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东鸳西鸯 于 2014-10-8 21:42 编辑
哑妈
哑女论美丽绝对是村花。她能讲话,但声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可我上学时就喜欢哑女,长大后想娶她做妻时,老妈闹上吊,我只好忍痛娶了村长的女儿。哑女后来嫁给了瘸子王,瘸子王其实只踮脚,不影响干活。但他家是村里最穷的。
我家地多,有一块五垧多的沙土旱地,因为打不出多点粮我决定卖了。村里人都知道那块地,没人买。
哑女和瘸子王要买。哑女用她那滴水的杏核眼幽幽地看着我,我立即给了一个极低的价格。瘸子王说,先给一部分钱,剩下的两年还清,我立即同意。
哑女买了地后,两口子就天天往地拉土拉粪,没日没夜地忙碌。第一年小有收成,第二年有了大丰收,哑女来还钱时眼睛里有了笑意。第三年,哑女秋冬又开始扣大棚,收益频丰。这年,哑女生了个胖儿子,当了哑妈。
等儿子上学时,哑妈家已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并有了拖拉机和小型收割机。日子越过越红火,人也精神,哑妈抱着大儿子从村里一走一过,一脸的幸福。
哑妈很感恩,新鲜蔬菜天天往我家送。我家有个大事小情两口子都过来忙活。所以,我们两个家庭处得如一家人。
哑妈对儿子疼爱有加,无论刮风下雨天天接送儿子上学。等到儿子上初中,哑女脸上有了阴云,原来,他的儿子不让她接送了。
一天,下雨。哑妈拿着雨伞去接儿子,儿子见了她就喊,说不让你接你偏来,我不用接。说完就跑,哑妈打着伞追上,并想像从前一样帮儿子背书包,不想,儿子一把给她推个跟头。哑妈回到家里眼睛和身上都湿漉漉的。瘸子王就训儿子,不想儿子却指着他们喊,你们再接我我就不读了!你们一个哑巴一个瘸子让我在学校丢尽了脸……
这些事,是哑妈求我给她儿子开家长会时向我哭诉的。
开几次家长会我对她儿子有了了解,这孩子学习中等,性格有些孤僻,花钱却大手大脚。我也曾开导过他,让他多多想想父母的辛苦,可那孩子说,他们就不该生我。我气得想给他几嘴巴。
儿子上高中在城里读,哑女花两万租了房子陪读,三年下来把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那孩子最终只考了一个“三表”,学杂费一年就一万八。
儿子上学没几天,哑妈来找我,杏核眼哭得通红,说儿子大学里的同学都有笔记本电脑和好手机,他也要。可家里没钱了,想求我帮她把拖拉机卖了。我叹息一声,问,卖多少钱?她说,一万就行。那拖拉机买时花三万,我是知道的,我说,这样吧我买,给你一万二。
哑女的杏核眼里全是感激。
哑妈儿子花销也大,一个月要两三千块。哑妈和瘸子王只好去打工,和泥般砖的体力活将两口子累得精瘦。但有时供不起儿子,还要来我这里借钱。
儿子大学毕业,两人总算舒了口气。可是儿子大学玩了四年,什么技术也没学会,工作找不到。哑妈又来求我。我托关系,朋友给找了家国营工厂,落关系要五万元。哑妈咬咬牙,收割机卖了。
过了几年,政府政策好了,农民种地不但不收税,还给种地补偿款,我们村的地成了紧俏货,一垧地两万都买不到了。哑妈却来找我要卖房子卖地。
哑妈的眼角多了皱纹,眼睛也不明亮了,只是用一只皴裂的手擦着眼里的泪。瘸子王背已经驼了,身子有些微颤,说,儿子结婚要在城里买楼,首付要十五万,我们想把房和地都卖了。我惊讶,都卖了你俩怎么活?瘸子王说,我们商量好了,还去城里打工。
我唏嘘不已,最后地我买了,房我给联系卖了。
哑妈和瘸子王从此在村里消失了。
一个冬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我开车去城里办事。路面很滑,我车开得很慢。这时,有个沙哑的歌声传进我耳里。唱的是陈星的《流浪歌》,声音很悲也很熟。我寻声望去,只见街上的店面前,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衣烂衫的女人正艰难地拉着一个爬犁,爬犁上趴着一个穿军大衣露着棉絮的人,爬犁上有个小音箱,那人拿着麦克风嘶唱着。路过每个店面门口,就停下不走,店里便有人出来扔点零钱打发,那女子接钱时,我认出来,那是哑妈。
我停车走了过去,爬犁上的男人也不唱了,抬起头,正是瘸子王。哑女看见我立即扭过头,我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摇:你们不是来城里打工?怎么会干这行当?
哑妈半天才抬起头,黑瘦的脸上全是皱纹,眼皮也松懈了,再也不见那双美丽的杏核眼,她泪流满面地对我呜啦:我怎么知道养个儿子这么难!然后就是哭……
瘸子王在爬犁上坐起来,说,我们两口子岁数大了,工地不要了。
我怒视他,那也不能讨饭啊!
瘸子王也哭了,不讨饭咋整?儿媳妇说了,不给还房贷,就和我儿子离婚啊!
201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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