在水里只能泡住半个身子,这时爸爸在一边清理过滤的水箱一边接电话,我看着水里的锦鲤越来越不对劲,它们使劲地拍打着鱼尾,水花四溅,霹雳拍啦的声音,我大吼“爸爸你看,鱼怎么这样?!!”爸爸忙着讲电话,只是搭理了我一句“没水当然这样。”说着就去把放水的孔堵住,又重新开始给鱼池注入干净的水。我站在鱼池旁边定定地看着水位渐渐漫过鱼的大半身子,可是它们情绪好像越来越激动,水花纷飞四溅,鱼群汹涌,我开始急了,又冲着爸爸吼“爸爸你看,平时换水都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喷了杀虫剂。”爸爸似乎极不满我打扰他讲电话,骂了句“鱼也吵!你也吵!”
我闭上嘴巴,心里极是不安。
水位已经漫过鱼的身子了,可是它们却翻身了。爸爸这时一看也觉得不对劲,估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赶紧把气泵供氧的都开了,还把水管接上,对着翻身子的锦鲤不停地喷水尽量给它们供氧,我看着不是办法。“爸爸,把鱼隔离出来,鱼池里还有杀虫剂。”爸爸把家里的盆都装上了水,放在门口和厕所有水龙头的地方,一直大开着水龙头,有些锦鲤已经翻身不会游泳了,有些会游泳的但是全身软绵绵像是虚脱的样子,我和爸爸尽量把锦鲤扶正让歪身子的鱼对着水龙头下的水花吸氧,忙了一个早上,歪身子的终究是先行离去了,能游泳的,最后身子也歪了...
家里已经像汪洋一片,随处都是水,能听到的除了水龙头放水的声音还是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我们忙了一个早上,所有的抢救终是徒劳,我就这样看着一条又一条的锦鲤身子歪了过去,尽管我再努力地给它们吹气,它们就是缓不过来了。
爸爸苦笑,我看着它们喘着气却无法游泳,没忍住就哭了。
十分苍白无力的感觉。
..........
我知道爸爸会再买一批新的锦鲤,却不再是那些让我逗它们玩儿给它们投食了三年的锦鲤了。站在锦鲤的坟前,我沉默了很久,这是一个埋葬了十五条鱼的鱼冢,它们应该不孤单吧,生前在一起,死后也在一起了。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它们却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死。
生命,本就是一段很短暂很脆弱的旅程。听说鱼是没有记忆的,而我,却是有记忆的,记住了它们从挣扎到安静离去的整个过程。
终究只是一培黄土了。
天好像变凉了。
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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